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梁东南二十里,阳人城外。
昨夜梁东一战,守城孙军几乎全灭,若不是由祖茂引开追兵,辰时时分又起了一场大雾,孙坚和其仅存的数十本部近卫也是难逃一死。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阳人城了。”孙坚给周围的士卒打气,但抬眼望去,周围的士兵大多已是疲惫不堪,不少士兵更是受创严重,急需救治。正当孙坚感到颓丧之际,前方蹄音轻轻响起,浓雾中一队士卒出现,在前方拦住了去路,孙坚与众军心中一凛,但当看清旗号,都是一喜,是自己的军队。当初行军至阳人,孙坚为了与梁东相呼应,仍是部署了一批近三百的军卒。眼下碰上的就是阳人城一支大约二十来骑,负责巡逻的斥堠队。有了生力军的护卫,孙坚等人终於安全的进入阳人城。
刚进城,孙坚就立刻派出了三队传令兵,急召关前的程普军撤回,合兵阳人,中军受到如此严重打击,攻城计划自然取消。
城墙上,孙坚军紧急部署着防御,所有阳人城的住民都被征集起来,加固城墙。随着太阳的升起,浓雾正在消散,谁都不知道率先赶至的是华雄军还是程普队。每个人的心都被凝重的气氛压迫着。
中午时分,“桓飞!”门楼内,孙坚突然对一直不离寸步的少年开了口。“你在想什么?敌兵随时会到,你怕不怕?”
“不怕,将军,我正在想是那支军队会先到呢。”桓飞很认真的道,他心中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你猜呢?”孙坚看了看奇怪的少年,少年似乎没有任何的恐惧。
“肯定是程普军!”少年脱口而出!
“什么?”孙坚心神俱震,肃容历喝道:“你怎么知道我军领兵大将是程普?你应该不认识程普才对!”,桓飞根本没有机会知道是程普带军去关前下寨,方才孙坚下令传令兵通知程普退兵也是瞒着众人悄悄进行。更重要一点,虽然孙坚带着程普去火场见的黄盖和桓飞,但桓飞当时仍然昏迷,所以他根本不认识程普才对。
桓飞愣了愣道:“我也不知道,方才我头脑里突然闪出这句话,好像。好像,我能知道眼下将会发生的事。”
孙坚凌厉的眼神锁紧少年的眼睛,澄明的眼神中丝毫没有作伪的意思。良久孙坚叹了口气,“等程普真的来了再说。”言下之意,他也没有十足的信心,万一华雄追上祖茂,依华雄的性格,肯定会再次出击,非要杀死自己才甘心。
“如果是华雄先来,那我惟有死战在此,没有别的退路,而你届时可先逃走!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气数了。”孙坚看着少年,越发觉得这个少年的不一般。
桓飞虽然失去以往的记忆,但言语能力和思维能力却没有任何的受损,“将军何不退回联军大寨呢?”从昨天晚间与孙坚、黄盖的聊天中,他已经大致知道了天下的形式,更奇怪的是他似乎对这个充满杀戮的三国时代并不陌生,也没有恐惧,反之还有些莫名的兴奋。
孙坚叹了口气,破天荒的对着眼前的奇怪少年道出了心事:“我曾立下军状,不破汜水关决不回兵。如今中军被袭,先锋几已崩溃,我还有何面目回大营?”
桓飞点点头,似乎很能理解,正要答话,就听城外人喊马嘶,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将军!”虽然似有预感,但事到临头,桓飞得声音都紧张的变了。但孙坚脸色不惊反喜:“小子!看来你说对了。程普来了!”
声未落,就听脚下城门口有个雄浑的声音响起:“主公!德谋、义公救援来迟,还请降罪!”
孙坚深看了桓飞一眼,也提气应道:“无罪,德谋、义公,你二人率全军立刻登城布防,华雄军随时会至,准备随时迎战!”
“得令!”
下完令,孙坚再次凝视着桓飞清澈的双目,“我有点服了。”孙坚嘿然道,“你可能告诉我华雄将何时来犯?”
桓飞低头努力想了想,发现脑中一片空白,“我不知道!”
“是吗?”孙坚笑了笑。“我还以为你真的未卜先知呢!”转身就走。
“孙将军!”桓飞看着孙坚的背影,哽咽着道:“关于祖将军!”,就在昨日下午,孙坚行功未醒的时候,祖茂对桓飞热情招待,疼爱之情让桓飞感动非常。突围时,很多次甚至用身躯替桓飞挡下砍来的刀剑。突围前祖茂给桓飞的头盔此刻还戴在他的头上。
孙坚整个身子顿时僵住了。“他是不是不能来和我们会合了?”孙坚的声音似乎很远。
“是。”桓飞的热泪终於流了出来。
孙坚左手扶上城墙,背对着桓飞叹了口气,白色的气雾在冬日清晰可见。“自我在江东起兵,他是第一个投效我的大将,不但是我的部下,更是我的手足,今日我断了一臂啊,痛呼哉。”
亮亮的冬日下,桓飞看见孙坚抬头时眼角划过一道晶莹之色。
蓦地,孙坚旋风般回身,看着桓飞:“桓飞,你愿不愿意跟我学武?这个时代,没有高强的武艺,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祖茂为你为我而死,舍我不谈,你必须好好活下去。”言出诚挚。
桓飞愣了愣,突然明白过来,急忙下跪行礼:“师傅,请受徒儿一拜!”,心中顿时百感焦集,悲伤、感激、崇拜,当然还有非常多兴奋的情绪。
此时一个手持一条铁脊蛇矛的中年黑甲武将和另一个腰悬一口大刀、留著两撇大胡子的威猛武将已经走进了门楼。孙坚点头招呼他们过来,然后给两人介绍桓飞。
“这是桓飞!我刚收的徒弟。”不理两人惊愕的表情,孙坚已经给桓飞介绍两将道: “这穿黑甲的就我军参军程普程德谋,善使蛇矛。用大刀的是韩当、韩义公,勇冠军中。”
桓飞恭恭敬敬的给两位大将行了礼后识趣的走了开去,到城墙上假看风景。让三人能畅谈眼下军事。看他走得远了。韩当心直口快的道:“主公!眼下大战在即,为何要收这个黄口小儿为徒?”
孙坚虎目中射一丝悲伤,“你们可知,祖茂用我的赤帻,替我引开了华雄?眼下应凶多吉少了。”
“啊?”程普和韩当齐齐呆住了。“那么公覆呢?”程普与黄盖私交甚笃,出言询问道。
“替我挡了追兵,眼下还没回来。”孙坚颓然的坐下,突然想起一事道:“你们怎么回来了?我的传令该没有那么快到关下的。”
程普一束手道:“主公尚请恕罪,我等并未得到传令,是私自回兵的。”当下把昨夜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原来程普和韩当在关下扎住营寨后,程普为人小心谨慎,恐华雄乘夜袭营,故与韩当各带精甲三千,轮流当值。时至下半夜,程普发现黄昏派回梁东的快马依旧没有回来,急忙再派出斥堠前往哨探,斥堠未行十里,就急马回报梁东方向红焰冲天。
程普急急与韩当商定,乘夜弃寨,急回梁东。
午前时分,程普等急行军回到梁东,梁东尚余火未熄,但华雄军已于天明时分撤退。
於是程普与韩当分兵四散寻找,终於在阳人找到了浴血突围的孙坚等人。
孙坚看着眼前两个爱将通红的眼睛,从昨日午时直至现在,两人和麾下士兵几乎没阖过眼,“谨慎从事,且当机立断!有功无罪!汝二人无罪,尚立大功。”
两将谢过后,退下去指挥士兵休整和布防。走过桓飞的身边时,两人都停下了脚步,韩当似乎有些敌意:“得我家主公的赏识,幸运的小子,你要好好珍惜啊。”言罢,径自去了,待韩当去的远了,程普传身和气的对桓飞道:“义公轻易不相信别人,性格如此,你别放心上,好好向主公学吧,这是难得的际遇。”
“是!”桓飞口中应道,看着程普走下城墙的背影,心中却神飞万里。从昨天到现在,自己还没有时间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是什么人?可以肯定自己不同于这些人,但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些人有模糊的了解,甚至有时能清楚由心中浮现出关于这些人的事情,甚至还能预见到祖茂的死?我了解这个时代?对!或者应该说是熟悉这个时代,但绝对不属於这个时代。桓飞心中千万个声音响起:“这不是你的时代,你部属於这个时代。”
“我究竟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桓飞脑袋一阵剧痛,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喊了出来,引得周围守卫垛口的士兵纷纷侧目。
“桓飞!”孙坚的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不要去想了!”一只手坚定有力的扳住了桓飞剧烈摇晃的身躯。
桓飞开始冷静下来,身体停止了摇晃。“我们现在就上第一课,从内气心法开始,我先教你调息之术,当你烦躁的时候,不妨用此法平息心境。”
桓飞闻言一震,转头看向孙坚,脱口道:“内气?调息之术?就是武侠书里讲道的内功吗?”
“武侠书?”孙坚一头雾水,从昨天晚上的闲聊就发现这个少年老是会突然冒出一两句怪话,但一加追问,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怎么会想到这句话的。也就说他根本就是下意识说出来,从他的记忆深处浮现的。
“不管是什么?乘现在还有时间,我先传你我的激水心法的口诀,随我来。”孙坚一把拖着桓飞,往门楼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