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拍桌子骂娘】
1917年2月20日。
暂时无职无权的徐树铮、靳云鹏记挂着即将到手的美差，一大早就赶到府学胡同段宅找石铿商议“前途”。不多时，美国驻华公使副武官詹姆士中校就带着一名翻译前来拜访，石铿乃在西院的客厅里摆开架势，与美国佬过招。
“……对不起，中校，本人不知国务院方面是如何通知阁下的？在中国政fǔ尚未决定对德绝jiāo，以及与美国合作的具体事宜前，我们的谈话只能作为一个试探xìng的非正式谈话，在两国政fǔ达成合作之前，并没有任何的法律效力。”第一次代表自己的国家与外国人打jiāo道，决定的又是关系重大的问题，由此石铿非常xiǎo心，在詹姆士说出来意后，首先作出申明，得到对方的点头认可后，才说：“我们要讨论的问题是，中国如果应美国政fǔ的要求，编练三个师的参战军赴法参战，当以何种规格编制部队员额、配备武器？美国方面又能提供何等帮助？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将影响到我国政fǔ作出的最后选择。”
一方面，石铿申明自己的话不具备法律效应；另一方面又强调此次会谈结果将影响中国政fǔ决策。这番滴水不漏的话说下来，莫说蒋方震是频频点头，徐树铮和靳云鹏对某人刮目相看，就是美国佬詹姆士在听过翻译后也打起了十二分的jīng神来应对面前的对手，一位貌似年轻却心机深沉的中国将军。
詹姆士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之后，那位中国翻译说：“尊敬的石将军，美国政fǔ和中国政fǔ如何决定政治上问题，无需由我们军人加以考虑。本人需要了解的是四位将军将如何编练参战军？”
嗯……这个武官倒还本份！那，老子就狮子大开口了，具体能不能成，反正都要经过正式谈判才能决定。
向徐树铮、靳云鹏、蒋方震递去眼sè后，石铿得到三人“你做主”的回应，说：“根据美国政fǔ的初步提议，我国准备编练三个陆军师组成参战军团。每师员额26000人，采用hún成旅、团之2x2四方编制，师部直属野战炮兵旅、工兵团、辎重团、卫生营、警通营、机枪营、师部连等单位。在军团一级，另设重炮旅、骑兵营和军团司令部直属警卫、通讯、军需单位，全军员额83000人。”
詹姆士已经获知国内陆军正在编制参战部队，因为美国陆军自南北战争之后就没有打过大仗，团一级就是最大编制了。不过，美国陆军的团级单位是真正的hún成团，是具备独立作战能力的战术单位，因此员额远比欧洲、亚洲陆军的团级建制为大。
美国驻华公使芮恩施已经根据美国政fǔ的指示，表示要在建议协约国家重新修订与中国的条约基础上，借款两亿元给中国作为经济援助和参战军费。美国政fǔ的真实意图是把中国拉到美国方面来，从而占据中国庞大的市场。为了达此目的，在参战军的编组问题上，美国是准备大让步的。在美**方看来，用100个中国人的命换1个美国人的命，这样的生意值得做、划算。因此，中国的出兵员额越多越好，无非是炮灰嘛！
不过，詹姆士一听石铿的参战军编制设想就傻了眼。如今，就连美军都没有重炮，还指望着法国和英国提供此类装备呢！其他的倒也无所谓，编制员额也远超驻华公使馆的想象。原本，他们以为中国参战军会以三个现役陆军师组成，最多也就是三万五千人的规模。如今足足大了一倍有余，那……就代表着美国可以付出尽量少的牺牲达到目的。
“四位将军，关于重炮的编制问题，还需提jiāo协约国伙伴商议……”
石铿打断了翻译的话，瞪圆了眼珠子道：“你告诉这个美国佬，那咱们就没啥可谈的了！”
“不！不！不！”詹姆士听得懂中国话，一见石铿的态度如此，急忙连声道：“石将军，我们继续，我们完全可以继续谈下去。”
“你能做主？”
詹姆士彻底抛弃了翻译，说：“能！我能建议美国政fǔ与协约国伙伴协商，尽量满足石将军提出的条件。”
“那……我算一算。”石铿故意开始扳手指，一边扳一边说：“军团重炮旅，应当有一个36mén制155重型榴弹炮团，一个36mén制155加农炮团，一个36mén制75高shè炮团。三个师属野战重炮旅，包括一个36mén制75野战炮团，一个24mén制105榴弹炮团、一个24mén制155重炮团。噢，你看我，忘记很重要的一点，在旅级编制范围内，还应该有一个40口径的速shè炮加农炮营，就16mén制吧！还有……”
詹姆士摆手道：“对不起，将军阁下，诚恳地说，您的要求太过分了。从目前的欧战双方来看，一个法国师编成内有72tǐng重机枪、216tǐng轻机枪、36mén火炮，且多为75口径野战速shè炮。”
“哼……哈哈！”石铿笑指詹姆士，向左右的徐、靳、蒋三人看了一眼，说：“中校，你似乎忘记法国人有庞大的军属、集团军属和预备队炮群，一个员额15000人的法国陆军师随时可以得到几个炮兵师的火力支持！既然你举出法国陆军的例子，那我就说说德国陆军。去年底以前，德国陆军师只有重机枪54tǐng，轻机枪100tǐng，火炮36mén。对不对？”
“是，将军阁下的情报很准确。”
“我还知道，去年英法联军在组织索姆河战役时，一个军负责攻击正面是3000——5000米，一个师的攻击正面是1000——2500米。在主要进攻方向上，一个法国师的正面只有1000米，却能得到77mén野战炮，24mén战壕臼炮和不少于24mén口径为155以上重炮的火力支持！就此来看，中国参战军在军的编成内配置那丁点火炮，过分吗？”石铿的数据来源大多依靠记忆，少部分得到沃尔茨的证实，却令詹姆士尴尬万分，想来是基本正确的了。“中校先生，您需要注意的是，无论是美军也好，中国参战军也罢，都是去为欧洲流血！理应享受到与英法军队一样的待遇，是吗？”
这一句话把美国和中国拉在一起，詹姆士只能频频点头称是。
“火炮数量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那咱们再来谈谈机枪数量？”
詹姆士见惯了北京城里那些无能的中国将军，就算是石铿身边的靳云鹏、徐树铮来谈判，也会容易很多。可惜……这位号称护国名将的石铿将军果然是名不虚传，很难对付啊！看来，只能建议美国政fǔ和协约国伙伴，给中国参战军以同等装备、同等待遇了。
“机枪嘛，一个师272tǐng，其中重机枪108tǐng，轻机枪264tǐng，谁叫咱们的参战军编制员额巨大呢，超过法国师几乎一倍啊！这点火炮、机枪装备要求完全合理！对吧？亲爱的中校先生。”
快崩溃了，就快崩溃了……
詹姆士赶紧点头道：“将军阁下的意见我已经做了认真的记录，会尽快呈报美国政fǔ和协约国家政fǔ，尽量争取给中国参战军以美国参战部队以同等待遇。至于超过的部分，请将军阁下恕我无能为力，难以向上呈报。告辞。”
很热情地送走美国客人后，面对徐树铮、靳云鹏、蒋方震竖起的大拇指，石铿不禁哈哈大笑道：“美国佬还真是耿直得可爱啊！哈哈，与美国参战部队同等待遇？哈哈……咱们的参战军搞大发了！”
徐树铮等人跟着笑了一阵，蒋方震说：“可惜，终究用的是咱们中国向美国的借款。”
石铿神sè一肃道：“不！正式谈判时，武器装备这些东西都不能列入借款的开销之内。咱们是帮美**队替欧洲人打仗，没向他们要什么开拔费、军饷就够意思了。”
徐树铮笑道：“反正以后你会参与谈判的，铁戈，我看好你！走，今天我做东，全聚德怎么样？”
“就在这里将就一顿算了。我们还要拟制具体的编制计划，涉及各级军官的调拨、士官学校筹建，还有，既然注重士官了，就应该在参战军范围内实施专mén的士官军衔制。上、中、下三个等级太少，相应的待遇也太低。对炮兵、通信、工兵、辎重等专业xìng强的部队来说，一名好的士官在训练和实战中发挥的作用比三个军官还大。照常理来推，这个士官就应该享受三名军官的待遇总和。因此，我建议在上士之上设置初级、中级、高级士官和军士长衔，与少尉、中尉、上尉、少校同等待遇。”
蒋方震立即道：“我赞成。”
徐树铮想了想，石铿的话不无道理，反正是为了参战军的战力提升，没理由不同意。
……
傍晚，铁狮子胡同总统府。
一身中将礼服，挂着勋四位章，佩着鎏金五狮将军刀，高大威武的石铿抢先跳下马车，为段祺瑞拉开车mén，随即昂首tǐngxiōng地紧随其后步入总统府大mén。
在总统府召开的国务会议，通常由总统、副总统（南京，冯国璋）、总统府秘书长、总理、国务院秘书长、内阁各部总长参加。这一次算是xiǎoxiǎo的例外，对石铿的参与，各方都没有表示异议，也没有公开表示欢迎，皆以默认的态度处之。
黎元洪是个脸庞圆润，蓄着德国式胡子的，五十多岁的胖子；陈锦涛穿着裁减得体的燕尾服，系着那种细溜溜的领带，戴着近视眼镜儿，一看就是把心思藏在眼镜儿后面的人物；范源濂是一副教书先生的模样，倒也与他教育总长的职位相符，不过嘛，据总理说这位教书先生脾气不xiǎo；总统府秘书长丁世峄摆出一副正儿八经、公事公办的派头，却不知sī底下打着啥主意；外长伍廷芳已然老迈，却……就在别人看石铿的时候，石铿也把别人看了一遍。
“……前番我国政fǔ就美国照会提出四点疑问，经美国驻华公使芮恩施与美国政fǔ商议，并与协约诸国磋商后，协约国就我国对德绝jiāo、宣战的权利、义务答复如下：一，逐步提高关税，中国方面改订货价表后，关税由原有的值百chōu五增为值百chōu7．5，裁撤厘金后，再增为值百chōu12．5；二，缓付庚子赔款，除德国赔款永远撤销外，协约国赔款缓付十年，在此时间内不加利息；三，废止《辛丑条约》关于军事的部分，即废止天津周围20里内不得驻扎中**队，中国不得在大沽口修建炮台，各国得在使馆区域及京奉路马家堡至山海关之段驻兵等条款。以上条款在达成双边意向后再行详细拟定实施办法。我国担负的义务是——为协约国提供劳工和战略物资支持，组建不少于三个师的参战军开赴欧洲作战。大总统，这是政fǔ提请国会讨论关于对德绝jiāo的咨文，尚请大总统盖印下发。”
段祺瑞介绍过政fǔ与协约国的洽淡情况后，双手将咨文呈递给黎元洪。
黎元洪接过咨文，问：“总理，日本方面有何说法？前些日子国务院不是与日本方面初步达成过共识吗？”
段祺瑞心知某人要拿这个话题发难，乃避重就轻道：“日本方面的意见包含在协约国意见之内。”
黎元洪还是没有看咨文，皱眉道：“日本方面答应中国可以只劳工不出兵，如今各省督军都反对出兵参战，这是决定国家命运的大事，切不可草率从事，当征求军人们的意见。须知绝jiāo就是宣战的前奏，总理，我看这份咨文暂时不要提jiāo国会了，还是先统一军人的意见再作决定。”
段祺瑞耐着xìng子解释道：“大总统，德国战败在即，对德绝jiāo毫无风险可言，还可收回德国在天津、汉口的租界。而协约国方面在答复国务院的正式文本中也保障了我国利益，总体看来，对德宣战于民国有利。目前，协约国方面已经多次催促我国政fǔ给予正式答复了。”
黎元洪将手中的咨文掼在桌上，神态jī动地说：“如果我们听从协约国的命令，我们就不是一个有自主权的独立国了。根据《约法》，大总统有宣战媾和的特权，我今天既然是总统，就该对一切负责任。”
这句话把段祺瑞憋得脸sè通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石铿正要发言，却见教育总长范源濂起身道：“总统虽有特权，责任则在内阁。总统既不对国会负责，又可推翻内阁的决议案，这样的总统，简直像**皇帝一样了！”说着，这位教育总长不知是为加重语气还是发泄情绪，重重地桌上拍打一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又说：“总统简直是优柔误国！”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黎元洪气哼哼地不知如何是好，段祺瑞虽然暗呼痛快，却为了大事能成而未lù声sè。国务院秘书长张国淦原本是总统府秘书长，与黎元洪、段祺瑞的关系都不错，立马起身劝说、圆场。
“身为民国大总统，不知国际局势，不知当今世界即将发生剧烈之动dàng，整个世界体系都将刷新、重建！”石铿说着话站直了身体，目光bī视黎元洪道：“中华民国诚然国力孱弱，但绝非没有一战之力，也绝非没有在世界体系即将变更之际争取自身利益的实力和机会！中**人也绝非总统所说的畏战之辈，为了国家的利益，为了中国能够在未来世界体系中站住脚，能够在未来世界体系中彰显出自身的利益，真正的中**人将不惜以身报国！大总统也是中**人吧？大总统是全中**人统帅、总司令吧？可卑职却从大总统身上看不到一丝军人的血气！看不到一位统帅应该具有的时局dòng察力！看不到一位总司令号令千军而无人不从的风采！中**人有如此的总司令，悲哀！如此的总司令对于中**人来说，无异于他娘的狗屎一堆！耻辱！”
愤愤地说完，石铿也学着范源濂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的力气可比教育总长大多了，“轰”的一声，直震得桌上的茶杯“叮当”作响。随后，他轻蔑地看了段祺瑞一眼，拿出一份通电底稿来，“啪”的摔在桌上，不无调侃之意地吼道：“大总统、总司令，这就是中**人的态度，你自己看吧！”
没有人出声指责神情jī愤到有些如凶神恶煞一般的石铿，也没有人去召唤警卫来“维持秩序”，因为所有人都被年轻中将jī烈的言辞和动作惊呆了，包括段祺瑞和黎元洪。
丁世峄见黎元洪的脸sè一阵青一阵红又一阵白，xiōng脯剧烈地上下起伏，显然是被气坏了。他狠狠地瞪了石铿一眼，拿起石铿丢在桌上的电报底稿，一看之下大惊失sè道：“总统，您看。”
那是徐树铮、曹锟、靳云鹏、石铿、蒋方震、曲同丰、马yù均、吴佩孚、王承斌、萧耀南、李炳之、李长泰、陈光远、王占元、张敬尧、卢永祥、吴光新、吴新田、董鸿勋、熊克武、刘存厚…….等四十多位高级将领支持政fǔ对德绝jiāo的联名通电稿。
段祺瑞清醒过来，霍然起身道：“总统既然不信任我，事事和我作梗，国会又处处找我麻烦，和我背道而驰，这样的国务总理我是没法干下去了！”话音未落，他向尚在呆傻状态中的黎元洪鞠了半个躬，转身就走，石铿和内阁阁员们也纷纷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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