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德穆楚克栋鲁普的蒙古民族军炮兵团才将五门日制山炮拉到了索王府前的阵地上。在军官的催促下士兵门有模有样的支开炮架,向炮膛内装填好炮弹,只等下令开炮了。
在一旁观看的吉尔嘎朗得意的笑道:“以前李守信总是看不起咱们,说咱们不会打仗。哈!哈!如今炮兵都有了!我看一点儿都不比李胡子的队伍差么。”
札青札布听吉尔嘎朗提起李守信,不觉心里有些不满:“哼!那个家伙心里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复兴蒙古的意思,满脑子只想着自己发财。德王秘密和他联系了几次,要他拉队伍一起干。左等右等,到现在也没有回信。可这些老家伙们却还是把他当个宝贝。等这一仗打下来,德王就会对自己另眼相待了吧?”想到这里,札青札布狠狠将手一挥,学着以前日本顾问的样子大声喊道:“射击!”
第一轮炮击开始,五发炮弹只有一颗落到了王府的院内。炮团的军官有些脸上挂不住了,举起手中的马鞭就是一阵狠抽。吉尔嘎朗虽然也有些觉得没趣。但还是强装笑脸道:“我军第一次出战即命中敌营,很不错嘛!传我的命令,赏炮手每人二两烟土!告诉他们,给我接着狠狠的打!”
毕竟皮鞭和烟土发挥了应有的作用,越来越多的炮弹落到了目标范围之内。其中一枚“恰巧”落在了王府围墙上炸开了一段近一丈宽的缺口。索王府的大屋也腾起了滚滚浓烟。
围观的骑兵发出了一阵欢呼。师长札青札布跳上战马,抽出了腰间的指挥刀,准备发起新一轮的攻击。
正当骑兵们纷纷上马之际,两辆苏军装甲汽车自身后飞快的穿过蒙古骑兵的马群,径直驶到索王府的大门前停下。
突如其来的情况使札青札布垂下了举刀的右手。赶到吉尔嘎朗的身边问道:“怎么办?俄国人好象是站在他们那头呀!”
现在吉尔嘎朗也全没了半点主意。对苏联人,就是给一万个胆子,自己也是不敢惹的。吉尔嘎朗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道:“要不咱们先回去,看看德王是什么意思?”
此时趴在墙头的左权也是感到莫名其妙。要是苏军真的插手这场冲突,绝对不可能只派两辆汽车过来。但看现在这个情况,显然是对自己十分有利的。经过昨日的战斗和刚才的炮击,已经有四十二名战士牺牲。如果在对方的炮兵支援下敌人再发动几次冲锋,自己将很难再坚持下去了。
经过片刻僵持之后,左权发现远处的敌人骑兵渐渐远去,终于松了口气。转头说道:“身上有伤的同志赶紧包扎伤口,其余的同志想办法救火!”虽然已经十分疲倦,左权还是扶着墙头站起身来向王府大门走去。“不管苏联人的来意如何,终究还是要见面的。”
车门打开,身穿苏军制服的周保中上前一把扶住满身灰尘血迹的左权,激动的说道:“还好及时赶到!左司令,有好消息!”
周保中陪左权靠墙坐下,才接着说道:“苏联方面同意了东北抗日联军在察哈尔北部地区吸收当地武装力量,发展地方党组织的要求,并答应可以秘密给予援助。初步协议提供四十辆汽车;十二辆装甲车。苏联远东军区许诺会将全部缴获日军的武器交于我方。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呀!”
听了周保中的报告,左权觉的自己身在梦中。短短半个月,苏联方面的态度从种种限制阻挠到秘密支持,简直就是180度的转变!
看着左权疑惑的神情,周保中道:“这几天苏军一直处于最高戒备状态。大概是因为感到兵力不足的缘故吧,已经有一个旅准备调回外蒙古了。其防地也准备移交给我们。”
左权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吧,既然是我们自己的领土,当然还是由我们自己来保卫。不过还是先把这个情况向延安汇报一下,今后如何行动要服从中央的意见。毕竟目前察北局势非常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清晨,骑兵第六军军长(兼骑兵第七师师长)门炳岳骑在马上望着面前的归绥第十二战区司令长官部大门,心内别有一翻滋味。
想当初自己与傅作义为了争后套那“屁大点儿”的地方闹的不可开交,几近翻脸。最后等三十五军奉调出了河套地区,门炳岳还很是高兴了一阵。可没想到不过半年,傅作义这个土老冒就鸟枪换炮,“拽”起来啦!以前在门炳岳的印象里,不管是马占山还是傅作义,手下不过是一群破衣烂衫,肩扛“套筒”的土匪武装。那里能和自己那头戴钢盔,脚蹬马靴、身跨机枪的“铁帽军”(骑七师)相比?可自从有了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朱江——“朱司令”,先是马占山,后是傅作义,就全“抖”了起来。一个作了绥察两省的主席,一个成了战区副司令长官。把自己这个堂堂中央军正牌军长兼绥西警备司令搁在后套喝西北风,这样的“待遇”不得不让人觉得郁闷!
“嗨!都怪自己太谨慎啦!”从一开始日本人丢掉绥远、包头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挺进军真的能在绥察站住脚。而门炳岳也在中央的“静观事态发展,暂时按兵不动!”的严令下错失了成为绥远省主席的良机。等半个月后再想向东进军。人家汽车、大炮、机枪一摆,理所当然的作了绥察两省的主人,甚至又有了战区司令的头衔!这使门炳岳内心深处对蒋介石也生出了些许怨怼,看来蒋委员长到底还是信自己不过呀。为什么在国家如此危急的时刻,真真正正一心扑在抗日战场上浴血拼杀的军人,却在官场上处处碰壁呢?……
当门炳岳还骑在马上暗自感慨之时,从司令部内走出一名年轻的军官向门炳岳敬礼说道:“门军长!朱司令请您进来。”
门炳岳微微一愣,觉得有些失礼,赶紧从马上下来。“好歹人家是战区司令,又是自己名义上的上司。这样骑马堵着门口,未免过于唐突了。”
门炳岳走进司令长官朱江的办公室,注视着面前的这位身穿崭新上将军服的年轻的上司,“啪!”的一个立正,本来想好的客气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门炳岳心里暗道,“既是违心之词,不说也罢。反正人是早就已经得罪下了,你朱江又能将我怎样。”
朱江起身回礼道:“门军长快请坐!我知道门军长向来是烟酒不沾的。那就请喝杯茶吧。”将门炳岳让到沙发上坐下,朱江把一杯已经倒好的茶端到了门炳岳面前,“这么长时间,门军长一直留在后套驻防。想必心里一直在埋怨我了吧?这杯茶就算老弟我赔礼好了,还望门军长多多原谅啊。”
门炳岳连忙起身道:“不敢!不敢!下官自第十二战区成立起,大小会议一直不来参加,是我有错在先,愿凭长官处罚!”
朱江笑笑,说道:“既然你我都是军人,我就直说了。把将军留在后套,实在也是迫不得已。三十五军人多,骑六军人少,我听说门军长与傅司令曾经在五原又有过一些不愉快。但为了团结一致,全力抗日,也只好让门军长先受一些委屈。我知道身为军人,没有机会驰骋疆场、杀敌报国是一件多么可惜的事情。而象门军长这样练兵严谨又能征善战的有功将领尤其如是!因此我想把挺进军驻康保,宝原的五个独立骑兵旅交由门军长指挥,负责对付察哈尔南部——张北、多伦一线的日军。这样门军长既有了独挡一面的实力,又有了率兵杀敌、一展抱负的机会。另外我已经向委员长发电报,推荐门军长兼任察哈尔警备司令一职。只是不知军长是否愿意?”
门炳岳看着面前的朱江,心里大为震动。很多人都知道自己和傅作义素来不和,但当面明说此事的,朱江还真是头一个。回想自己因为性格孤傲,官场上的各色人物不知得罪了多少。朱江的这一番话,使门炳岳终于有了得遇知己的感觉。连忙起身道:“想不到我门炳岳能蒙司令如此看重!门某定当不负司令所托!”
“好!门军长到任之后部队的大小事务、人员任免均不必向战区请示,全凭军长做主。枪弹粮饷由绥察政府单独负责供给,不在战区统一计划之内。要求只有一点,察哈尔地方上是由东浩济特郡王松津旺楚克为代表。希望门军长此去能与之搞好关系,加强民族团结,而对于那些依附德王德穆楚克栋鲁普分裂份子,则要坚决打击!当然啦,‘铁帽军’以前就在后套百姓之中享有盛誉,相信到了察南也定当如此!”
门炳岳激动的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朱江的手,不知说什么感激的话才好。
当下朱江把郭尔本、吴铭岩俩人叫了过来,互相作了介绍。安排好防务交接、部队运输等事之后,由郭尔本将门炳岳送了出去。
站在窗前,望着门前正与郭尔本亲切告别的门炳岳。吴铭岩脸上露出了独特的笑容,“看来这门炳岳的确是吃软不吃硬啊!不过一下子就给了门炳岳这么大的‘礼’。老傅怕是不会高兴吧?”
朱江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封电报,递给吴铭岩,“既然蒋介石电令骑六军扼守察南,严防共党与苏蒙取得联系。那就让门炳岳顺便也防一下日本关东军好了。即使傅作义要怪,也怪不到咱俩的身上。这个察哈尔警备司令,可是委员长封的呀!”
没想到,下午傅作义就满脸不悦的来到朱江的面前。“察哈尔那五个旅,本来我已经有了很好的人选过来带。嗨!老蒋一个电报,我的工夫全白费!”傅作义递给朱江一支纸烟,自己也取了一支,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说实话,骑七师是很能打仗,训练好、装备也好,中央军的嫡系嘛。可门炳岳那人太傲,眼睛长到头顶上。骑七师放在后套,就是为了监视咱们这些个‘杂牌军’。现在委员长又把门炳岳从后套调到察哈尔,哼!无非是想着法子限制咱们!你看怎么办?人我都给你带来了,却要打发走……”
“嗨!可惜呀,咱们慢了一步。不过宜生兄也不必过虑。绥察这么大的地方,要想把咱们挤走,中央军恐怕还办不到。咱们如今缺的就是人手,尤其是有作战指挥经验的人才太少啦!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怎么也得把人留下呀!人现在在那里,要不要我去见见?”
听朱江这么一番安慰,傅作义心里的火气才平息了下来,“不知司令对陈长捷这个人有没有印象?他曾任六十一军军长、第六集团军总司令。前不久因为与王靖国、杨爱源等人发生矛盾,被阎锡山夺了兵权。只给了一个卫兵营,从山西赶出来了。因为我和他是保定军官学校的同学,还比较了解,所以就把他请了过来,今天中午才到。陈长捷此人治军打仗都很有一套,以前在山西抗日战场上表现也很突出。我本来已经写了信,打算保举他担任察哈尔警备司令一职。可如今看来怕是泡汤喽!”
朱江一听原来是陈长捷,不禁有些犯愁。想了想才沉吟道:“既然曾是集团军司令,咱们可就不能怠慢了人家。要不这样,今天晚上就在宜生兄你那儿,为陈军长接风。到时我一定会给你的这位老同学一个满意答复!”
酒桌之上,傅作义和陈长捷俩人频频向朱江敬酒。搞的好象是为朱江“接风”似的。酒过三循,朱江拉着文质彬彬的陈长捷说道:“好吧!看来我要是不把底交出来,今天晚上宜生兄是不会放过我了。下午我给邓宝珊打了电话,已经说好了。就请介山(陈长捷字)兄先屈就一段宁夏省警备司令。如今绥察两省大量的人员物资都要经宁夏、甘肃运输。宁夏就是绥察政府的经济命脉,宁夏警备司令这个位置对我们太重要了,因此请介山兄来干。不过就是兵少了点。要不这样,先给介山兄十二个团的编制,在宁夏建立新兵招募处,面向宁夏、甘肃、陕西、山西、青海甚至四川等省招募士兵。如今国内大多采用征兵制,其实就是‘抓兵’!搞的各地躲避服役甚至从军队逃跑的现象十分普遍。如果我们用比较高的薪饷将这类人招募过来,就有了数量庞大的兵源。新兵我看就放在宁夏训练,搞到番号就按师编,搞不到就按独立旅编,总之成立一个齐装满员的军。军长由介山兄担任,武器粮饷就由我负责,完全按照挺进军主力师的标准配发。陈军长,不知这样安排是否满意?”
没等陈长捷答话,喜出望外的傅作义就兴奋的说道:“好!我替介山做主。就这么办。不过可得从军校调一批战术教官过来。以前虽然在军校时介山的战术训练成绩最好,可现在那么多新东西,恐怕得要重新再学学啦!”转头又语重心长的对陈长捷道:“介山,难得你这次遇到了一位好长官,才有了这次东山再起的机会。我相信此次你定能建立起一支劲旅,同时也为自己能闯出一番业绩!”
深夜,朱江拖着疲惫的身躯,遥遥晃晃的回到司令部。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才发现杜文轩已经等了很久。
“我们的战备油库已经竣工了。”发现朱江已经醉了,杜文轩无奈的摇了摇头,“年轻人看来总得讨个老婆。否则是没人能管啦!”
接过副官递过来的毛巾,朱江擦了把脸,整个人清醒了许多。“还是等以后再说吧!现在哪有这个闲工夫。”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纸烟,朱江沉声说道:“我一直有个预感,未来的一年将是我们最困难的日子。因此绥察政府和挺进军必须要提前作出准备。如果苏联方面提出的军火售价低于咱们的生产成本或是基本持平,我看可以考虑有选择的大量进口。毕竟刚才我又给你添了十二个团的军火供应任务。还有今后驻察南的五个旅,服装、军饷的补给要尽量照顾,免得让骑七师看不起。这五个旅的部队中有三分之一是刚从土木尔台训练营里出来的‘问题人物’,到时候搞出乱子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杜文轩听朱江这么说,不禁会心的笑着说道:“我知道,司令其实是担心鄂友三他们吧?放心,在土木尔台‘军校’里学习了快一年,什么毛病都改掉啦!”
想起当初被挺进军全部送进军校“深造”的伪蒙军俘虏和各路土匪流寇如今站在抗日阵营一边,又重新回到战场之上。杜文轩觉得十分欣慰。当然,对有些人还是要特事特办的。尤其是那个鄂友三,要不是政府特批进行“照顾”。就凭领到的军饷,怎么能养的起那么多老婆?
“算起来,他们可以说是目前在土木尔台受‘正规化军校训练’时间最长的部队吧?”朱江莞尔一笑,“如今真的有和中央军比一比的机会了,可千万别丢了咱们的面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