161 【狼子野心】
1917年2月间，国内政局风云jīdàng，肚子里划拉着如意算盘的石铿很快就发现局面超出自己的意想甚多。
尽管石铿连续给北洋政fǔ总理段祺瑞先后发了电报，阐明德国必败，适时与德国绝jiāo、宣战可以为中国谋取一些利益；又说明此时日本和美国在争夺列强在华主导权，应该充分利用美日矛盾；再强调府院团结是在对德绝jiāo乃至宣战事件上获取利益的基础。
电报发出后不久，段祺瑞一一回电。第一，考虑与德绝jiāo，然总统黎元洪变卦反对绝jiāo；第二，日本、美国都愿意帮助中国参战，相较而言，日本建议中国只出劳工而不派军队，并答允给中国贷款援助，额度与美国承诺的两亿元相等，条件较为优厚；第三，因国民党、进步党议员和总统府掣肘，财政总长陈锦涛突然变卦，以财政支出困难为由，原拟拨支的四百万西南军费只能拨出两百万，西南战略计划暂停。
国事方面如此，川内的局面也出现异常。
刘存厚在川滇之战后被免去第二师师长职务，又被免去崇威将军，再被戴戡赖了四川军务会办的账，心里着实有些沮丧。幸得北京的吴莲钜和泸州的刘成田去电，言称：“西南问题尚未结局，行将大变，望积公再接再厉，克尽全功。”如此，刘存厚再次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摩拳擦掌，却在北京府院矛盾因对德问题加剧的消息传来后，又有了观望的心思。
唐继尧嗅觉灵敏，通过云南在京参议员探知府院矛盾加剧，段政fǔ西南用兵经费不足，又得罗佩金报告，滇黔“联盟”再度形成。乃改变“等候查办，再行决断”的策略，积极调兵遣将，大肆补充在成都一战中兵力受损的罗佩金部，又增兵川滇边盐津、绥江和川黔边毕节。观其行动，有压迫中央政fǔ在查办川滇军成都火并一事上让步的意图。
如此，石铿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之中。
他原本打算在得到充足军费后利用刘存厚与戴戡jiāo战，再引滇军参与川黔之战，而后，第十六师联合川军各部驱逐滇军、黔军。如今，军费没有着落，云南方面的军事压力大增，刘存厚意态犹豫……原定计划根本就无法执行。
摆在石铿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以查办使的名义声讨戴戡挑唆川滇之战的罪名，结果是bī迫滇黔两军真正合作而第十六师过早地陷入战事，恐为屯兵川滇边的唐继尧所乘；第二，请陆军部、参谋部命令驻川滇军撤离四川，并以查办使的名义要求罗佩金到泸州候查，如此一来，石铿面临的将是川内问题尚未解决就与滇军决战的局面。
当然，石铿也可以维持目前局面，拖延时日，却未必能等来时机，一旦护法战争打响，时机就会被与国民党关系密切的唐继尧所掌握，届时他举着护法的大旗号令西南，石铿何去何从？
这，显然与石铿从速解决西南问题，而后以自己为主举旗护法的战略设想不符。
揣着问题在报恩塔司令部的办公室里兜了无数圈子，石铿觉得分外气闷，乃叫上侦察连长曾四一起到忠山脚下的警卫团驻地。
姜勉、邹若衡、樊平章、李yù、彭诚孚等警卫团军官都在训练场上带队训练，到处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队列、瞄准、投弹、刺杀、班排战术……口令声、喊杀声、脚步声响作一片，显得忙而不luàn、热闹非凡。
李yù和曾四乃是护国第一军第三支队机枪队的老伙计，在向石铿致礼后，立即拉了曾四悄悄问道：“你这次来，是不是要挑人进侦察连？”
“不是。”
“那你来干啥？”李yù见石铿、姜勉和邹若衡走向二营的cào场，赶紧丢开曾四xiǎo跑跟上。
一个排的弟兄围坐成一圈，圈中一名赤膊汉子将一杆上了刺刀的步枪舞得飞转，引来一阵阵的叫好声。正是这片叫好声引起石铿的注意，走到近前一看，不禁皱起眉头。
姜勉忙向邹若衡瞪了一眼，邹若衡从团长目光中觉出责备之意，心里却不太以为然。刺杀嘛，cào典规定的三个刺杀式虽然简单有效，可落在行家眼里却也略显单薄了。弟兄们成天训练刺杀三式着实乏味，要鼓励起尚武之风来，武术套路正是首选。因此，副团长兼国术总教官邹若衡在各营、连都拉起架势。二营四连这个陈兰亭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立——正！”姜勉在石铿的示意下喊出口令。
四连一排的官兵们纷纷起立，那个赤膊汉子也赶紧捡起衣服穿上。
石铿大步走到队列前，提声道：“稍息！一排长杨育民！”
“到！”
“一排为何不练拼刺？”
“这……”杨育民偷眼看向副团长。
“报告师长。”邹若衡上前一步，立正道：“一排正在练习枪术。”
石铿低声问：“是你的意思？”
“是。”
“那好，我们来对手拼刺。”石铿提声道：“一排长，准备护具。弟兄们，现在，由我和邹副团长为大家演示拼刺！大家不要xiǎo看了我们平日里训练的刺杀动作，这三个动作是经过千锤百炼而来，是战场上最有效的杀敌手段之一。练好刺杀三式，形成组、班、排分队拼刺阵列意识，是今后我们在白刃战斗中取胜的基本保证，绝不能稍有忽怠！”
杨育民拿来木枪和护具，木枪枪头还特意加裹了一层厚厚的棉布。
“师长，我看……”邹若衡一边穿戴护具，一边说：“还是算了吧。”
“少废话！”石铿穿好xiōng甲，戴上头盔，tǐng起木枪摆好架势，扭头一看，整个二营的官兵们都围拢上来了。他大声道：“一排长裁判，弟兄们，给你们副团长鼓劲加油！”
二营官兵闻言一愣，在姜勉的示意下回过神来，齐声大喊：“师长加油！师长加油！”
石铿也不为忤，“哈”的一声大喊摆开箭步，双臂用力内收，以右侧位六十度持枪，稳稳地朝着邹若衡微微点了三点。
邹若衡随意摆开架势，他知道师长的意思，此番是枪术和刺杀术的比拼。白蜡杆长枪也有基本的三式，乃是抖点、扎刺、横扫，用在与步枪一般长短却没有弹xìng的木枪上，似乎有些吃亏，而且对手的师长，不能……
杨育民大声下令：“杀！”
石铿吐气开声大吼：“杀！”同时脚跟用劲，重心快速前移，用力蹬脚跨步发动tuǐ力、腰力、臂力，右手抬枪托于右xiōng侧下方两寸，左臂作30度旋转快速前伸，一记突刺式向邹若衡攻去。
邹若衡轻轻一挡，磕开石铿的枪头，顺势攒刺。
石铿左臂回缩，右臂紧贴枪托快速击出，扭腰、右tuǐ发力跨步，木枪横着格开邹若衡的枪头，去势不减地掉转枪身以托击敌。正是标准得无可挑剔的格挡式。
邹若衡后退半步避开托击，石铿吼出一声“杀”， 左臂前伸，右臂回缩，左tuǐ跨步，摆枪挑刺。
“啪”的一声响，邹若衡手中的木枪横扫，将石铿的枪头dàng开。心道：师长三式已过，黔驴技穷了，咱……却见石铿猛地再次跨步tǐng枪突刺，又使出第一式，动作衔接流畅，颇有行云流水之感。石铿的刺杀术乃是一步一刺，每刺都会前进一步，此时两人距离已近，邹若衡不得不连退两步避开，场面上，国术教官可是连连退后两步半了！刚要使出一招乌龙摆尾制敌，哪知石铿摆枪托击的同时飞起一脚，正踹在自己的tuǐ弯处。虽然自由练功的邹若衡马步扎实，却也吃不住身高力猛的石铿一踹之力，顿时右膝点地失去平衡，只能凭着本事也膝盖借力猛触地面，得到反弹力道后竟然使出个倒翻，落地后又连退几步才避开得势不饶人的石铿连续突刺而来的攻击。
杨育民下令：“停！”姜勉大喊：“好！”官兵们难以置信看着落于下风的副团长，又想想师长刚才的说话，见刺杀三式虽然简单却非常有效，连续不断地进攻令强悍如邹若衡都要连连后退才能避开，由此，围观的二营官兵们对刺杀训练的想法顿时改观，也纷纷高声叫好。
石铿心里却很清楚，邹若衡是故意相让，留手不少。一对一，刺杀三式再实用也抵挡不过一个如邹若衡这样的高手。不过，一百个刺杀技术过硬的士兵，绝对能胜过一百个武林高手。刺杀的威力不仅仅是简单有效的刺杀动作，更在于基于刺杀术和白刃战队形结合起来后的巨大威力。
向邹若衡递去一个会心的眼神后，石铿丢枪摘下头盔，对官兵们说道：“刺杀训练不仅仅是简单的个人训练，在cào典中还有三角刺杀阵列、班阵列、连排阵列。身处阵列中，你永远都不必担心自己的后背！战场上，你面对的很可能是一个敌人，也有可能是几个甚至四面八方无数个敌人。此时，你能依靠的就只有刺杀阵列！各连带回，加强训练！”
官兵们散去，邹若衡走到石铿身前，指着刚才那个赤膊舞枪的弟兄背影，说：“师长，他叫陈兰亭，石柱人，原来在永川保安团三营三连当兵，由32旅刘明昭参谋长推荐到警卫团任职。他擅使白蜡杆长枪，拳脚功夫也不错，是不是……”
“嗯。”石铿明白邹若衡的意思，点头道：“调到侦察连。”
“师长，张秘书来了。”
石铿顺着姜勉的手指方向一看，张绍华夹着牛皮包匆匆赶来，看样子又出了什么大事了。
“师长，直隶督军署来电。”
曹锟来电？石铿脑中灵光一闪，接过电报看了看，原来葛敬恩等人已到保定，直隶第一hún成旅jiāo换官兵即将出发。另外，段祺瑞电询各省督军对德绝jiāo态度，曹锟想征询“铁戈老弟”的意见。
段祺瑞、冯国璋、曹锟、张勋……这些人都出自北洋军或北洋体系下的淮军。中国自从练军时代开始组建近代化陆军，效法的就是赢得第一陆军之称的德国陆军。在段祺瑞那一代军人，就是如今掌握中国陆军大权的那些人，几乎无一例外都存在崇拜德国陆军、畏惧与之jiāo战的心理。
故而各地督军几乎异口同声地反对与德国绝jiāo，因为绝jiāo就是宣战的前奏。
曹锟的来电，无异是提了一个醒儿——中央陆军第十六师师长石铿加衔中将，是当今中国陆军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有常胜将军之称的石某人在军界已经拥有了相当的影响力！何况，石铿幕中还有蒋百里、张孝准这些人物呢？还有如曹锟、吴佩孚、王承斌、李炳之以及靳云鹏、徐树铮这些可影响的人物呢？
联名通电，走亲美排日的道路，赞成对德绝jiāo，与德宣战！
中国不能上了日本人的当！
1914年，日本早早地加入协约国对德宣战，却强烈要求中国政fǔ保持中立。日本以身处亚洲为由并未派遣军队参加欧战，反而近水楼台对青岛德军下手，还无视中国作为中立国的利益，英、日联军在青岛侧背登陆，方攻克青岛。青岛得手后，日本又强迫袁世凯政fǔ签订二十一条，攫取整个山东的利益。
如今，青岛在日军手中，山东的权益被日本人牢牢掌控了，美国支持中国对德绝jiāo、宣战了，日本人又反过来支持中国对德绝jiāo、宣战，却告诉府院之争剧烈的中国政客和畏惧德国的将军们，中国可以不出兵，只出劳工。
日本人的目的何在？他们无非是要借贷款进一步扩大在华权益，借帮助一心统一全**政的段祺瑞政fǔ训练“参战军”而控制中**队；无非是要中国在战后利益分配时，因为没有出兵助战而居于下风；无非是要把夺取自德国人手里的山东利益巩固下来，以山东、东北、台湾作为今后全面侵华的基地。
狼子野心啊！可惜热衷于权力倾轧的中国政fǔ，热衷于内斗的各地督军们看不到、看不清、看不明白！
“请高参，参谋长，各旅旅长到司令部开会！”
石铿拿定了破坏日本人yīn谋的主意，也在国家面临重大抉择时选择暂停西南战略，转而谋求出国参战，以期能为战后的中国争取最大化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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