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长政委来了!”从山坳那边轻轻传来战士的低呼声,坐下休息的战士们纷纷站起身来朝着南边的山坳望去。天太黑了,只能隐隐见到几团模糊的影子从南边绕过山坳走了过来,更近些后战士们才认出程师长和应政委。
“报告……敌人火力极为猛烈,还有洋炮助阵,战士们伤亡很大,我们没有打好,到现在方家岭现在还在敌人手里。”十四团团长何志杰听到师长跑到前面来了,急忙从隐蔽部中跑了出来,见到程千里后低着头羞愧地说道。
程千里暴怒地冲何团长喝骂道:“怎么?就一座小山头你们也拿不下来?马上组织部队,一定要在天亮前给我拿下方家岭!何团长我可警告你,要是拿不下来我剁了你!”
何志杰打了个哆嗦,猛地挺直了身子“是!我马上组织部队拿下方家岭!”
见何团长转身就要去组织部队进行攻击,应政委赶忙叫住了他,用商量的口气回头对程千里说道:“程师长,部队已经赶了大半天的路了,你没见到大家都很疲劳吗?何况敌人现在还有大量的火炮,是不是等后面的炮兵营上来了准备好后再攻打方家岭?
不然伤亡太大就是攻下来了也不好防守啊!”
程千里眉毛都竖了起来,高声暴喝道“不行!没有炮火掩护也要进攻!总不能没有火炮我们就不打仗了吧?现在敌人刚进驻方家岭没有多少时间,地形什么都不熟悉,他们走的路只有比我们更多,也只有比我们更加疲惫,只要我们能够消灭面前的一千敌人,明天我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可要是等他们准备好了,后面大队人马上来了我们再攻伤亡只能更大!而且你看看……这里可都低于方家岭,敌人要是把火炮架到山上去我们连个隐蔽的地方都没有了。应政委,现在不是菩萨心肠的时候,只要拿下方家岭就可以极大地减少我军伤亡!”见把周围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来了,程千里缓和了一下语气,低声说道“我何尝不希望可以有炮火掩护战士们进攻?难道大批战士受伤牺牲我心里好过吗?可这是战争,这是拼意志的战争啊!你只有比敌人更加凶狠才能击败他,只有把李昭庆的部队阻止在方家岭一线才能为主力的胜利创造条件,难道我们可以用没有火炮作为避战的借口吗?政委,为了全局的胜利,就是打光了五师又怎么样?前面打光了,我亲自率领后继部队继续进攻!就是死,也不能让李昭庆去和李鸿章他们会师。一万换三万,值!”
“明白了,请师长放心,我们团一定会拿下方家岭高地的!”何团长在旁边听了程千里的话后明白到自己肩上的重担了,师长说的很明白,并不是攻下方家岭就完事大吉了,主要目标是阻止李昭庆的淮军,为了这个目标程师长不惜牺牲整个五师主力!既然如此他这个做团长的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只有拼死作战一条路可走了。
“很好,何团长,我让十五团派一个营支援你们。记住,明天太阳出来之前一定要让我登上方家岭!”程千里咬牙切齿地从嘴唇里狠狠地挤出几个字来“方家岭!我只要方家岭!”
“何团长,动动脑子,别只知道从正面强攻,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拿下方家岭。进攻的时候队形一定要分散,不要挤成一团了!千万要尽量地减少战士伤亡,损失越小越好。”应孔达见程师长这样说,他也没什么再好劝的了,不过还是在何团长临走的时候小心地仔细叮嘱一番。师长要阵地是没有错的,他这个政委就要考虑部队伤亡是否可以承受了。
“是,政委放心吧。”何团长答应后转身朝前沿走去。
闫永强正在宿营地闭目养神,听到有沉重地脚步声传来争眼一看原来是主力团的何志杰团长过来了,闫永强连忙吃力地爬起来迎了上去“何团长,怎么还没有休息?团长大可放心,敌人主力晚上不会过来的。要是有什么动静,我们侦察员会提前汇报上来。”
“闫队长,很抱歉,今天夜里大家都不能休息了。……师长已经到前线,他命令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拿下方家岭!”何志杰歉然地看着闫永强“要是在明天天亮之前攻不下方家岭,战场形势就会发生逆转,这次阻击敌人的行动很有可能已失败告终,等敌人提前加入到主战场整个战场形势都将不可预测了。闫队长,我看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吧,怎样才能把方家岭给我拿下来?”
“我的老天啊!人家现在可是都在山上,除了硬冲还有什么办法?而且敌人还有大炮……”说到这里闫永强不停摇着头,一脸的无奈“何团长你又不是没有攻过,损失了三百来人不是也没有攻下来吗?我看要是继续进攻只能死更多的人。这样做值得吗?何况我们赤卫队队员已经和敌人兜了一天的圈子了,让他们晚上继续作战恐怕队员们就是有心也没有哪个力气了吧?”
“闫队长,话不能这样说的,等明天敌人主力上来了,方家岭的敌人就不是一千了,而是好几千,并且有上百门的大炮!那样我们作战可是更加困难了,所以今天晚上一定要拿下方家岭来。为了攻下方家岭师长又给我们增援了一个主力营,用四千部队攻打一千人防守的阵地,我们必胜!”何志杰坚定地说道。
必胜?三千多的部队攻打立足未稳的敌人也没见你把敌人给赶走啊?凭什么增加一千人就一定可以把敌人打败了?闫永强心中暗暗地想道,这股敌人要是那么好对付白天赤卫队也不会兜的那么狼狈了!
白天闫永强率领着五百赤卫队和敌人兜了一天圈子,打到现在身边只剩下不到五十人,其他的不是伤亡了就是被敌人给俘虏了,还有大量的队员见到来势汹汹的敌人吓的四散而逃,闫永强虽然是本地人,也不知道这些脚底抹油的家伙都溜到什么地方去了。就是他身边的五十人也不是都意志坚定的,在下午的一场战斗中闫永强让活着的战士喊一声到,大家聚集起来准备“光荣”了,当时闫永强仔细地数了又数,连伤员也不过只有三十七人了,谁知道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他们还没有“光荣”何志杰就率领着十四团上来把他们给解救了。等何团长把他们救下阵地后闫永强再次点名,发觉除去伤员居然还有五十来人完好无损!这下闫永强挠头不已,难道这些多出来的当时都昏迷过去了?看来当时那些默不作声的都是准备要么想当逃兵要么想当俘虏,没有一个想死的!点名的时候这些家伙都没敢发声,见战况稳定下来了,一个个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队长面前。可惜闫永强当时没有让他们报一下自己的名字,不然就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无耻了!
“闫队长,我看是不是组织一支敢死队,我率领十四团团主力在正面牵制敌人,让你的队员带领敢死队绕到敌人后面,从后山偷袭方家岭高地?两面夹击下敌人有可能会崩溃的。”何志杰没注意到闫队长正在那边用怀疑地目光看着他,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方家岭、方家岭还是方家岭!想的全是怎样把方家岭给拿下来,把那些该死的敌人赶下山去!顺着自己的思路何志杰继续说道:“敢死队由一千……不,太多了,由三百人组成,让他们在你们带领下偷偷地绕过方家岭,从后面摸上阵地,打敌人个措手不及!我会把全团所有最好的武器都集中到敢死队去,另外每人给他们配备一把大刀,冲上山头后远了用枪打,近了用大刀砍,一定要把敌人给我打下去!”
“能行吗?敌人会不会已经对后路预先派人防守了?要是偷袭部队被敌人给发觉了我们损失可就大了!”闫永强有些放不下心地问道。
何团长急噪地走动几步,看看夜色下漆黑的大山焦躁地说道:“没那么多时间了,要是敢死队偷袭无法成功,我们前面强攻的部队就是全部打光了也要把方家岭给我夺下来!刘副团长,敢死队由你率领!你马上到各营挑选一些身强体壮的、意志顽强的、有战斗经验的组成敢死队,告诉他们,就是死,也得给我身体朝前死在冲锋的路上!”
“是!坚决完成任务!”刘丰清略微收拾一下东西转身走了出去,闫永强赶忙跟了出去,他也要物色一下合适的带路人,要是带路人没选好,鬼才知道把敢死队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几滴冰凉的雨点落在了何志杰脸上,望着缩着头的战士,何志杰打了个寒颤,心里一阵绞痛,这么冷的天让战士们冲锋陷阵实在是太难为他们了!希望这边的战斗可以帮助首长全歼李鸿章的主力部队,不然战士们做出的牺牲不是太不值得了?!
※※※
“大帅,不知大帅找我有什么事情?”黄翼升走进里李鸿章的临时帅府见到他正靠在太师椅上微微闭着双眼,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扶手。
李鸿章继续闭着眼睛,仿佛不知道黄翼升已经到了他面前,过了好久终于开口问道:“昌岐,方忠的部队渡过灵江了吗?有没有追上从城内逃窜的那些发匪?”
黄翼升小心地说道:“回大帅,程总兵的方字营已经过了灵江,不过那些发匪突然消失了,在城南并没有发现大股发匪。是否让他们继续南下?”
“南下?”李鸿章自言自语地反问道,黄翼升等了半天,见李鸿章又不说话了。
李鸿章的眼睛终于睁开了,盯着黄翼升问道:“不知昌岐对临海的发匪有什么想法?”
黄翼升在肚子里组织着李鸿章喜欢听的话,犹豫一会儿说道:“这个……大帅,程总兵身先士卒猛攻临海,下面的弟兄拼死作战,临海在我军攻击下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攻开了,说明我军还是很能作战的。至于发匪……可能发匪头目都在温州吧?在我军攻击下兵无斗志,稍触即溃作鸟兽散了,若是这样我军将一路顺风地打到温州去!”
“是吗?”李鸿章站起来缓缓地踱起了方步“昌岐啊,难道你不觉得临海太好攻打了?据那些抓获的发匪招供,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把我军阻挡到天黑再撤出去,这么重要的城池发匪居然没有打算死守!这说明了什么?再想想我军一路南下除了在双尖山发匪略微抵挡一下,其他的地方发匪都是或不战而逃,或稍战即溃,并没有死力阻挡我们,你想想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发匪是想诱我深入?想在离宁波远点的地方击败我们?”黄翼升早就已经觉得不对了,不过自从自己被温州释放回到庐州后李鸿章就显得对自己生分了许多,不大听的进自己的意见了,黄翼升不想再为了这事触李鸿章的霉头,现在见李鸿章有所醒悟才敢把心中想的说出来。
“我看我们情报有误,杨逆应该就在前面等着我们!我们能够顺利地南下这里面绝对有问题,若是再往南一些部队受到损失了……想撤可就不好撤了。”李鸿章眼中好像见到了发匪头目正躲在一旁寻找着自己的弱点,想要伺机而动狠狠地咬自己一口。李鸿章心脏猛烈地收缩几下,倒吸一口凉气,若是发匪真的在温州城外摆个口袋等自己去钻,想要再上演一次去年那一幕的话自己这次南下不是显得很危险?发匪可是有几十万悍匪数十万洋枪的啊!就凭自己三万人枪怎么可能真的消灭那些逆匪?看来这次温州空虚的情报很有可能是发匪故弄玄虚想要吃掉自己的把戏,自己这一出兵温州那边还不知道怎么在笑自己是大傻瓜呢!
李鸿章猛地站住了“不能再南下了,告诉方忠马上把追击的部队撤回临海,让方忠率领部队在临海掩护主力撤退。我军主力部队立即后撤!今夜就走!另外通知一下昭庆,让他的部下也赶紧撤!”李鸿章心中别提有多懊悔了,要是左宗棠一走自己就乘船回上海那有多好?现在已经深入匪区这么远了,还不知道是否能把大队人马都给带回去?那个家伙真正该死,给自己这么一个假情报!若是这次能够逃出生天,下次抓住他一定要千刀万剐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一说到后撤黄翼升提醒李鸿章道:“大帅,部队一路南行,将劳兵疲,在打了胜仗的时候若是让大家立即后撤,恐怕下面多有怨言,如行走太慢,发匪有追上我们的危险啊!”
黄翼升现在心中别提有多窝火了,在宁波的时候自己已经提醒过大帅温州决不好打,不如放弃南下温州的计划,要么守卫好宁波,要么直接撤回老家去,没想到李鸿章一点也没有接受自己的想法,一脑子都是消灭温州发匪,立下不世之攻的念头。现在好了,发觉情况不对又想逃了,都已经进入匪区这么深了,人家会让你舒舒服服地撤退吗?!要是追着屁股后面猛打能有多少人逃到船上还真难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啊!
幸好大帅醒悟的还算比较快,若是再南下,主力过了灵江灾想撤可更加困难了。黄翼升心中又暗暗地庆幸起来。
“告诉他们,这次我们的使命就是攻占临海,消灭发匪攻打宁波的前进基地,现在临海攻下来了,我们已经破坏了发匪围攻宁波的计划,部队自然应该后撤了。至于以前所说攻打温州那是为了激励大家士气的。”李鸿章脑子转的很快,马上就想到应该怎么对手下进行交代,见黄翼升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李鸿章不悦地说道:“怎么?难道这点小事也需要本官亲自去做吗?”
“不敢、不敢……下属马上去办。”黄翼升连忙低头说道,接着黄翼升想到极为现实的问题“只是这次我们带了大量的火炮南下,这些火炮移动极为不便,若是后撤,这些炮会拖我们后腿的,但若是炸毁了哪爆炸声又会提醒温州发匪,不知大帅有什么好主意?”
李鸿章整个人呆住了,这些火炮都是花了大量银子从外国人手中买来的啊!尤其是里面还有近百门的先进洋炮,射程远射速快威力大,可惜重量太大了,带着它们行动十分不便,这次自己要轻装后撤,逃的越快越好,带上它们那速度还不跟乌龟爬一样了?等发匪反应过来迟早会追上自己的!不过要是把大炮炸毁了那不是提醒温州的发匪自己要跑了?这可更加不好了!难道要把这些都丢给温州发匪吗?李鸿章心痛地想着。
“大帅,当断则断,不能再犹豫了呀!如真的想要全军全身而退这些火炮只能留给发匪了,不然……”黄翼升见李鸿章一直犹豫着终于耐不住了,再次给李鸿章提出建议“这些火炮自然是极佳的,可为了它们把部队丢在这里就不合算了,只要我军主力保住了以后还能再从洋人手中购买,不能为了芝麻丢了西瓜啊!”
李鸿章仔细看了看正无限忠诚望着自己的黄翼升,咬咬牙拿定了主意“临海城内留下五千人让程总兵率领给大队断后,把所有的火炮都给方忠,让他在事不可为之时毁了这些火炮!”
黄翼升佩服地连连赞叹道:“大帅高见!此乃金蝉脱壳之计也,唉,只是在发匪围攻之下程总兵恐怕难保了。”
“让方忠来见我好了,我亲自跟他谈谈。下去吧,告诉下面赶紧准备后撤。”李鸿章转身走到太师椅前,坐下继续他的闭目养神。
李鸿章睁开眼睛望着摇摆不定的烛火发呆。黄翼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外面传来点点雨点打在大地上发出的滴滴声,慢慢地雨点越来越密,分不出个点来了。李鸿章走到门口,见到大雨下寒冷的雨点淋湿了亲兵身上的衣服,亲兵脸色被冻的泛青,任凭风吹雨打还是克尽厥职笔直地挺立在大雨中。
听着噼啪作响的雨声李鸿章又犹豫起来,是否应该让部队在这么寒冷的雨天里撤退?
程学启挺拔的身躯透过雨雾出现在李鸿章视线中,浑身湿透的程学启来到李鸿章面前行过礼后问道:“大帅,不知大帅找卑职有何事?”
“起来吧程总兵。”李鸿章温和地对程学启道:“本官打算撤到宁波去,跟昌岐商量后打算把临海交给方忠你防守不知意下如何?临海乃宁波南边重镇,守住临海则宁波稳固,若临海失陷,则宁波难保矣!千斤重担就拜托方忠你了。”
程学启屈膝一抱拳感激地说道:“多谢大帅赏识!卑职一定把临海守得固若金汤,决不容发匪进窥宁波!大帅,我方字营现在已经跨过灵江一路追寻溃逃的发匪南下了,不知大帅为何命我等收兵回城?若不乘已成惊弓之鸟的发匪彷徨之机猛追猛打,等他们缓过气来再想歼灭就事倍功半了啊,望大帅明查!”
“庐州急报,安徽现在情况紧急,我军必须马上回去援救庐州,攻下温州自然极好,然庐州若有失我等岂不成了无本之木?事有轻重缓急,现如今只能先保住庐州再做他途。本官走后宁波的安危就拜托方忠兄了。只要方忠守住临海,发匪就不敢孤军深入宁波。方忠乃国之栋梁,相信本官不会看走眼的。”李鸿章轻轻巧巧地就找到一个好借口,绕着屈膝跪在地上的程学启走了两步李鸿章踱到程学启面前,盯着诚惶诚恐地程学启说道:“本官给你五千人马,另外再把现在这里所有的火炮都给你,不知程总兵有没有信心守住临海?本官暂时无法抽出太多部队,只能调这些给你了,不知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程学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大帅居然把所有火炮都给自己了!这不是开玩笑吧?看来大帅还是极为信任自己的“多谢大人!有五千人马就足够了,有了五千手下,温州发匪就是再多又能奈我何?!只是大炮都给卑职了大人怎么办?”
李鸿章笑着扶起了程学启“很好,记住,这些火炮得来不易,如不是临海实在太重要了我也不会都给你。如果有什么危险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至于本官,昭庆那边还有一些火炮,另外本官也能再在上海买一些过来。这个你不用担心了。”
“大帅放心!除非卑职不在了,不然临海决不会让发匪攻破!万一临海不守,这些火炮也不会有一门留给那些发匪!”程学启拍着胸脯高声保证道。
※※※
“大帅,亲兵营、鼎字营、铭字营、庆字营……现已集结完毕,是否马上就出发?”
李鸿章正背着手在屋里不停地踱着步,见黄翼升衣衫尽湿走进来热切地望着自己,想了想道:“慢着,昌岐,方忠离开后本官考虑良久,觉得那些火炮还是带上比较好。发匪如了今并不知道我们要撤了,这种天气下他们就是发现了也无法马上追击我军,况且方忠的方字营会在临海给我们抵挡住那些可恶的逆贼。我看大有时间把火炮撤到镇海去,若这样丢弃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程学启走后李鸿章越想越觉得不对,一下子把五百门大炮都丢弃了怎么说都有些说不过去的,毕竟现在只是怀疑发匪在前面摆了个圈套等自己钻,各种情报并没有证明自己的处境真的这么险峻,这样放弃火炮是不是太胆小?若自己猜测失误了,不是平白损失绝大多数的火炮了?要是给曾帅手下知道了谁知道他们会怎么笑话自己呢!李鸿章想了半天觉得还是把火炮带走比较好,如果证明了发匪过来追击自己到时候再丢弃也不迟。而且下着这么大的雨等发匪发觉自己撤了还不知道是多少时间后的事情呢!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黄翼升眼前一阵发虚,带着火炮撤退?!大帅不会是头脑发烧了吧?从这里到镇海三百多里的路程,就是不带火炮也要走上三天,带上这些笨重无比的火炮大帅打算走上几天?至于寄希望雨天可以掩护我军撤退那更加扯淡了,这么大的雨道路泥泞,火炮怎么可能迅速移动?何况台州地界到处都是发匪的密探,想要隐瞒这么大一支部队行动真是比登天还难!人家要是轻装追击,我军带着火炮又能走多远?从双尖山战斗中可以看出发匪的武器决不弱于淮军装备最好的部队,而且那些叛匪打仗极为凶悍,面对几百发匪守卫着小小的双尖山淮军就损失了六百余人,至于临海,纯粹是人家有意让给我们想要麻痹大帅的,怎么能用守卫临海的发匪来估计整个发匪战斗力呢?等他们大队人马上来了那还得了?!那些发匪明明就是摆了个陷阱等着我们跳进去,现在走到临海已经极为危险了,时刻都可能被人家围攻,要是不马上迅速撤退,等人家围上来了再想跑可就插翅都难飞了!看来顺利地南下虽然让大帅有了一些怀疑,不再坚持要占领温州了,可临海的守军还是让大帅对那些发匪预计失误了。
“大帅!万万不可啊!火炮决不能带到镇海去!一路上带着这些笨重的火炮我们能走多快?洋炮以后还能再买,要是贻误时间给发匪追上了那损失可就大了!不要说这区区几百门火炮到时保不了,就是大帅您也难以走脱了呀!”黄翼升嗓子都变了,急切地叫了起来。这可是关系到数万部队的生死,决不是一般地演练部队行军!虽然自己回到庐州后就觉得和李鸿章之间好像隔着厚厚地一堵墙,俩人说什么事情都谈不到一块了,大帅也不再象从前一样尊重自己的想法。但今天为了整个淮军的安危还是应该再尽尽人事。
李鸿章不高兴地瞪着黄翼升,自从黄翼升离开匪区后就老是说那些发匪怎么强大,怎么不可战胜,时刻都在扰乱军心!他是不是想把这些火炮送给叛贼作为礼物?想到这里李鸿章朝黄翼升低声喝骂道“慌张什么?!有什么好紧张的?难道这些洋炮是那么容易买来的?现在敌人并没有发觉我军行动,真要追来再想办法也来得及!带走还有保留的机会,要是留在临海,这么多的洋炮必然不保了!真是废物……退下!”
黄翼升不死心地继续苦苦哀求“大帅,这可关系到数万家乡子弟的身家性命,带着火炮撤退乃是下下之策!请大帅再斟酌一二……”
“退下!”李鸿章打断黄翼升话音,高声怒喝道。门外的亲兵冲到门口望着里面一脸怒气的李鸿章。黄翼升看了看跃跃欲试要把自己带出去的亲兵,看来自己再说什么大帅也不会听了,数万淮勇将因为大帅一时犹豫断送了大好前途!黄翼升长叹一口气心中无奈地想到。见李鸿章正冷冷地盯着自己,黄翼升感到自己一时苍老了许多,无言地给李鸿章行了个礼转身踉跄地走了出去。
见黄翼升孤独地走了出去,李鸿章感到自己满肚子的火一时无处宣泄,既然这个黄翼升老是乱我军心,这次干脆就让他呆在临海算了!想到这里李鸿章阴沉着脸对门外的亲兵恨恨地说道:“传令下去!让琴轩的鼎字营负责前面开路,省三的铭字营在后面押阵,其他各营都在中军,全军朝镇海前进!另外让黄翼升辅佐程总兵守卫临海,镇海他就不用去了!去吧。”
“回来!”看着亲兵转身就要出去,李鸿章想起了什么大声叫住了就要出去的亲兵,慢走两步来到亲兵面前低声交代道“告诉潘鼎新,台州之民受逆贼小利,迷溺过深,果于从逆,如我军行踪被他们发现必然给逆贼通风报信。此次北上保密第一,沿途所遇民匪尽其根株,不留馀孽!绝对不得泄露我军行踪,不然我军危矣!下去吧。”
亲兵打了个寒颤“……喳!”
“黄大人,回去吧,大帅已经走远了。”送别了北撤的李鸿章,程学启转身要走的时候见黄翼升目光呆滞地望着李鸿章远去的方向,在他身边轻声说道。
“唉,走吧。”黄翼升反应过来,收回目光黯然说道。
“黄大人,大帅为何不让大人一起北上?大人乃是大帅左膀右臂,此次北上消灭肆虐庐州之发匪,有大人在大帅身边,不是对大帅更有帮助?”回去的路上程学启旁敲侧击道。李鸿章离开时候把黄翼升丢在了临海,这让程学启心中十分不爽。黄翼升官职是提督,自己只是一名总兵,把这么一个高官留在这里,到底由谁指挥作战?还有大帅本来答应留给自己的五百门火炮到最后也不给了,不光大帅手中的火炮不给了,临走的时候还把自己统率的大多数火炮也给拉走,只把五十门自己制造的土炮留给了自己,这种出尔反尔的行为让程学启感到极为不满。
看着一脸不解的程学启,黄翼升苦笑道:“程大人,难道你认为大帅是真的想要回到庐州剿灭发匪么?程大人为何不想想,大帅放着温州大股发匪不剿为何要不远千里回庐州去?”
给黄翼升一说程学启头脑中立刻乱成一团,难不成大帅在骗自己?程学启迟疑地说道:“大帅说安徽现在情况紧急,我军必须马上回去援救庐州,若庐州若有失我们就成了无本之木……难道不是这样?这跟大帅把黄大人留在此处有何关系?”
“程总兵并没有和温州这里的发匪交过手,对这些发匪不了解。这里的发匪不同于其他地方,狡诈凶悍,火力犀利。此次我军南下一路并未受到发匪阻挠,不知程总兵认为如何?”黄翼升看着低头不语的程学启,继续说道“此次我军如此顺利深入发匪乱区,极有可能是发匪故意让我军深入的,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把我军包围在温州附近诱而歼之。上次攻打温州大帅已经吃过亏了,数千淮勇最后都成了发匪俘虏,当时发匪不过数万之众,如今发匪已有数十万,洋枪无数,火炮数千门,拥有福建、江西、浙江大片地盘。天京之战,十万湘勇溃于一旦,南昌不过几天工夫,数万守军灰飞烟灭,堂堂江西巡抚沈大人也成了发匪的阶下囚。难道程总兵认为我们可以一战平定这样的发匪吗?我曾经在温州过了一段日子,那边的发匪极得民心,士气极为高昂,再加上武器锐利,非一般叛逆可比。”
程学启有些明白了,看来黄翼升是因为惧怕和发匪作战和大帅闹的不愉快,这次大帅是想把这个累赘给丢弃了。想到这里程学启马上又想到了自己,既然让黄大人留在临海是在丢包袱,那么把自己和自己手下五千人留在临海是对自己的信任吗?莫非大帅是把自己给甩了?程学启一阵心寒,没想到自己为大帅拼死作战最后却得到了这种待遇!程学启脑袋里面嗡嗡做响,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亏自己还以为投奔李大人是明智之举,原来李大人还是轻易地就把自己给抛弃了!
“大人是否劝过大帅?不知大帅是怎么说的?”程学启想要了解的更详细一些,看了看四周,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低声问黄翼升。
黄翼升懊恼地说道:“怎么可能没劝过?在宁波时我就劝过大帅不要轻易南下,南下必然吃亏!明智之举乃是把部队撤到上海去,借助上海的洋枪队先攻打发匪老巢,金陵收复,发匪必然军心大乱,到时一股股吃掉外围那些发匪,先断温州羽翼,最后合全国之力一举灭之!可惜大帅并不听我的,只想到靠发匪不注意一战拿下温州发匪老巢。实际上人家既然召开什么参议大会,戒备必然森严,如何有机可乘?大帅幻想的情形根本不可能会出现!程总兵以为大帅以前跟你说的把五百门火炮留给你是对你的信任吗?那是大帅为了甩掉拖累部队行动的包袱!至于现在又把火炮给带走了,那是因为大帅后来又认为温州发匪一时不会想到我军会后撤,再加上雨天遮蔽了发匪的注意,临海又有骁勇善战的程总兵帮他抵挡发匪可能的猛烈追击,大帅觉得大有机会把火炮带回去而已。程总兵明白了吗?”黄翼升并没有说明是因为自己大力反对携带众多火炮一起撤退,这才和大帅引起了激烈地冲突,最后让大帅把自己给丢弃了,现在自己在临海手中并没有一兵一卒,安全方面需要依托程总兵的保护,可不能让程学启对自己有任何不好的想法。
程学启对李鸿章更加不满了,这不明摆着让自己当替死鬼吗?!难道自己应该继续给这个不仁不义的家伙卖命?见黄翼升对李鸿章也是一肚子不满,程学启觉得自己和他有些同病相怜。数千人的生命现在掌握在自己手中,程学启觉得肩上的担子无比的沉重,这些人可都是自己千辛万苦地一个个招来的啊!对自己又无比地忠心,让他们平白送死,程学启怎么想怎么觉得心痛。自己打仗喜欢猛打猛冲,现在的情况让自己拿主意好像有些太勉为其难了,黄翼升此人比较喜欢动脑子,大可跟他商量一下。想到这里程学启虚心地朝黄翼升请教道:“黄大人你看我们下步应该怎么办?是留在临海坚守还是紧随大帅撤退?”
“撤退?程总兵,要是给大帅发现我们跟着他后撤,你说大帅会怎么想?军法森严啊!恐怕到时你我二人大好头颅就不保了!何况大帅带了众多的火炮,行动必然迟缓,那些发匪耳目众多,行动迅猛,若是发现了必然召集全部主力一路追杀我军,到时军心不稳,又能逃出多远?还不是被发匪给一股股地吃掉了?唉!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有死守临海一条路好走了。”黄翼升看着程学启感慨地说道“本来我们可以借发匪注意力都放在大帅身上,把部队通过仙居、青田方向进入处州的,这样一来可以乘温州空虚,注意力不在我们身上真的偷袭温州,二来若是温州戒备严密,我们可以和处州的守军会合起来,这样至少安全方面可以有保障,可惜大帅不会让我们这么干的,如果这样做国法难容啊!”
黄翼升现在心中十分郁闷,自己对大帅一向忠心,到头来还是让大帅把自己给甩了,早知如此自己还不如留在温州做个小百姓没事钓鱼饮酒为乐比较好!至少耳根清净什么都不用考虑了,现在这样子,自己要么战死临海,要么再次被人家俘虏。黄翼升在心中暗暗地问自己,自己现在想死吗?好死不如赖活着,答案是自己还不想这么早就英年早逝!那么只有被俘一条路可以走了。可是被俘对一个武人来说是极为窝囊的事情,说出去自己的脸面都没了!黄翼升心中苦笑着,要说世上有什么比被俘还要窝囊的,看来只有两次被相同对手给俘虏了。
还有其他道路好走吗?黄翼升心中不停地问着自己。淮军已经是清军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了,要是淮军此次全部损失在浙江,大清危矣!至于发匪,金陵之发匪和温州好像并不一样,金陵只知道妖言惑众,把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扫地荡尽,真正可恼可恨!至于温州好像就温和多了,至少自己在温州城内就没有见到有留辫子而被杀之人,另外城内那些读书人只要不拿起武器反抗他们,口头说说他们只是一笑置之,生活困难还多方接济,对西方妖教因为自己也是发匪所以并不反对,但他们也没有支持,可以说还想方设法地消弱那些妖教势力。自己是否应该投奔温州?也许那边可以让自己有施展才华的地方。
黄翼升突然觉得自己头上的天空露出一线曙光,但马上乌云又被遮盖住了。投降叛逆?中国自古都说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怕死,自己这要一投降不是成了贪生怕死之徒了?恐怕后代一辈子都被人家指着后脊梁骨抬不起头来!
“打!只有打!宁死也不投降!”黄翼升咬了咬牙狠狠地低声说道。
“自然要打了,难道还有其他道路可以选择吗?”程学启闷闷不乐地说道。
程学启心中很明白,其他道路自然是有的,而且自己已经走过一次了——那就是投降!只是自己是从太平军中投奔李鸿章的部队,自从到了淮军后,自己在战场上和原来的同僚拼死厮杀,太平军的鲜血染红了自己帽子上的红顶子,这要是再投奔太平军,天京的天王会饶了自己?还有太平军中掌管军事的忠王也不会放了自己啊!这条路是万万不能走的,大不了把一条性命交代在临海罢了。黄翼升嘴里刚说了打字,心中又再次活动起来,没有注意到程学启所说的话。弃暗投明乃是明智之举,现在温州并没有占领整个国家,并且他们也没有显得有势如破竹取代大清的样子,此时加入别人也不会有什么话可说。要是温州以后取得了整个国家,自己还不是开国元勋?荣华富贵可就在眼前了!历史还不是自己想怎么书写就怎么书写?而且胜利之人是不会受到指责的。死,黄翼升并不害怕,可自己理想的牺牲方式是战死在反抗外国入侵中,并不是窝囊地倒在可能是未来中**队手中,自己是否应该留条后路呢?
俩人各怀心事闷闷不乐地朝大营走了回去。
“杨铭,过来,我有事情和你说。”黄翼升回来阴沉的住所,低沉着叫来了自己的亲兵。
杨铭连忙紧走两步,低头抱拳说道“大人,不知有何事交代?”
黄翼升看着面前的亲兵,眼珠不停地游移着,头上冒出滴滴虚汗,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然后又慢慢松开了。黄翼升在屋子里缓慢地踱着步,黄翼升都觉得双腿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
“去看一下,外面有没有人?”好一会儿黄翼升才无力地低声说道。
杨铭轻轻走到门外,仔细地左右张望一番又走了回来“回大人,外面没有人。”
“哦……”黄翼升低沉地长嘘一口气,缓缓地倒在椅子上,手扶着头闭着眼想着心事。
“大人,已经很晚了,大人是否先休息一会儿?”杨铭担心地看着他的老长官。杨铭还从来没有见到如此失落的黄翼升,不知道大人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黄翼升抬起头来,疲惫无比地看着眼前的亲兵“你跟了本官有多少时间了?”
“回大人,小人从小就跟着大人了。”
黄翼升沉声问道:“那么本官对你如何?”
杨铭连忙跪了下来“大人待小人如同再生父母,从来就没有亏待小人。如大人有什么事情要小人去办,小人甘愿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黄翼升微微点头“很好,杨铭,我记得上次你陪同我一起在温州待过是也不是?”
跪在地上的杨铭一愣,不知自己的大人为何突然提起这见事情。上次黄翼升身受重伤,杨铭时刻都陪同在他身边,后来在溃退时候俩人都被温州给俘虏了。后来黄翼升坚决要求回来,杨铭也追随他的上司一起回去,自从回到安徽后长官就严禁自己和别人谈论关于在温州的所见所闻,不知长官现在为何要提出这个问题?
杨铭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黄翼升“大人……是。”
黄翼升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朝外面谨慎地望了望,回过头来走到杨铭身边“你跟我说实话,你感觉温州那边怎么样?没事情,有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本官不会因为你说实话责怪于你的。”
杨铭不知道他的长官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专说一些废话?温州到底怎么样,黄翼升当时也是在那边的,难道他自己没有见过吗?不过既然长官问自己,自己还是要回答的“据小人所看温州那边好像生活比较安定,街面上货物较多,这个……那边的发匪待人好像比较温和,并没有虐待我们这些被俘的小兵。而且我们说了什么对他们不友好的话他们也只是一笑置之。”
虽然长官说过让他说真话,而且说了也不怪罪他,但真话怎么可能乱说呢?!说不定自己刚开口说了真话,脑袋马上就落地了!黄翼升围着杨铭缓缓地绕着圈子,杨铭感到后背一阵冰凉,不知道自己的长官会怎样对待自己。黄翼升开头说道:“就是说温州那边还是不错的?”
“这个……我们这里也是很不错的。”杨铭打算和稀泥了,他在心中不停地发着誓,以后打死自己也不在没有了解到长官真实意图前说出心中想法了!这样实在是太危险。
“杨铭,……我打算到温州去,不知你觉得如何?”黄翼升终于迟缓地对杨铭说出自己心中想法。杨铭一直都跟在他身边,黄翼升并没有拿杨铭真的当什么亲兵,而是拿他当自己的子侄,并且杨铭上次也和自己一样被俘在温州待过一段时间,自己要是离开李鸿章到温州去,身边有个可以信赖的人还是显得放心些。
“大人……”杨铭惊讶地抬起头看着这个即熟悉又陌生地长官。
“怎么?是否不好?”黄翼升又动摇了,要是自己的亲信都对到温州去十分畏惧,自己还有必要过去吗?
杨铭连忙摇着头,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显露无遗“不是,大人到什么地方去,小人一定紧随大人身边!大人到温州应该是明智之举!”
“那好,你跟我马上带上便衣从北面出城到南边去,要是晚了,据我估计温州那边就要围攻临海,到时候再想出城可就难出了。”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黄翼升心中暗暗地骂着李鸿章。
呼啸的西北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疯狂地扫荡着浙东大地。寒风凛冽,暴雨如注,*声中,纺车岩山上浑浊的溪水激荡奔腾而下,跌落山底,怒泻的洪水轰然击打着山上的岩石,水花四溅,在雨夜里传出老远。山谷中苍松顽强地挺立在夜幕里,任凭风雨肆虐,守护着白岩寺。白岩了寺是一个小寺庙,全寺只有三进大殿,在大殿里面摆放着几个菩萨,可惜年久无人照料,那些菩萨身上的彩塑、已经剥落殆尽了,几根茅草从剥落处露了出来。雨水从殿顶渗漏下来,淋湿了掂着手指端正坐在大殿里面的泥菩萨,从菩萨的脸庞滑落,一滴滴,一串串地落了下来。
“首长,这么晚了您还没有休息呀?”王得贵从外面走了进来,用力甩了甩头,潇洒地让头发上的雨水飞溅开来,均匀地围绕他身边落了一圈,一抬头,见到昏暗的烛光下杨沪生正皱着眉紧盯地图看着,欧阳磊站在杨沪生后面打着雨伞给他的首长遮挡漏进大殿滴答做响的雨水。
“哦?王军长来了?怎么样,程学启的部队是不是已经过来了?”杨沪生没有回头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地图,手指轻轻地在地图上划过。王得贵摇了下头“这么大的雨,那些淮军都躲进临海城躲雨去了,根本就没有继续追击。”
杨沪生收回望向地图的目光,活动一下身体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头朝门外看了一眼,紧锁眉头喃喃自语“是啊,雨太大了,这么大的雨部队行动肯定受到极大地影响,尤其是那些火炮,移动更是不便。要是明后天还是这么大的雨恐怕那些淮军不再南下了,那样我们给他们准备的这桌好菜让谁去吃啊?”
“不会吧?李鸿章好不容易到临海了,温州就在他面前,难道他不想拿下温州了?”王得贵略微扬了下眉,不解地问道。
杨沪生微微摇头,心里无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五师有消息了吗?”
王得贵走到地图前,看着图上标识的地名道:“还没有,派去的通信员到现在还没有跟他们联系上。不过根据通信员在路上遇到赤卫队传来的消息,他们在傍晚前已经过了归溪,今天晚上应该可以到达方家岭。”
“希望他们能够准时到达方家岭,把西边的大门给我关上。王军长,照你看这场雨还要下多长时间?”
王得贵拍打一下身上的衣服,仔细地听了听殿外的风雨声“照我看这场雨不会下的太久,明天白天应该会小起来的,不过要放晴恐怕还要过上几天。”
“跟我想的差不多。”杨沪生赞同地点头答道“现在不是梅雨天气,冬天这种雨是下不长的,据我估计明天白天雨一定会小,只是能不能停可就难说了。王军长,你说说看,李鸿章遇到这种天气他会怎么考虑?”
“呵呵,我又不是李鸿章,怎么知道他心中怎么想的?”王得贵嘴角朝两边咧例了咧微微一笑“不过我要是李鸿章,遇到这种天气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为了战士考虑,下雨天把战士都撤到城内避雨,等天晴了或者是雨稍微小一点继续进攻,还有一种就是乘着*中敌人戒备不严,让部队轻装高速前进,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按照我的想法还是冒雨偷袭比较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嘛!为了隐蔽部队行踪我会让部队绕过黄岩走仙居、青田一线到温州去,这样虽然路远了一点,沿途都是山区影响部队行动速度。不过这样做好处是很大的,兵行诡道嘛!沿途人烟稀少,借着雨天又能隐蔽行踪,可以避开守军重点注意方向,恐怕出现在温州时首长还不知道呢!”
“我的天啊!王军长你也太邪门了吧?这种计策都想的出来?!这可是太不拿战士当回事了啊!看来你要是当我的敌手我还得防备着你这种……怎么说呢?说的好听点是胸有韬略,说的不好听就是诡异狡诈了。”杨沪生瞪着王得贵大惊小叫地叫了起来,王得贵被杨沪生盯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首长为何如此惊讶?
杨沪生摇了摇头“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性,不过前提条件是李鸿章对自己部队极有信心。而且绕道仙居、青田南下温州先不说需要延误多少时间,就是部队疲劳程度让他到了温州也变成强弩之末了,何况沿途都是大山,他的那些火炮怎么办?难道扛着爬山吗?要是这样偷袭温州的好处不是都被时间的耽搁给抵消殆尽了?我们又不是瞎子,前面有没有敌人一天半会儿可能没有侦察出来,难道两三天后还是没有发觉吗?只要发觉了把部队往温州一调,李鸿章就要在城下束手就缚!没有火炮自然行军速度快了,不过温州不是纸糊的,你想一下只用洋枪就想攻破枪炮齐全城高墙厚的温州现实吗?等我军主力南下,李鸿章照样没个跑。这种打法只有把温州的守军都调到外面去了,同时让我军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短时间内无法赶到温州去才有成功的机会,现在这样,难啊!李鸿章不是白痴,我看他绝对不会采用这条计策的。”杨沪生走了几步,看着脸有些微红的王得贵说道“王军长啊,现在的战争需要大量步枪、大炮,并不是手拿大刀长矛光靠勇气就可以取得战斗胜利的,打仗还要看你的补给能力,不是灵机一动说绕过去就可以绕过去的,你拿着大量的洋枪洋炮绕到温州去了,但你的后勤补给线怎么解决?猛的出现在温州自然可以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可是他们能通过山区把后面的弹药运送上来吗?那些洋枪洋炮是好东西,可打光了弹药后怎么办?没有弹药它们就是一个烧火棍,甚至连烧火棍都不如!我们考虑问题要从敌人规模上,他的后勤保障能力上多想想,而我军的行动也要考虑到我军规模,我军的后勤保障能力,一次在台州用兵二十万我们自然是可以办到的,这只是我军一半兵力嘛!可是台州地区战略回旋余地有多大?这里人口有多少?我军把二十万部队调到台州来他们要不要吃饭?他们的弹药补充需不需要解决?吃喝拉撒睡哪一个不需要解决?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用兵七万已经是台州我军能够承受的最大限度了。而敌人虽然只有三万,可他们的补给能力还不如我军,又装备了大量的洋枪洋炮,那些弹药都需要从宁波运送过来,对李鸿章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靠着海岸线南下,这样时刻都可以通过海路来补给部队的损耗,走进山区对李鸿章来说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那首长认为李鸿章会怎么想?”王得贵小声地问道。王得贵现在头脑中一片混乱,打仗只要真刀真枪在前线厮杀就可以了,哪来的这么多条件?不过好像杨首长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火器不如敌人的苦头王得贵是吃过的,而自己火器比敌人先进,让敌人大吃苦头的战斗王得贵打的也了不少。自己的部队要是真的没有弹药了只能和敌人拼刺刀了,敌人要是火力密集,伤亡还不知道有多大呢!这可不是光靠勇气就能解决的。打仗是打后勤补给能力,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我刚才一直都在想着,下一步敌人到底会怎么走?按照敌人的气势来看,他们应该继续长驱之入,直下温州的。只是从临海到温州有两百来里路程,沿途有高山,有河流,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来看还需要两到三天,这还是没有战斗的行军速度,要是每天不停地有小规模的战斗,速度还要放慢!李鸿章上次在温州城下吃过亏的,我怀疑离温州越近他心中的阴影就越大,对攻打温州的恐惧感也越深,何况在他身边还有深知我军虚实的黄翼升,恐怕黄翼升不会建议李鸿章过分南下的。要是没有这场雨,李鸿章应该是明天过了黄岩后才会仔细思索一下,那里距离温州只有一到两天的路程了嘛。不过我军现在已经在临海到黄岩的路上布下埋伏了,还没等他仔细思考自己就陷入重重包围中,后悔也来不及了。但今天晚上这场雨我怕会让李鸿章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要是他发觉情况不对,想要逃跑了我们怎么办?”杨沪生苦恼地望着门外该死的大雨。
王得贵不可思议地问道“他会逃跑吗?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他不是知道温州要召开参议大会,所有重要将领都回到温州了,他才想乘虚而入,怎么可能因为一场大雨就半途而废呢?”
“我也希望李鸿章会继续南下,好让我们打一场漂亮的大胜仗,但世上有太多不如意的事情了,要是万一敌人撤退了我们怎么办?以前的情报只是说明了李鸿章会南下并没有说他一定要打进温州才肯罢休。我看我们以前对李鸿章南下太乐观了,并没有考虑到李鸿章自从上次在温州吃过苦头后对南下温州并不会十分坚决。他想偷袭温州纯粹是想乘我们不注意捞上一把,我们让他们顺顺利利南下恐怕会提前引起李鸿章的注意。”杨沪生走到地图面前,手指着临海附近“临海是温州北部重要的战略要地,正常情况下我们应该在这里拼死抵抗上几天给我军主力集结争取时间的,但实际上萧楚的两个地方旅没有把战斗拖延到晚上就提前撤出了临海,把这么重要的城市拱手交给了李鸿章,明摆着让李鸿章顺利南下,前出到温州去,李鸿章要是不怀疑我军意图就有鬼了!而且因为大雨,李昭庆统率的淮军到临海的时间必然大大推迟,我看李鸿章就是不撤也要留在临海等李昭庆上来后一起再走,这对我军行动是极为不利的。”
“咳!这些地方部队真是没用,就让他们守到晚上他们也办不到!”王得贵恨恨地说道。
“不是地方部队没用,他们毕竟没有受过什么正规训练,也没有打过什么仗,能坚持将近两个小时已经不错了。”杨沪生离开地图前,听着外面的雨声发了会呆,轻声道“今天晚上这场雨让我仔细地回想了遍这次行动,越想越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事情,心烦啊!后来终于想到了,就是我们考虑的都是怎样对我军有利,没有想到李鸿章还有其他做法。北撤或者是固守都是李鸿章可以采纳的方案,并不是只有南下才是李鸿章必然要走的道路。撤退只是我想的一种可能,也许李鸿章还没有反应过来也说不定,那可真是老天保佑了。但我们必须要对这种可能性提前进行一下部署。不然事后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王得贵想了想走到杨沪生身边“首长的意思是否提前开始围歼李鸿章的战役?我们把战场提前到临海周围。二师、八师马上调到前线来,要是李鸿章真的想逃可以让他们迅速追击敌人,就是不逃的话也可以把敌人包围在临海城内或者是歼灭在临海城外。另外是否命令五师插到宁海方向?这样可以切断敌人补给线和后撤的道路。还有荣一师也可以让他们到临海正面埋伏。这样李鸿章不管是南下还是北窜或者留守在临海我们都可以迅速做出反应。”
“也好,不管敌人是继续南下还是想要逃跑我们都要做好准备。马上给各个部队下命令,让他们朝临海南部移动上来,同时给我们留在宁海和临海北部的游击部队发送指示,让他们时刻注意敌人的行踪,要是敌人想要逃跑想尽一切办法也要给我拖住敌人!还有,告诉林建华,让他的荣一师和姜烨率领的集团军重炮旅马上运动到前面来。”杨沪生无奈地摇摇头“要是敌人不逃的话我们就要攻城了,我可真不希望让部队攻打临海啊!”
“好的,我现在就去让通信员把命令下达到各个部队。”王得贵转身走出大殿。
“首长,已经很晚了,您还是先休息一下吧,您已经两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欧阳磊见王得贵走出去后首长再次来到地图前仔细地看了起来,小声地在首长身旁说道。
“帮我打盆冷水吧。”杨沪生强睁着布满雪丝的双眼继续看着地图“现在怎么可能休息?只有解决了李鸿章我才能真正好好的休息,淮军可是心腹之患啊!”
欧阳磊默默地帮首长打了一盆冷水,放在首长身边。
杨沪生取过湿漉漉地毛巾,闭上双眼用力迅速地擦着脸,接着放在眼皮上揉了揉,让冰凉的冷水刺激疲劳的神经。冷水刺激之后原本有些昏沉沉的头脑再次清醒过来,原来望着地图觉得地图在左右摇摆,现在也重新在眼睛里聚焦,不再乱晃了。沉重的眼皮也不再是那么沉重。杨沪生随手把毛巾扔进脸盆,再次紧盯着地图发呆。
自从李鸿章率部南下以来杨沪生的神经就处在高度兴奋之中,整天满脑子都是李鸿章的身影,都是密密麻麻如狼似虎的淮军潮水一般地朝解放军阵地上冲锋。为了歼灭这支现在清朝最强悍的军队杨沪生肥尽心机,整天都不停地挠着头发,想着还有什么地方有漏洞,结果敌人还没有见到,杨沪生脑袋上的头发倒是掉了不少,原本红润的脸庞有些灰白了,眼角也微微陷了进去。要是在这么好的机会下让李鸿章给逃跑了,杨沪生是绝对不甘心的!
敌人要是据守在临海怎么办,是否应该集中部队把敌人包围在临海城内,进行一场攻城战?杨沪生用力摇了下头,放弃了这个疯狂的想法,攻城为下啊!就是有先进的大炮先进的步枪,想要攻打城高墙厚的临海,我军伤亡也绝对不会小!杨沪生心中暗恼着,这个可恶的天气!要是晴天的话还可以让飞艇来配合部队作战,现在没有飞艇配合,攻打敌人可是要困难多了!这个鬼天气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下雨呢?!
天慢慢地亮了,乌沉沉的天紧紧扣在山顶上,从西北方刮来几团灰白的云彩,绕着山尖不肯离去,云层顺着山背漫延下来,山区隐没在一片灰蒙蒙的雾霭中。风雨渐渐小了,雨中的括苍山空气中透着一股清新气味。
王得贵走在山间小道上,手拉着路边的小树,湿滑的路面让人觉得每时每刻都有滑倒的可能性,这么陡峭的山上,要是滑一交恐怕自己的老命就要不保了!早上通知部队整个把集结地前移,作为军前指也要前进到宿山那边去。本来杨首长坚决要求跟随指挥人员一起去的,但王得贵见首长实在是太累了,强烈要求首长留在原来地方休息一会儿再去,他这个第二军军长应该先过去打打前站。杨首长给王得贵说的没办法,勉强同意了他的建议。
“王军长!我的独四旅抓到两个穿着便衣敌人的密探!”
王得贵刚走到山脚就见到萧楚朝这边跑了过来。
“抓到两个密探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我们最近抓的敌人探子还少了?把他们关起来不就得了。”距离宿山已经很近了,王得贵并没有把抓到两个便衣侦探放在心上,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赶快到宿山去布置好前指好迎接首长进驻。至于抓到便衣侦探,只有萧楚的地方部队才拿这事情当个宝贝,也难怪!他的地方部队守个城高墙厚的临海也只坚持了不到两个小时,这次能够活捉了敌人自然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萧楚摇着头“这两个密探与众不同,被我们潜伏在前面的部队活捉后,一个年轻人一言不发,一个中年人只说要见我们的高级首长,说是有事情汇报。前面的以为是我们的侦察员,不敢怠慢马上把他们送到我的指挥部去,结果你猜猜看他们怎么说的?我们把他们分开后那个年轻人说自己以前在温州当过我军俘虏,至于身边那人是谁他死活不肯说。至于那个中年人开口说的话把我吓了一跳!”
“他说什么了?”王得贵兴趣来了,难道这人有什么重要情报通报我们吗?
“他说要见我们的杨沪生首长!说只要首长见到他自然会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其他话他就一句都没有说。军长您是知道的,我们的首长可是并不是什么人都知道他的名字的呀!这个人怎么可能知道的?”萧楚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奇怪地问道。
王得贵也觉得十分奇怪“哦?这些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带过来让我问问。”
萧楚指着身后“就在后面不远。”
“走,看看去!”王得贵大步朝萧楚手指的方向走去。
远远地王得贵见到在一群独立旅战士中间走着两个身穿黑色棉袄,脸上都是泥水,脚登草鞋的平民。那个中年人王得贵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种模糊的影子在头脑中挥之不散,这种感觉让王得贵感到极为不爽。
“王师长,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两方走近之后,对面的那个中年人望了望周围的战士,尴尬地朝王得贵笑笑说道。
“咦?……你……你是黄……!”王得贵终于认出对面的到底是谁了,惊讶地叫了起来,不过刚要说出那个中年人名字看到他身边的战士马上把嘴里的话给咽了下去。
“不错,就是在下。不知王师长能否让我见见你们的杨首长?”那人显得十分疲惫,眼角布满了血丝。
“可以、可以!呵呵,相信首长见到先生一定会相当意外的!”王得贵哈哈大笑,接着收住了笑容“你们还围着客人干什么?让他跟我走好了。”
“军长,这人军长认识吗?”萧楚疑惑地问道。
“呵呵,何止我认识?司令员也认识他的,而且司令员现在还每天都在盼望着见到这位先生呢!”王得贵笑着对身边的萧楚说道“怎么样?把人交给我可以吗?我要带他马上去见司令员。”
“军长说的哪里话?呵呵,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打扰军长了。这位黄先生,刚才多有得罪,请多多包涵。”萧楚见王军长对面前这两位好像很熟悉,而且见到他们还特别亲热,赶忙说道。
“哪里、哪里,并没有什么得罪之处,两军交界之处谨慎些是应该的。”那人也显得十分好说话,笑着对萧楚说道。
萧楚和王得贵打个招呼,挥了挥手带着自己的战士回到前线去了。萧楚一边走着,一边还不时回头朝王得贵他们这边望望,心中揣测着这两个神秘地密探到底是些什么人?
“小刘,赶快拿毛巾来给两位先生擦把脸,呵呵,这种样子好像太……这个不好看了。”王得贵看着面前俩人狼狈的模样,再回想一下以前见到他们的样子,心中一阵好笑“黄将军,您怎么跑到我们这边来了?我的天啊!幸好战士们没有对你们动粗,不然现在大家见面可就难看了!”
※※※
冬天的雨夜中是十分寒冷的,漆黑的夜里雨水自天而降,落在地上哗哗作响。几个守卫正躲在朝天门城门下低着头拢着手不停地跳着脚,抱怨着这个该死的雨天,盼望着时间赶快过去,好让其他人来代替自己守卫城门,同时还对在城头上的那些同僚表达自己廉价的同情。夜已经很深了,自从城内的李大人率领着手下离开临海后,城内就一片死寂,他们在下面还有门洞可以躲雨,城头上的那些同僚可就悲惨多了,还得挺立在风雨中任凭刺骨的风吹雨打,时刻警惕城外南窜的那些发匪借助雨天杀个回马枪回来攻城。
哗哗作响的雨声中,从东边传来急促地脚步声,无精打采的守卫停止了抱怨,警惕地望着东面——两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冷雨中,慢慢地清楚起来了,从东边的街道上走过来身穿蓑衣,把草帽深深地压下来遮住了面庞的两个人。俩人正急冲冲地朝这边走了过来。守卫马上紧张起来了,这么晚的天,又这么冷,这两个家伙是干什么的?!
几个守卫冲了上来,拔出腰刀拦住那两个人,其中一个小头目大声喝道“站住!什么人?!”
城上的守卫也被下面的情况吸引了过来,手中的洋枪齐刷刷地指着下面两个人。
俩人在守卫面前站住了,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走到刚才说话那人面前,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怒冲冲地训斥着。“瞎了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提督有令,命我等马上出城,有紧急情报通报李大人!要是贻误了军机你担待的起吗?给我快开门!”说着那人把头上的草帽往上推了一推,露出黑着的面孔,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守卫。
小头目无缘无故地被人家打了一耳光,下意识地举起了腰刀正要发火,却认出面前站着的是谁,“嘿嘿,是杨兄啊,您老兄早说了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杨兄不要生气嘛,小弟明天找个地方摆桌酒席给杨兄压压惊如何?”那小头目把腰刀悄悄地收了回去,陪着笑脸不停地打躬作揖。面前的这人小头目还是见过的,面前这人是李大人身边红人黄提督手下的得力亲信,连自己顶头上司程总兵见了他都是很客气的,这人如何可以得罪?要是杨铭跑到黄提督面前说自己的坏话,黄提督再跑到程总兵那边来个什么讨还公道,自己一个小小的什长还不是说牺牲就牺牲了?
杨铭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罢了,不知者不罪,这次就算了。军情紧急,还不快开城门?怎么?难道让我自己动手吗?”说着杨铭的脸又唬了下来,两眼利剑般地刺向了站在面前的小头目。
“快,快给杨兄开城门!”那头目连忙朝身边的手下吆喝着,见手下奔回去手忙脚乱地准备开城了,他又想起了什么,吞吞吐吐地问道“杨兄,不知什么事情这么紧急啊?这个……有没有出城的手令?”
“你个小兔崽子,连我也信不过?!”杨铭笑骂道,见那些守卫已经在开门了,杨铭显得心情好了许多,从身上拿出一张黄纸来“拿去,这是黄提督关于出城的手令!”
“多谢,多谢!”小头目必恭必敬地接过手令,大致看了一眼收了起来。虽然手令不是程总兵下的,但小头目也不敢再说什么了,黄提督从官职上看还比程总兵要大(注:清朝设提督军务总兵官,简称提督,一般为一省的高级武官,所属有镇、协、营汛各级。总兵为绿营兵高级武官,受提督节制,掌理本镇军务,又称为总镇,所直辖之营兵称镇标。),要是非要问杨铭要程总兵的出城手令,黄提督不宰了自己才怪了呢!“这么晚还要出去,杨兄可真辛苦啊!”
“可不是嘛!不过要是不去脖子上的脑袋可就不保了。”杨铭神秘地冲那个头目小声说道,做了个砍脖子的架势,接着看了看穿在自己身上显得不伦不类的衣服,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唉,城外谁知道有多少发匪?害得我们还要化装前去追大人,苦哇!”
“那是,那是,小心为上才是。杨兄一路保重,恕小弟不远送了。等杨兄回来小弟一定请杨兄好好的撮一顿。”那头目见城门马上就要打开了,站到了一边给俩人让开大路,媚笑道。
杨铭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这顿饭小弟是一定会吃的。这位大哥很会办事,呵呵,不好意思,以前好像对这位大哥没怎么见过,一时想不起你的名字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来后我跟大人说说,相信大人对办事得力的人会重用的。”
“小人姓李,叫李瑶。现在程总兵手下任什长。请一顿饭算得了什么?杨兄不必跟大人说了,只要杨兄看得起小人,能过来吃就已经很给小弟面子了。”李瑶对杨铭更加客气了,眼睛笑的都要眯成一条线,心花怒放地说道。
“我们走了,李兄下次再见!”杨铭见城门完全打开了,朝李瑶拱了下拳,一拉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人,急匆匆地出城朝北面去了。
“大哥,这人是谁啊?干吗对他这么客气?”见俩人走远了消失在城外的雨雾中,旁边那些小兵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就是,他娘的这家伙算是哪根葱?干吗这么臭屁?!”
“想死啊!你们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知道人家是谁吗?这人可是黄提督的亲信!要是给他听到你们说的话,脖子上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没见到吗?这可是黄提督的手令,黄提督可是比总兵大人官还要大呢!”李瑶拿出放起来的手令,在手下眼前晃了一晃,又郑重地收了起来。
“嘿嘿,人家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难道大哥认为人家真的会跟黄提督提起大哥,让黄提督提携您啊?你没见人家走的多匆忙吗?‘军情紧急’啊!哪还有心情记着大哥您的名字?不要一转身就忘掉了!大哥怎么还当真了?”旁边有人酸溜溜地说道,给李瑶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娘的,哪那么多废话?!咱是什么人?不过是小小的芝麻大的什长而已,谁说过让黄提督提携了?!关门,关门!别发匪在城外埋伏着,给他们进来了你我的脑袋都不保!”李瑶老羞成怒地踢了那个不识趣的家伙一脚,狠狠地喝道。
“呵呵,大哥生气了,不会被小张说准了吧?放心,只要大哥请那个什么‘杨兄’美美地吃上一顿,再说上几句好话,大哥一定至少会当上哨官的,说不定营官也有指望。大哥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们啊!”那些守卫一边关着城门,一边乱哄哄地嚷嚷起来,取笑他们的什长。雨夜中除了雨点声就没什么别的动静了,让人心里憋得慌,难得有这么个话题,干吗不好好地说上一番?!
李瑶狠狠地瞪着这些毫无大小的手下,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冲了上去赏了他们每人一脚。反驳那是不用想了,这些人是你越想解释他们越得意,嘴里面还不知道有什么更难听的话呢!“你们没听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吗?妈的,老子要是当了营官,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家伙好好修理一番!都他娘的什么人啊?!”
一阵喧闹过后,朝天门再次沉寂下来。
杨铭回头望着东边,临海北面壁立千仞的北固山在雨雾中墨黑一片,山上的城墙隐没在浓浓夜色中。“大人,城上现在看不到我们了。”
一直把脸深深隐藏在帽子下面的黄翼升轻轻推了下草帽,露出苍白的面孔,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朦胧一片,哀伤地望着临海方向久久不动。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从两颊落下消失在暴雨中。
杨铭默默陪在黄翼升身边,望着身边熟悉的面孔无声地叹了口气,看来大人虽然离开李大人投奔温州那边去了,但对城内的淮军还是深深地眷念着,毕竟大人在淮军身上灌注了太多的心血,不是说决裂就可以什么也不顾了。
天更加黑了,杨铭见大人一直都站在原地望着临海,终于开口小声劝道“大人,我们走吧,乘着现在天还没有亮赶快找地方渡过灵江,要是天亮了给城内发现就不得了了……”
“杨铭,我们到温州那边去是否真的正确?国人会否认为我是贪生怕死之徒?”黄翼升浑身充满了无力感,无比落寞地低声自言自语着,“李大人对我是有些想法,此次留我在临海也是动机不良,但我能够为了这个理由真的投降温州那边?”
离开临海,离开熟悉的淮军,让黄翼升心如刀割,自己在淮军身上灌输了多少心血,操了多少心,白了多少头发,难道就这样一走了之吗?望着静默的临海城墙,黄翼升两腿灌了铅一般,沉重地让他迈不动脚步。
杨铭心里十分焦急,现在天马上就要亮了,大人还是像一块石头般立在这里,要是再不走,给临海的淮军发觉黄提督逃跑那还得了?温州的官兵关系是自己深深向往着的,那边的繁荣也不是其他地方可以比拟的。杨铭在温州时候就已经在暗中投奔那边了,并且还在那边保证过一定会让黄大人也投奔温州,可惜自从离开温州后,大人就一直都不准说关于温州的事情,自己一直无法开口劝导大人,现在大人既然自己提出投向温州自然是大大的好事一件,怎么一离开临海大人又犹豫了呢?不过现在也只能耐心地劝导大人了,“大人,临海周围都是温州军队,李大人这么一撤,温州那边要是发觉了肯定会拿临海出气的,虽然大人跟程总兵情同手足,但大人千金之躯如何可以跟临海一起玉石俱焚?小人在温州的时候,知道那边还是很看重大人您的,也许大人到了温州那边,还可以想办法保留临海城内的军民,使得淮军能尽量地保留一些元气,这可是大人为淮军考虑,做的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啊!温州那边兵精将广,人才济济,如何是三万淮军可以抵抗的?淮军战败是迟早的事情,留在李大人身边决无好处!李大人心胸狭窄,疑心甚重,只知道自己的安全,别人的生死并不放在心头。如何能长久地呆在李大人身边?而且大人既然已经离开临海,现在要是再回去也是不可能了,不然程总兵会怎么看大人您?要是北上追李大人,难保李大人不会以临阵脱逃处分大人,请大人三思啊。”
黄翼升回过头来,凌厉地望着身边的杨铭。杨铭心中一阵发毛,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慢慢的,黄翼升的眼神柔和下来,不再让杨铭感到害怕了。黄翼升把头沉重地低了下来,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脸上写满了悲伤、痛苦、无奈、失望,杨铭还从来都没见过一个人脸上可以同时表露出这么多的表情!
亲兵所说的黄翼升都明白,只是突然要离开淮军还是让黄翼升心里不停地痛苦挣扎着,浑身感到一阵阵地乏力。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重无比。嗓子有些发痒,眼角发酸。
“走吧。”黄翼升终于开口低声说道,转身朝南边拖着沉重的脚步缓慢前行。
杨铭见到黄翼升高大的身躯在雨夜中显得有些佝偻,一步一步都走的那么迟缓。看来黄大人对淮军还是很舍不得的,不然心情为何会如此苍凉如此沉重?走出这一步是如此的艰难,只是大人要是跟临海真的来个什么共存亡得话,那可是太不值得了!杨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紧走两步跟在黄翼升后面,一起消失在夜幕下。
“班长,那边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过来了!是不是敌人的密探啊?”梁作杰趴在山头正望着山下,突然小声对身边林毅叫了起来。
“哪儿呢?”正背靠大树眯缝着眼打盹的林毅一骨碌翻了个身爬了过来,顺着梁作杰的手指望去,灰蒙蒙的晨光下,灵江江岸上出现了两个探头探脑的影子,俩人正渡过灵江偷偷摸摸地朝这边摸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着。
林毅精神立刻上来了,自从晚上旅部派他们在江边监视对岸,林毅已经在这里呆了八个多小时了,对岸还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现在总算是有情况出现了!
“小梁小张,上去几个人给我把他们抓过来!记住要活的,别给我抓两个死人过来!”林毅低声地朝身边战士下达命令,这两个可疑的人不知道是平民百姓还是清军的侦探,一定要抓过来好好问个清楚,如果是清军的密探可以从他们嘴里了解到敌人现在的情况,要是老百姓可就得好好赔礼道歉一番后给放了,千万别下手太重搞死了!
“明白了。”梁作杰低声答应,朝后面微微地一挥手,带头朝下面悄悄爬了下去。
林毅在山上紧张地朝下面望去,两个模糊的影子慢慢清楚了,是两个穿着蓑衣戴着草帽的人,俩人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着,在俩人旁边出现了几道身影从山上朝他们摸过去——是梁作杰带着战士们过去抓俘虏了。很快的,几个战士猛地朝那俩人扑了上去,把他俩按倒在地,迅速地反扭住手抓了起来。林毅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这俩人怎么没有反抗?难道他们不是清军中的吗?俩人被战士们推着走上了山头,几个战士警惕地在后面断路,提防有清军偷袭他们。
走到近处林毅见到俩人头上的草帽已经不见了,可能是被战士们推dao的时候弄丢了吧,俩人脸上都是稀烂的泥巴,还有几根野草粘在上面,样子十分狼狈。见到他后,俩人神志显得有些紧张,眼中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眼神,但不是惧怕,也不是惊讶,这是什么呢?林毅心中暗暗想到。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出现在这里?好好说出来,我军不会虐待你们的。”林毅见俩人一直都没有开口,只好自己先说了。
“这位官长,我叫杨铭,你们是不是温州方面的部队?”那年轻的瞅了眼身边人,平静地开口说道。“我们要见你们的官长。”
林毅更加奇怪了,叫自己官长的说明他们不是我军自己人,但不叫发匪而称呼温州部队也不是清军那边对我军习惯性的称呼,说是老百姓吧,那有老百姓要求见部队首长的?这俩人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是来投降我军的?”林毅脑子中突然窜出一个念头。
林毅望着俩人努力想从俩人表情中看出一点什么,平和下语气,缓缓地说道:“我们是温州部队,但我们不兴叫什么官长,你叫我林班长好了。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临海方面的清军?”
叫清军不叫清妖,黄翼升心头突然有种好笑的念头,在淮军中一直都把天京和温州的那些敌手称呼为发匪、粤匪、发逆、逆贼什么的,就是说的好听点也叫他们长毛。而天京的那些人又称清军是妖人、清妖、妖孽,两边都没一个好听的。今日在这里从温州一个小军官嘴里说出清军,真是让人感触良多啊!黄翼升在温州的时候就没有怎么听到那边对清军有什么妖匪之称,对被俘虏的清军还友好地照顾,既不打骂俘虏,也不抢夺俘虏身上的财产,还给他们看病治伤,给他们好吃好喝的。温州那边还真是能争取人心,难怪有那么多清军俘虏都跑到温州那边去了!黄翼升又想到了自己,要是温州那个“杨首长”不是一直都对自己很客气的话,自己这次会投奔他去吗?也许自己是宁可战死临海也决不投降啊!
杨铭从善如流,马上改口了“林班长,我们有重要事情要跟你们……首长讲,这里距离临海太近了,是不是到后面你们首长那边再说?”离开温州有大半年了,杨铭差点忘了温州那边时兴称呼“首长”的。
林毅仔细观察面前的这俩人,看来这俩人应该是从敌人那边过来的,但在这里他们是什么消息也不会说了,还是早点送到后方去比较好。“小梁,带两个人把这两个可疑人送到连部去。我在这里继续监视敌人动向。”
“报告!司令员,我们在前面抓到两个敌军俘虏,可他们一直都说要见最高首长,说是首长认识他们,有重要来汇报的。不知道司令员有没有空见见他们?”
萧楚正在屋子里用心打着拳,独三旅旅长陈擘从外面走了进来。
萧楚收住拳,饶有兴致地笑道“哦?什么人架子这么大啊?还非得见我们‘最高首长’?带来让我见见,看看是不是真的认识。”
“带进来!”陈擘回过头朝后面大声喊道。
黄翼升和杨铭被战士们从外面带了进来,陈擘想起了什么,对萧楚说道“他们身上已经搜查过了,没有携带武器。这是我们司令员,是台州地区最高首长。”陈擘最后一句话是对黄翼升他俩说的。
萧楚见面前俩人自己都不认识,疑惑地问道“你们好,怎么?我们认识吗?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萧楚并不认识黄翼升,黄翼升被俘的温州保卫战他没有参加过。他是临海本地人,在老三师开辟了台州根据地时候他才加入了温州解放军。因为萧家在临海地区有一定的影响,萧楚是商人世家出身,土改没有触到他的什么根本利益,倒是鼓励经商让他得了不少好处,萧楚自然是双手拥护解放军了,并且亲自参加了解放军,而萧楚自从加入解放军后,为解放军在台州地区立足做了不少的实事,所以当时的三师李师长就让他当了当时的临海独立团团长,后来部队扩大后,他的官衔也步步高升,最终成了台州军分区的司令员。
杨铭紧走两步,见身边的那些战士把视线都投到自己身上了,不好意思地站住,高兴地对萧楚说道:“您好,我是情报部竺部长手下的情报人员杨铭,服从部长指示潜伏在清军内部进行工作的。今天总算是见到自己人了!不知能不能把我们送到杨首长那边去?我们有重要消息要报告杨首长!”
萧楚和陈擘俩人互相对望一眼,大家都觉得脑子中有些发闷了,难道抓到的不是敌人的密探倒是自己的情报人员!?这让俩人如何可以接受?
杨铭见俩人都用不相信的眼光望着自己,有些着急了。“我是上次温州战役被俘后加入解放军的,首长要是不相信可以让竺部长来辨认啊。这次真的有极为重要的消息需要报告杨首长!”
黄翼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惊讶地瞪着杨铭。难道自己信得过的亲兵居然是人家的情报人员?!这个笑话未免太大了,会不会是杨铭为了让人家高度注意,把他们送到杨首长那边去有意这样说的?
黄翼升对杨铭还是很信任的,不然也不会在离开临海时谁也没带,却偏偏把杨铭给带上了,黄翼升实在无法接受杨铭是温州方面派到自己身边的情报人员,要是这样的话,自己的性命不是掌握在温州手中?黄翼升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寒而栗,这有些太荒谬了吧?!
不要说黄翼升不相信了,萧楚也有些怀疑杨铭的真实身份,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杨铭所说的,真要是情报部人员自然很好,如果不是的话自己把他们送到首长那边岂不是要闹大笑话了?把两个小兵当个宝贝送给首长不要揭穿后说自己脸面无光,就是别人嘲笑的面孔也是无法忍受的!
杨铭正着急的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通信参谋,通信参谋随意瞟了站在大厅里的黄翼升和杨铭,继续朝前走来到萧楚面前“报告!王军长让萧司令到指挥部去一趟。”
杨铭觉得这人说话的声音很是熟悉,皱着眉仔细回想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说话的人。
萧楚点了点头“好的,告诉王军长我等会就过去。陈旅长,你仔细问问这俩人到底是什么人,我到指挥部去一趟。”
杨铭突然想起面前这人是谁了,高声叫了起来。“仲达!马仲达!还记得我吗?”
那个参谋一脸迷茫地转过头看着哇哇大叫的杨铭,“你是……”
“我是老杨啊,怎么,忘记了?当时在温州我们曾经一起吃过饭的。”杨铭笑着说道。
那个参谋上下仔细地看了看,终于认出来了“你是……杨铭?!你不是回老家去了吗?怎么这身打扮?呵呵,活像个泥菩萨。”
杨铭上下打量一番自己现在的模样,自嘲地笑了起来“得了,你当时是参加了解放军,我也参加了,只是到情报部,一直保密而已,到现在才回来,你可以问一下竺部长。对了,现在有紧急情报要通知杨首长,不知道你能不能跟上级说一声?”
马仲达和杨铭一样,都是李鸿章上次攻打温州时候被俘虏的,当时他们一些被俘虏的时常一起在城内的饭馆中吃饭,彼此十分熟悉,后来马仲达参加了解放军,没有和黄翼升一起回去,经过几次战斗,成为了一名第二军通信参谋。而杨铭因为身份特殊,还有黄翼升一直都嚷嚷着要走,当时就没有同意让杨铭进入野战部队,而是让他到情报部去,接受情报部部长竺泽生的领导,成为一名情报人员。如此马仲达和杨铭俩人就分开了,没想到今天在这种场合中俩人再次见面,马仲达刚见到杨铭时,因为杨铭变化太大了,马仲达并没有马上认出他来。至于黄翼升,当时在淮军时候,马仲达没有见过他,所以也没有认出来。
马仲达有些为难了,毕竟俩人分离有段时间了,当时听说杨铭跟着他上司回安徽去了,谁知道他是否真的是情报人员?这还需要上面证实才行。“这个啊?我跟情报处说一下吧,你要真的是情报部的,首长自然会接待你。”
“陈旅长,好好招待两位客人,不要委屈他们。”萧楚见杨铭真的认识马参谋,回头交代手下,也许这个杨铭真的是情报人员,对他还是客气些,到时候就不会太尴尬了。
陈擘想了一下“司令员,还是把他们带到前指好了,那边有情报部人员在,应该可以马上就知道这俩人是什么人了。而且要真的有重要情报的话更加拖不得。”
萧楚站住了,看看面前两人“那好,你们两个跟我走一趟吧。”
乌蒙蒙的浓云紧紧地扣在山顶,灰白轻纱澜翻絮涌,顺着括苍山山坡漫延飘舞,把括苍山的秀山峻岭淹没在云雾深处,偶尔露出一截翠黛点缀在云天之际,倏忽间又被浓雾遮蔽消失的无影无踪。天空还淋淋漓漓下着潺潺小雨,徐徐清风轻托着点点雨丝,纷纷扬扬地洒落在苍茫大地。
云雾缭绕的纺车岩溪水淙淙,泉水漾漾,一道曲折的山路从纺车岩下蜿蜒盘旋而上穿行在青松黛竹间,习习微风拂过,树丛间露出一抹黄墙,墙上几簇茅草随着清风轻轻摇摆着。几个战士在白岩寺山门外笔直地站着,霏霏毛雨默然洒在战士脸上,给战士们带来一种润泽和轻松的感觉,随着山风送来一缕缕潮湿的草丛的气息和清新的泥土的滋味。
白岩寺是一个破败的小寺庙,全寺只有三进大殿。寺庙建成已经不知多久了,自从咸丰六年侍王率领太平军自金华进军台州,白岩寺的僧人就一散而光,长期都没有什么人到寺庙中拜佛上香了,白岩寺成了山鼠和野猪的乐园,给它们一个躲风避雨的场所。不过现在那些动物只能远远地躲在深山中,远望着白岩寺发出哀伤的低吼——这里现在成了温州解放军前线指挥部所在地。
在大殿里面摆放着几个菩萨,那些菩萨身上的彩塑已经剥落殆尽,几根茅草从剥落处露了出来。雨水从殿顶渗漏下来,淋湿了掂着手指端正坐在大殿里面的泥菩萨,从菩萨的脸庞滑落,一滴滴,一串串地落了下来。
前进的天王殿里面地上用沙子堆积着一个特大的沙盘,几个作战参谋正两眼通红地蹲在地上不停地摆弄着几块小木牌,指指点点低声讨论着。
阵阵鼾声从撤到殿侧的香案方传了过来,几个参谋朝那边望了一眼,声音更加轻了——他们的军长王得贵正伏在香案上打着盹。昨天晚上王得贵指挥着手下节节抵抗程学启的进攻,在军炮兵团撤到安全地带,王得贵安排好警戒工作后才放心地回到了前线指挥部。回到指挥部后王得贵又和杨沪生探讨了一番敌军的战斗力,天亮后俩人在让通信参谋召集各师师长和台州军分区司令员到这里开会后才各自寻找地方休息一会儿。战争年代一切因陋就简,能有个地方休息就不错了,以前在福建作战时,王得贵还曾经在山里守着一棵大树睡了一宿,现在有香案能让他伏着已经是很不错了,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不要说王得贵,就是他们的最高首长杨沪生和史秉誉,也是和战士们一样,走在一起,睡在一起,现在杨沪生就在后院躺在湿漉漉的稻草堆上辗转反侧着。唯一不同的就是杨沪生在休息时候身边总是有人给他站岗放哨,时刻保护着他们首长的安全。
王得贵和张海强曾经跟杨沪生和史秉誉提出过意见,希望杨沪生他们能够为了全根据地人民的幸福,至少住的稍微好一点,身体最重要嘛!要是因为休息不好,有个什么事情,损失不就大了?但这两个首长一致反对他们的意见,认为领导应该起带头作用,要和战士们同甘共苦。现在根据地虽然打了一些胜仗,但还远远没有到可以骄傲自满的时候,敌人还有近百万大军,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消灭的,国内十分之九的人民还生活在清朝反动政府压迫下,等待我们的解放,就是统一了国家,国外的反动政府时刻垂涎中国的广大市场,千方百计地想要把中国变成他们的殖民地,想要从中国掠夺走大量的资源金钱,只有把中国建设成强大富足的国家,建立一支打不垮的军队,才能抵御敌人的进攻,如何是贪图享乐的时候?
“解放军是为了中国人民从此不再受压迫,让西方列强无法入侵中国才得到人民的支持的,要是我们自己先骄傲自满、贪图享受了,如何可以让人民支持我们?如何可以消灭那些反动武装,解放广大中国人民?如何还有战斗力抵抗那些外**队的入侵?
哪怕我们统一了国家,只要一骄傲自满,贪图享受,搞什么‘五子登科’,到时候人民就会再次起来推翻我们!人民需要的是真正的人民军队,不是什么八旗子弟!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不然乘早离开这里,到其他地方享受去!”史秉誉说的话让王得贵深深地印在脑海中,虽然王得贵并不知道史秉誉所说的五子登科是什么东西——五个人考上进士很是平常的,这和贪图享受有什么关系?但解放军不得骄傲自满搞什么琼楼玉阁是肯定的了。
“报告,军长,二师沈师长和荣一师林师长已经到了。”
王得贵正在和关公俩人探讨春秋时候,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红脸关公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前出现一片模糊的光亮。
王得贵迷糊着眼睛,不满地转了下头,嘴里嘟囔着“吵什么?!天王老子也不打睡觉的人嘛!让我在休息一会儿,谁来了?”
王得贵反应过来,天亮前和杨首长商量过在上午开个高级将领作战会,好像是两个师长为了这事已经过来了,那么其他人也马上就会到!
王得贵抬起头,觉得嘴里发苦,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望着站在面前的参谋“娘的,嘴里怎么这么苦?!通知司令员了吗?”
“已经让人通知去了,军长,沈师长、刘师长和林师长现在就在外面,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王得贵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用力地揉了揉眼睛,随手接过警卫员刘勇从旁边递过的毛巾擦了把脸“他们已经等多久了?进来吧。小刘,给我来杯茶。”
不久,沈师长和林师长俩人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刘冰笑眯眯地跟在他们后面。俩人以前都在王得贵的老二师下面当团长,林建华是二师四团团长,沈晔是二师五团团长,现在又一个是王得贵二军下面的二师当师长,一个是集团军直属的荣一师师长,这次也分配到二军来帮忙了,算是再次成为了王得贵的手下。这次在纺车岩碰面了,自然是极为高兴的。
“报告!军长,荣一师师长林建华到!”林建华进来一见王得贵站在大殿里正望着他,连忙立正用力地行了个军礼,大声说道,说着林建华露出了笑容。
“好小子,医院看来没有白呆,长胖了嘛!伤全好了吗?”王得贵走上前当胸用力地捶了林建华一拳。王得贵对林建华这位以前自己的手下爱将无比心喜,半年前在福鼎战役中王得贵一下子少了两个爱将,副师长李俊杰在战斗中牺牲,团长林建华又身负重伤,生死不知,这让王得贵心里极为难受,整天都懊悔着为什么没有把主力部队运动更快一点,要是主力提前加入战斗,这两个爱将就不会惨遭不幸了。现在林建华完好地站在王得贵面前,这让王得贵心神一阵激荡。
“多谢军长关心,已经全好了。”
“怎么,人都已经到了吗?唉,干吗不早点叫我?”杨沪生从后面边说边走了出来。
刘冰、沈晔和林建华见集团军司令员急匆匆地朝他们走来,连忙迎了上去,“司令员,您好,我们也刚到。”
杨沪生发现几个师长中少了一人,仔细一看问道:“程师长还没到?”
“首长,您到后面休息时候五师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他们在方家岭遇到淮军李昭庆的主力,现在两军已经缠到一起了,战斗打的很激烈,程副师长恐怕无法抽身过来。至于萧楚,我已经派人找他去了,应该马上就到。”王得贵解释道。杨沪生惊讶地说道:“这么快就遇到李昭庆主力?这个李昭庆跑的还满快的啊。方家岭拿下来没有?”
王得贵摇了下头“消息传来时方家岭还正在夺取中,不过五师保证在天亮前拿下方家岭。”
“临海西部他们五师可是有一万多人,要是无法把李昭庆部五千人给堵住了,我看程千里这个副师长就没有当的必要了。”杨沪生有些不高兴了,五师先是怎么也联系不上,联系上了他们却又陷入激战中,打个五千敌人都这么吃力,难道五师一万人是豆腐做的?杨沪生把五师抛到脑后,暂时不再想这个烦人的事情,盯着林建华问道“林师长,你们师现在怎样了?部队到指定地点了吗?”
林建华连忙汇报道:“报告司令员,昨天夜里全师已经渡过永宁江,现在西牛坪、吴家潭、温家岙、盖竹山一带休息待敌,另外独一旅现在灵石寺,集团军重炮旅今天早上到了王家山。只要敌人今天南下,我们师一定给他们点厉害尝尝!”
“司令员,我们八师一万两千人已经到了岙头、双坑、坪头一带,部队正在休整待命。”刘冰接口说道。沈晔见司令员目光指上自己了,沉声说道:“我们师现在合苧岩等着敌人出来,只要敌人一出动我们马上断了他的后路,从北面压制敌人,让他们想逃都没地方好跑!”
“不错,很好。”杨沪生满意地笑了起来,“只要我们三军齐心协力作战,李鸿章这次让他来得去不得!林师长,我听说史政委给你们装备了一些实验武器,是不是?”
“有的,政委本来说在我们师团一级单位装备一个实验机枪连的,不过现在机枪数量很少,只能暂时先放在炮兵团里面,在炮兵团下专门设立一个特种炮兵营,下设重迫击炮连一个,配备一百迫击炮八门,多管机枪实验连一个,装备多管机枪六挺。另外在炮兵团下还直辖炮兵观通大队,装备热气球五只。这些都是其他师暂时没有装备的。”林建华笑着说道。
王得贵在温州已经见识到机枪火力的凶猛了,只要一扣动扳机,从机枪口中将吐出火舌,把密集的弹雨倾泄到敌人头上去!这么猛烈的打击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挡住的,见这次能有机枪配合歼灭敌人,王得贵眼神中立刻流露出火一般的热情。在他心中恨不得马上把多管机枪实验连给抢到自己这里来。不过这些可是首长的宝贝疙瘩,是心头肉,看来自己短期内是没什么指望了。王得贵现在心里一个劲地祈祷着,希望那个大鼻子斯潘塞能够马上多生产一些这种机枪,只要机枪多了,以后自己军不是就可以装备上了?!其他两个师长还是第一次听说机枪这个名词,不过听林建华他们师装备了有重迫击炮、有机枪还有热气球!重迫击炮不要说他们师了,就连二军炮兵团都没有装备啊!只是听说在江西的第三军装备了一部分,还都是轻迫击炮。至于热气球,就是在二军军部也不过是只有三只,他们一个师就有五只!沈晔心中一个劲地感叹林建华运气太好,这在福鼎战役负伤的要是自己那有多好?现在不是在别人面前就可以威风起来了?!
沈晔不知道荣一师除了林建华刚才所说的那些武器外,还有其他的没有装备普通部队的新式武器。在这次到前线来之前,史秉誉从各个地方抽调了新生产和购买的武器,给他们师重新换装,换装后荣一师装备了六二一式步枪一千七百支,德雷泽单发击针枪四千五百支,恩飞耳德前装枪一千支,其他师炮兵营是直属师部的,而在荣一师每个野战团下都配属一个炮兵营,下设一个迫击炮连,装备六零迫击炮六门,一个六磅轻炮兵连,四门前装六磅火炮。荣一师是解放军中唯一已经取消了所有冷兵器的师,他们的装备已经远远地超出了现在的科学水平,他的火力不是其他解放军部队可以比拟的,不要说中**队了,就是现在世界上第一等军事强国英国,他的装备也远远地落后于荣一师。在陆地上,相同的兵力下,单纯地从装备上来说,只要弹药充裕,荣一师就是无敌的,自然了,要是炮膛中没有炮弹,战士手中的步枪又没有子弹,那么战士们将只能和敌人拼刺刀,七千步枪还不如七千长矛好用!
杨沪生没有注意到其他师长包括二军军长王得贵在内羡慕地眼神,要是注意到了一定会好好地开导这些人一番的,免得为了武器装备到时候大家在配合上出现问题。他现在脑子中考虑的只有怎么尽量地发挥这些先进武器的作用,“你们准备把机枪配置在什么地方?”
“我们准备把六挺机枪分配到下面三个团去,每个团给他们两挺加强他们的火力,按照实验,它的射程能够打到一千多米,这些机枪可以配置在二线,狠狠地打击敌人!”林建华眼中仿佛出现了淮军成群结队地朝我军扑了上来,而机枪把他们像割韭菜一样,上来一批扫倒一批。乱哄哄的淮军东奔西突,处处碰壁,最后在我军强大打击下纷纷举手投降的场面。
杨沪生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林师长你这是打仗还是分果子?怎么能把机枪四散分下去?不行,不能这样做!记住,要把火力集中使用!完全地集中起来用凶猛地火力狠狠地打击敌人!你只有把机枪集中起来,在敌人主攻方向配属,统一打击敌人,这样才能给敌人最强烈的震撼,给敌人心理上造成极大地打击!像你所说的怎么可能让敌人真正地受到冲击?一挺机枪射速只有三百发,只是相当于我军一个连的火力,在数千人冲锋时候没有什么威胁的,要是六挺机枪在一个地方同时开火你想象一下那种场景……不要说机枪,就是重型火炮也要集中在主要方向。各位师长,我军的重型火炮一定要集中在敌人主攻方向和我军冲锋方向,不能分散!”
林建华有些脸红了,“是,明白了,把机枪和重型火炮都集中到敌人主攻方向。”
“轻型火炮可以配置给其他部队,加强他们的火力,如四磅、八磅前膛炮,但所有的后膛炮,十二磅以上的前膛炮,臼炮不得分下去。林师长你们师这次作战任务很重,在这方面一定要注意。各位师长,有了先进的武器是好事情,这可以让我们少损失很多人,能争取包多的胜利,但有了先进武器,不会使用可是万万不行的!谁要是不能赶快学会打热兵器战争,那他就不配当一名高级将领,还是乘早回家休息去算了!别到时候让战士无谓牺牲!”杨沪生越说表情越严肃起来。
“这些高级将领都是久经沙场,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但他们对热兵器的使用并不比对方的清军高明多少,是不是在条件允许的时候让他们到军校中再好好地学习一番?不然部队战斗力并不会有极大的提高!”杨沪生心中暗暗地想道。自从回到清朝后,杨沪生就一直为了这些手下不懂先进的战术发愁,说是说了不少,检讨也做了无数,可实际效果并不怎么样,打仗时候还是习惯于一哄而上,散开了想收回来真是比登天还难!尤其是高级将领对怎样使用火力没有个准确的概念,总以为只要有先进的武器就万事大吉了,不知道要是没有先进的使用武器思想,这些武器不比废铁好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