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踏足法兰西】
万里碧波、海天一sè,鸥鸟绕着满载远征军官兵的三条美国商船盘旋飞舞,“欧欧”的鸣叫声似乎在提醒着商船队和两万七千余名官兵此行的目的地。
进入地中海后,似乎一路都是平静的。可是远征军第一师两万七千余名官兵忘不了!在船队经过广东海域时,商船上的官兵们看到悬挂着青天白日满地红海军旗的海圻号、海琛号巡洋舰时,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铁血十九星陆军旗和五sè国旗,希望海军们能看着旗杆护套上的中国远征军字样,以为中国海军的出现是为远征军护航。可是,远征军官兵们失望了。
那一天,无数的官兵们失声痛苦,跺足骂娘。远征军并不畏惧踏足欧洲战场,在离开祖国陆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葬身异国的思想准备。可是,他们在感情上不能接受中国的海军无视中国陆军的远征,不能接受三艘美国商船由两艘英国驱逐舰护航,而中国海军却冷淡应之,甚至连一声汽笛的问候都舍不得送上。
那一天,在中国的巡洋舰消失在视野之外后,三名远征军官兵愤然蹈海自尽,以示抗议。
离家越远,海域越宽,海军的冷漠就越发地刺激远征军将士们。在茫茫大海中,无助的他们感觉到自己是被抛弃的孤儿,却还是为了国家的利益继续着遥远的征程。没有人要求回头,也没有再行那蹈海自尽之事。
刻骨铭心的痛,也就是刻骨铭心的恨!
为此,石铿不得不想尽千方百计安抚官兵们,不得不用图上战术训练的办法转移官兵们的注意力。不过,就连他自己心头都缠绕着不祥的yīn影,何况思想更为单纯、爱憎更为分明的弟兄们呢?
孙先生并不能控制他创建的国民党,段祺瑞并不能控制北洋派大大小小的军阀。在各自派系利益的驱使下,远征军第一师刚刚轰轰烈烈、热热闹闹、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征程,国内就已经luàn成一团了。否则,海军断不会不为远征军护航!
革命?扯淡!爱国?扯他娘的蛋!
1917年8月25日,法国南部城市马赛的港口奏响了《马赛曲》、《卿云歌》和《中国远征军军歌》,码头上如cháo的人群挥舞着中法两国国旗,欢迎从三条美国商船上列队而下的中国远征军第一师。
中国驻法公使胡惟德、军事观察团团长冯yù祥中将、法国陆军部长潘勒韦的代表雷蒙、预备集团军群第十集团军参谋长哈勒少将、马赛市长埃莱因等人代表中法两国政fǔ和军方迎接石铿及第一师官兵。
听着法**乐队奏响的《马赛曲》,石铿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百多年前,法国人高唱着《马赛曲》抵抗普奥联军的入侵,现在,法国人高唱着《马赛曲》奋勇抵抗德国人的入侵。而中国人呢?却还沉醉在内斗的mí梦之中,浑然不知这个世界行将发生的改变,浑然不知此时中国的最高利益应该落在何处!?
潦草地说了几句中法友好,中国远征军将尽快投入战斗的话,又与法国官方人士敷衍了几句后,石铿立即率领刚刚下船的官兵们登上前往巴黎的火车。法国人颇为实用主义,前线需要生力军,即便这支中国远征军还需要适应xìng的训练,也应该在尽量靠近前线的地方进行。
火车上,胡惟德出示一份国内来电。
这是本月19日,那些南下广州的国会议员们集体拍发的通电,文曰:民国不幸,祸患频仍。倪逆称兵。国会被毁。张贼复辟,国体动摇。造luàn之徒乘机窃政,托名讨贼,推翻《约法》,擅立政fǔ,易置总统。执法以绳,厥罪为均,又复叠逞狡谋,围湘窥蜀,输兵南下,其势骎骎,凭借北洋,压制全国,充类至尽之义,吾民宁有噍类之存?所幸诸公独持正义,兴师讨贼,信誓在人,救我黔黎,定兹国难,公等之责,吾民之望也!同人等或受国民之托,职务未终;今被国贼之驱,责任难弃;用依《约法》自集于粤。人数未满法定,本难遽行开会。惟念时局之危,间不容发,西南散处,意志辄殊,对外则冯、段宣战,我将何以处德、奥?对内则黄陂孤陷,我将何以设政fǔ?凡兹重要,亟待讨论。爰绎主权在民之则,师法人国变之例,特决定本月廿五日于广州开非常会议,以谋统一,以图应变。区区之意,如斯而已。”
石铿看罢,将电报稿róu成一团掷出火车窗外,轻蔑地骂道:“狗屁不通,这些议员们在张勋率兵进入北京之前怎么不叫嚷?在张勋的辫子军开进北京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哼哼,可笑,这些人竟然能代表四万万国人?!我看,无非是国民党要保住《约法》,保住在中国政坛的地位罢了!肖立!”
“到!”
“拟电,石铿率中国远征军八万将士泣血叩请国内诸公钧鉴,欧战正剧,全球动dàng。无论胜败,国际体系将因战果而出现重大调整,以中国羸弱,而谋国家之自立、富强,艰难之处无以言表。吾等军人,以一腔热忱远赴戎机,投身战场,所为无非中国之战后地位改善,中国在新国际体系下之利益彰显!当今世界,弱ròu强食,强者争食之际乃互立规则,谓之为国际秩序、国际公法。他日战罢,若因吾等军人之牺牲换取有利于中国一二之新国际秩序、国际公法,八万将士虽死无憾。然国内诸公,应思以国家利益为要,暂歇纷争,不应行另开国会,南北分裂之举。顿伤远征将士之心,殊为官兵切齿!石铿在此以远征军八万将士之心声昭示诸公,南北政见不同可容,南北刀兵相见断不可为,远征期间,望诸公稍事收敛,避免远征在外,纷争于内。如此,八万将士可安心为国赴死也!若有罔顾国家、挑起战端者,远征军将视为国贼,回师讨伐,不死不休。警言既出,无论南北,他日兵临城下之时,勿谓吾等军人言之不预!中国远征军司令部副总司令石铿。”
肖立离去后,胡惟德叹道:“石将军年轻气盛,此电一出,可就以军人强权之嫌,得罪国内衮衮诸公了。”
“得罪就得罪了吧!”石铿口授电文、抒发胸臆之后,感觉轻松了很多,乃微笑道:“辛亥年时的革命者,为国而死者已化为尘泥;经变幸存而得名者,多为苟且之政客,招摇以革命之旗,自诩为国民代表,实则厚颜无耻、一心谋私之徒。石铿不怕得罪这些人,这等小人只需枪口一bī,他们成天挂在嘴里的主义、理想都将化为乌有。”
胡惟德摇头向旁边的冯yù祥道:“石将军的想法有些偏激了。”
冯yù祥笑道:“石将军一语道破玄机。只是,南方有口称革命而行分裂者,北方也有口称统一而行家天下、派系天下者。不知石将军回国之后,远征军的枪口会首先对准谁呢?须知,在石将军眼里,浴血欧洲,换取国家地位的提升是国家利益;在党派人士眼里,彻行民主政治更是强国基础;在督军实力派眼里,国家利益根本就是个幌子。他们会说,你石将军是以八万健儿的生命搏勇武之名,无外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也会说,那些党派政客们,是想捞取国家和地方的实际权力,以谋私利。谁对谁错,万口悠悠,哪能分清?”
冯yù祥对中国政局的看法可以说是经过起落之人,感受过沧桑之后的脱俗之语。第十六混成旅被拆散、混编,他不可能没意见。如今又要在石铿麾下效力,他心里不可能没有疙瘩。
石铿摆手道:“能分清,很简单,强国需先富民,强国需先利器,强国需先办教育、倡科学。谁在做这些事情,石某人就团结谁,谁反其道行之,石某人的枪口就对准谁!当前,各方利益无论如何纠葛,远征军参战之目的无论能否达到,八万健儿、十多万华工在外,任何有良心的中国人都应该停止一切纷争,鼎力支持远征军作战。可以说,目前的对外战争就是对所有国人的一场考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一切等待秋后算账即可。”
“呵呵。”冯yù祥轻笑出声道:“石将军是满有把握会凯旋而归啊!”
石铿听出冯yù祥的嘲讽之意,更看出这位中将与其他人并无不同,还是有一点恐洋症在心底作祟。乃与之对视道:“如若这点把握都没有,石铿又怎敢带着远征军出来?”
“冯某拭目以待。”
“战场上必见分晓!”
“二位,二位将军。”胡惟德听出两人对话中的火yào味,急忙出言劝道:“身在异国,当团结为上,切不可意气相争。冯将军,不是老夫倚老卖老,今儿也得说你两句才是。远征军已然踏足法国,参战一事无可避免,既然如此,士气只可鼓而不可泄!你纵有疑虑也当深藏在心,不应表露出来,更不应当面顶撞石铿将军。至于远征军如何作战,石铿将军是要负起责任来的,今后自有中央政fǔ评点!”
冯yù祥起身、立正、欠身道:“馨公教训得是,yù祥错了,尚请石将军包涵。”
石铿笑着摆摆手正要说话,却见胡惟德又说:“观远征军第一师阵容,虽经长途跋涉亦军容严整,士气高昂,可见石将军jīng于治军、善战之名绝非空xùe来风。说不定,我们的远征军还能给国家带来意外之惊喜,一扫中国百年来的颓丧之气呢?二位将军,请务必jīng诚协力,共举远征之盛事!百年未有啊!我**人有此豪气,即便战败了,也虽败犹荣!老夫引汝等之举为自豪!”
说着,胡惟德向深深地石铿鞠了一躬,又向冯yù祥鞠了半躬。
石铿连称“不敢”,等胡惟德坐定了,才说:“馨公请放心,石铿定与焕章兄jīng诚团结,力求胜利!方才争论无非是彼此了解的开始,各抒己见而已。”
冯yù祥点头附和,却并未说话。
石铿主动转变话题,问道:“焕章兄,最近战况如何?”
冯yù祥比石铿先到一个多月时间,对战况有了一定了解,见石铿发问,乃唤来副官拿出地图摆开来,指点道:“自从英法联军的四月攻势失败后,法军上个月才逐步恢复士气。在此期间,英军组织了对德军梅森—维夏埃高地的进攻,使用了坦克和坑道装yào。5月28日开始炮火准备,6月7日开始总攻,这一战打到7月7日,德军渐呈不支之势而逐次撤退。由此,英军在梅森一带的态势较为有利。大约是第二场攻势,德军向英军发shè一种新型毒气弹,法国人称之为芥子瓦斯弹。因为连续几天的大雨,英军推进缓慢,战役直至今日还在继续。法军方面,刚刚在凡尔登组织了一场攻势,昨天占领了关键的403高地,战役基本结束。”
石铿略微放心了,看来冯yù祥没有把观察团的责任与个人因素掺杂起来。从他的汇报中可以看出,中**人在军事素养上与世界强军的脱节并未太多,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后。
“焕章兄,能否预测我军可能被调往的作战方向?”
“副总,目前法军高级将领们对我们远征军并不看好,尚没有听到任何使用第一师作战的消息。”
石铿似笑非笑地看着冯yù祥,冯yù祥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说实话吧,法国佬看不起中国陆军,在他们眼里,中国远征军与华工差不多,只能用来修葺工事、搬运弹yào、打扫战场。三个主要的集团军群,十几个集团军,没有一个提出将我军纳入其作战序列。”
石铿浑不在意地挥手笑道:“那好,我们就独立作战,当然,是如果可能的话。到了巴黎以后我会积极争取的。馨公,还望您在外jiāo方面给予大力支持。”
胡惟德和冯yù祥都有些疑惑地问道:“独立作战?”
“我想,法国人即将在这里。”石铿手指地图,说:“爱莱特河,马尔梅松,这个德军占据的突出部,正是法国人下一个进攻目标。嗯……从你这张地图上已经出现了征兆,法国人的这个第六集团军主官是谁?”
“梅特尔中将。”
“到了巴黎之后,请焕章兄设法联系这位将军。”
冯yù祥一脸为难之sè,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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