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出通风口后,我又将锯开的铁栅栏门进行了修复,换了一把新锁,经过细心伪装才放心的离开,我可不想这里让人轻易的发现。
呼吸着塞外干冷的空气,自由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提醒自己,虽然如今的热河省还是汤玉麟的地盘,但在这土匪多如牛毛的山野之间,四周还是充满了危险。
为了对周围的环境有所了解,我不得不采用圆周状的路线先对周围方圆两公里的地域进行侦察。山野密林间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一串串野兔甚至大型动物的脚印在片片残雪上时隐时现。是狼!想到这一点,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步枪。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把自动步枪带出来,毕竟这种手动枪机的单发步枪太让人没有安全感啦!万一遇见豹子怎么办?反复掂量自己只打过固定靶的射击经验,对付行动敏捷的野兽可是一点儿信心也没有。
出口以南大约三里有一个隐秘的小山谷。大大小小的山洞隐藏其间,看到天色将晚,我决定把这里作为暂时的宿营地。
谷底一道小溪早已结冰,象一条白裢蜿蜒伸向谷外。一道岩壁上零散分布着几个岩洞。贴着岩壁一条狭窄的小道斜斜通向岩壁中间的一个石洞。我心中暗赞竟然有这样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真是佩服大自然的神奇,一边小心地爬上去。
刚到石洞口,突然听到“哗啦”一声轻响。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卧倒——妈呀,这是拉枪栓的声音!我试着喊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既然撞上了,请亮个字号吧?”
等了等,里头没应声。我壮着胆子站起身来,强笑着说道:“要是朋友不反对,我可就进来啦……”
“站住,否则老子开枪啦!”
听里头这么一说,我反而不担心了。“嘿,嘿!要开枪,刚才趁我从下面爬上来的时候动手不是更好么,哪用等到现在?如果猜的不错,朋友的枪里头是空的吧?”
片刻沉默之后,那人叹息一声,“他***,还真是背呀……”
我紧握着上了膛的手枪,小心翼翼的走进山洞。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靠在角落里,一支“三八式”步枪扔在身前。此人看来年纪不大,但面色异常苍白,无神的双眼透漏出无奈和绝望。平放在地上的右腿明显受伤,用破布条绑扎的伤口处已经渗出脓血。
“再不治,这腿怕是要废了。”对视片刻,我放下背囊,从里头取出急救包,抄起剪刀把伤口上的步条(其实是绑腿)剪开,“噢,枪伤?”
“子弹已经穿出去了,没伤着筋骨。”言语间的敌意消失了不少,“要不是急着赶路,也不至于搞成这样。”
用酒精棉球把脓血擦去,铜钱大小的弹孔清晰可见。其实我心下暗自庆幸,又责备自己的大意,要不是这人没有子弹又负了伤,自己的小命恐怕就难保了。我尽量以平和的口气说道:“幸亏是冬天,要不这腿早烂没了。我得把烂肉割掉,忍着点儿啊。”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给他打了支杜冷丁。
渐渐,那人松弛下来,嘴角动了动:“长官是医官吧?也是从北边儿过来的?卑职张宝堂,是边防军七旅工兵营的。长官的大恩大德,兄弟自当舍命报答!”
我咧嘴笑笑,算是默认。扎好绷带,又给他打了一针,“你在发烧,这两天千万不能动。有什么事,等伤口愈合了再说。”
“其实也不急,打算在热河投个朋友……有吃的么?兄弟饿了三四天啦……”
篝火边,张宝堂对手中的午餐肉罐头赞不绝口,吃饱喝足,精神头也恢复过来。伴着洞外呼啸的寒风。我听着这个男人所讲述的一切:“……我本来叫张四宝,从小就被爹妈卖到了喇嘛庙里头,实在受不了,才逃出来。大概是十六岁那年为了吃上饭,上山当了胡子(土匪)。开始是给炮头扛枪,后来也成了‘炮手’。因为遇到了奉军‘剿匪’,才被收编到队伍里当兵。几年下来升了排长,这才改名叫张宝堂。(九·一八)事变那晚,营里的长官根本不在。正睡着觉,炮弹就从日本兵营里打过来!当时北大营里乱的很,当兵的都撒了鸭子啦。开始有人说是演习,命令不要还击,可谁成想小鬼子真开枪呀!没办法,我也只好趁黑拎了这支只有三发子弹的步枪突围出来,第二天才知道整个沈阳城都被日本人占了。后来随部队退到辽西,上个月在北票和日本人干了一仗!因为腿上中枪,没有追上队伍。后来听说锦州城被围,实在没法,只好到热河来找出路。”
“原来是个逃兵!”我心下恍然。自己的底细当然不能实说,只讲是从长春过来的。
“朱医官是打算去北平么?其实从这里往南不到二十里就是大路,有个叫武场的镇子靠近下板城。镇上我有朋友……”
“噢?既然如此,老弟咋不过去养伤,反要躲在这里?”
张宝堂眼中一暗,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人是过去‘拉杆子’时认识的。带着伤过去,连人带枪就都得随人家摆布,说不定小命都危险……”
听了这话,我心下凛然。看来这“绿林道”也不是那么好混的,得随时提防自己“兄弟”的黑手呀!而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张宝堂是不是也会出卖自己呢?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还是笑着说道:“既然这样,兄弟就安心在这养伤。咱俩今天碰到一起,就是难得的缘分。如果兄弟愿意,不如跟着哥哥我,别的不敢说,吃穿花用是不用愁的。”
看来这个张宝堂也是个心眼机灵的人物,当下就要拖着伤腿磕头。好歹被我拦住,但还是抱拳说道:“承蒙长官不嫌弃,我张宝堂愿拜长官为大哥!今后大哥旦有吩咐,刀山火海,兄弟万死不辞!”
这种江湖拜把子的一套,我是打心眼儿里不怎么相信的。但还是高兴的说道:“哈、哈,好!既然如此,你我兄弟今后就有富同享……”
深夜,明暗不定的火光中,我望着熟睡中的张宝堂陷入了沉思:既然命运注定要让我通过此人进入这个充满了战火硝烟以及杀戮的“时代”,那么“历史”又将会如何发展呢?而本不属于这里的自己,又将要以何种身份来面对已经到来的战争?……
第二天一早我嘱咐张宝堂留在山洞里休息,自己找了个借口溜回洞库。既然多出一个人,我就不打算住在地下洞库里了,至于这个秘密,暂时还不打算告诉他。听张宝堂说这个山谷叫滴水岩,很隐秘,看来在这里躲到张宝堂腿伤痊愈还是没有问题的。而在这段时间,我得为下一步发展进行准备。食物和武器总要运出一部分,而能在这个时代使用的钱是一个大子儿也没有的。当把所有收集到的“人民币”付之一炬的时候,我也只能报之以苦笑——外头可是流通“现大洋”的。要想弄到钱的话,就只能用物资去换了。
食品罐头的包装纸全都撕下烧毁;被服上的印章也用油漆涂掉;至于武器弹药,只好先凑合着用用53式步骑枪和53式轻机枪了,起码不容易引起“轰动”。最后实在有些不甘心,还是翻出一支54式冲锋枪和两门63式60mm口径迫击炮带上。
看着我准备搬到滴水岩的装备和食品。我马上后悔自己所作出的决定,这些东西我根本就搬不动。没办法。只好分几次运到地面后,又在附近找了个山洞储藏起来。等我背着极少的一部分返回我的新根据地(滴水岩)时,已经累的爬不起来了!
我坚持叫张宝堂换上了我辛辛苦苦带来的一整套服装,全然不顾他惊讶的眼神。要不是冬天没水洗澡,我一定要他把里里外外都清洗一遍。虽然如此,最后还坚持把他的头发、胡子刮干净。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我主要是担任搬运工的角色,从洞库里运出了两百件棉大衣;八百多双胶鞋;一吨的脱水白菜、四十箱压缩饼干和铁皮罐头(在洞库里我发现了一些没有去壳的麦子和稻粒,吃起来太麻烦索性不理);一百多支53式步骑枪、十挺53式轻机枪和两门60mm口径迫击炮;近一万发子弹和四十发迫击炮弹,简直要将充做临时仓库的小山洞堆满了。直到开始下雪,搬运工作不得不提前结束。将洞口用碎石封好,等到被大雪慢慢覆盖之后,我才背起两支步枪回到了滴水岩的小山谷。
这些天里,因为吃穿不愁,张宝堂的腿伤也愈合的相当迅速。大概是因为惰性,他也没提要走的事情。每天夜里,我则趁此机会向他大做思想工作,讲历史、说故事,想方设法让他在思想上把个人利益和民族利益统一起来,否则要是再来一次“临阵脱逃”,我可实在受不了。
在张宝堂可以走动的时候,我给了他一支53式步骑枪和三十发子弹。虽然确信他万万不会用这支枪来对付自己,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把在洞库中意外发现的一件防弹背心穿在身上。其实这个东西根本对付不了7.62×54 mm步枪弹的直射,但好歹也算起到了一点心理安慰作用。
当我和张宝堂两人背着行囊走出山谷的时候,张宝堂还有些依依不舍:“大哥,你说咱们以后还回来么?这可是我的福地呀!”
听了这话,我只好答道:“既然是你的‘福地’,等将来挣了大钱,就把家安在这儿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