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像骰子一样，自己的人生要自己掷出来。’――过去旧世纪有个法国人这样说过。”

车窗外的钢铁墙壁飞速后退着，在羽的视线里所见的，只有相同的风景。

基拉没有接过话，只是看着毫无表情的少年和一成不变的金属灰色。

“自己，要由自己来掷。向自己决定的方向走。那个法国人说能够做到这点的人，就是自由的。虽然大家的境遇不同――不过，无论多么微小的选择，自己都可以去掷。这并非偶然或自然而成的。而是自己的选择的结果，你觉得如何？”

“你做的事情和你说的可不一致啊。”

基拉的语气很难说是平和的，羽口中所论述的和他之前的那些行动一比较，在基拉的眼中就成了装腔作势和幸灾乐祸。

“言行一致的确是美德，但是呐――‘好孩子不要撒谎、不要做坏事’的逻辑在大人的世界里是毫无意义的，‘结果比一切都重要，弱者除了接受结果什么也做不了。’――这是我活到现在，用自己的眼睛和身体确认的唯一通用法则。所以我要向上爬，爬到能够决定自己人生命运的位置。”

“……”

“被说成是踩着尸体向上爬也无所谓，要怨恨的话就诅咒自己的无力好了。没有力量什么也做不了，无力简直就是罪恶。”

“力量就是正义？你真是个自私的家伙！为了自己能够拥有选择的权利，你就可以践踏别人的生存！虚伪、自私这才是你的人生哲学真谛吧！”

“你的Freedom是用来干什么的？表演园艺还是用来修建和平纪念碑？就算是乌兹米.纳拉.阿斯哈或者拉克丝.克莱茵为了维护他们构筑的社会理论也是毫不犹豫的使用武力；你可以说那是自卫，但请别忘了你现在能在这里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这是完全是拜倒在你脚下的尸体和我的心情所赐。”

“我很清楚我杀过人这个事实，也从没奢望过那些死者会宽恕我。但你不一样！你只是为了一己之私！”

“为了保护世界和别人而战斗？你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说法？在随时都会挂掉的战场上和你的敌人大谈世界和平？”

“这是两回事！”

“那真遗憾，我的视野可没有你那么宽阔，更不可能像拉克丝.克莱茵那样高瞻远瞩。我看到的，能保护到得只有我身边的人。我既做不到给与视线之外的人以幸福，更没办法对那些可能伤害我熟悉的人的家伙施以慈悲。我就是这么自私，因为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但是……！”

“没有但是，不要把你的博爱观念用在我身上。或许你有信仰相同理念的朋友、恋人或者亲人来帮助你走出痛苦和黑暗。但我没有，在最黑暗的日子，我们两兄弟只能缩在垃圾箱里，挤成一团来过夜。一小块发霉的黑面包就是一周的粮食。你能想象那种生活吗？你能想象为了能够活下去而拼命地感觉吗？”

突然间，羽像爆发一样一口气吐出了刻薄话。语调很平静，然后用同样平静的表情等待着基拉的反应。

基拉沉默了，似乎甘心承受这种诘问似的。

“别会错意，我可不是想要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只是不爽你那种受害者的说话语气罢了。”

因为曾经承受那种痛苦，所以变得冷淡，甚至用冷漠的视线来看待世界吗？

基拉想这样说，但很快就觉得并不是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别的什么重要因素来构成羽的世界观，或许掌握那一点的话，就能纠正这个少年内心的扭曲。

“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是关于一个愚笨旅人的故事。说愚笨其实是挺过分的，其实只是过度憨厚罢了，憨厚的非常容易上当。”

基拉还在保持沉默的时候。羽突然换了一种不那么刻薄的语气说了起来。

“那个人憨厚到了什么程度呢？已经到了经常一下就上当的地步，他被镇上的人所骗,，骗走了他的钱、衣服和鞋子。妇人对他说‘请借我一些钱买药吧。’旅人就把身上所有的钱币给了她；女孩对他说‘我妹妹生病了。’旅人把皮披风给了女孩；老农对他说‘我没钱买种子种田了’旅人把靴子给了老农；可是那个旅人因为笨，听到镇子上的人说‘谢谢你帮助我’时，他还感动的说‘祝你幸福，祝你幸福！’最终，旅人全身**。他感到很羞耻，所以决定到森林里去旅行。结果这次，他又碰到了住在森林里的魔鬼。魔鬼因为想吃旅人的身体，就讲了很多好话想骗他。当然，旅人再度被骗；先给了一根脚，又给了一支手。最后，旅人只剩下头。他还是把眼睛给了最后那只魔鬼，那只魔鬼一边吃着他的眼睛，一边和他说‘谢谢’并说‘我有礼物要回送给你。’把礼物放在了那里，结果竟是一张写了‘笨蛋’的纸。可是旅人他却哭了：‘谢谢，谢谢！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的礼物，我好高兴，我好高兴。谢谢你！谢谢你！’从失去眼睛的地方不停的流下眼泪，最后旅人就这样死去了。”

“你是在嘲笑我是个笨蛋吗？”

“谁知道……每个人对传达信息的内容理解都不大一样，但我这里可以作出确认――我绝对不会去嘲笑那个旅人。其他笨蛋我就不保证了。”

“你……”

基拉好像扭到了脖子，更多的是被羽这种变相吐糟搞得说不出话来。

“一般人或许都会很看不起那个旅人吧；‘为什么不去计算一下自己的损失、辛劳呢？这样活着实在是太笨了，那样的人死了也是活该。’之类的评论肯定不会少。不过呢……当我闭上眼睛，想起一直被骗，最后只剩下头，还边说谢谢边哭的旅人……突然会想到‘那家伙其实也是很可爱的啊’。”

“损失、辛劳、痛苦……想这些都是没用的，那个旅人根本没有想到这些。”

“拉克丝.克莱茵和那个旅人差的太远了，作为一个政治人物，为了她的生存和政治理念，没法不去计算。不过，你倒是个可爱的家伙。能和你这样笨到无可救药的纯情童贞男渡过初夜的，大概只有脱离队伍有心理疾病的处女吧。”

在羽的毒舌攻击下，基拉很自然很无奈的联想起自己的初夜――基本上就是羽说得那个样子。

某种意义上脱帽行礼，某种意义上高举白旗。

被刺得千疮百孔的基拉全面投降。

“就是阿斯哈家的公主现在也开始学会计算了，一切顺利，不是吗？”

羽恢复平静的声音，重新把神游异次元的基拉重新拉进了话题。

“卡嘉莉？”

“你印象当中，公主对水晶饰品的态度如何？”

“她并不是很喜欢那种闪闪发亮的东西，除非特殊场合，否则她一般不会去特意挑选饰物。”

面对基拉疑惑不解的表情的，是羽脸上“果然如此”式的汕笑。

“公主刚才戴了一副水晶吊坠耳环，你注意到了吗？”

“我没注意。”

“很老实呢，你的初夜是被人骗走的吧。”

“能不能别提初夜？！”

“领带歪了哦，很没风度的。”

“谁管这个！你……！”

就像被人按下了STOP键的点唱机，基拉僵在了座位上。

在被强迫和厌恶的人讨论不快的话题时，谁还会特意精心打扮，甚至戴上重要场合才会佩戴的的贵重饰品？稍稍整理一下过去参加茶会就很给面子了，像基拉这样可是连西装都是羽给他选的。

――根本不会有任何打扮的兴致的。

“你还不算笨到家嘛。水晶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sio2），这种漂亮的晶体除了装饰之外还有其它不同的用处，比如聚焦折射、能量转换、能量扩大什么的，而其中有一项是储存资料。当有讯息通过水晶，这信息会被水晶记录下来，这种储存记忆的容量可是相当惊人，可以将大英百科全书全部资料输比大拇指更小的高纯度天然水晶体积内。”

“那么，卡嘉莉是在……！”

“记录……或者说偷拍更恰当吧，这次会谈的内容如果泄漏到外界，造成的影响……我不说你也明白吧。”

那将是一场里氏10.0级的政治大地震，虽然大家都明白扶植傀儡政权是怎么回事情，但人类的道德观念却绝不允许这种事情放到光天化日下来讨论研究。更不要说这次茶会当中，克尔斯腾的用语有多么直白。

目前PLANT方面在这场战争当中占据着道德制高点，无论怎样进行地球联合攻略都可以把自己扮演成闪光的白马骑士、拯救人民于水火的英雄，但这次茶会的相关内容一旦泄露出去，正义感、同情心泛滥的过分的广大群众是会毫不犹豫的把那些闪光的高大形象转让给奥布，同时毫不吝啬的把臭鸡蛋和烂番茄赠送给PLANT。

至于卡嘉莉.尤拉.阿斯哈偷拍这个行为本身是否触犯人类道德……这个问题丝毫不值得研究，作为一个被欺辱的小国领导者，她只是竭尽全力的反抗压迫。在强权面前忍辱负重的使用了一点不那么光彩的小手段而已，大家都会原谅她的。

“别高兴的太早了。”

看着基拉逐渐阳光起来的脸，羽意味深长的打断了他。

“克尔斯腾有没有察觉到这个事情暂时还不清楚，我也没有告密的兴趣。但是万一被她察觉的话……那家伙是绝不容忍任何反抗的。”

说到最后一句时，羽的眼角抽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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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拉颤抖的接过缪拉递过来的抖得几乎要撒出来的水晶咖啡，僵硬的送到苍白的嘴唇边。

那两个人基本上已经处于灵魂脱壳的状态了。

好沉重的气氛。

羽的手指飞快得敲击着键盘，不愧是坐上局长位置的大人物，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

会是这样吗？

电脑荧幕上是基尼亚斯.萨哈连近期的行程安排，使用的交通工具结构图，行程中建筑物可以用以狙击的位置、撤退的路线，甚至包括小行星撞击大洋洲联合的轨迹运行图。

他果然还是没放弃干掉那个大舅子的打算……

“爱娜小姐……经常有这种爱好吗？”

勉强从精神打击中喘过一口气的基拉，额前布满黑线的问道。

“嘛……以前爱娜给家里那几个小鬼选过衣服，当时虽然表现出一点这方面的倾向，但我以为只是她喜欢小孩子或者不喜欢我给小鬼们选的衣服……”

“你选的是什么？”

“这种。”

羽从衣柜里拿出了几件衣物，被展开的T恤正面，是用两把电锯组合而成的“Kill.Teacher.Kill.Cop”（干掉老师，干掉警察）的字样。一件上是有名的宗教人物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图案，下面则用哥特字体注明“这家伙绝对是欺诈师”。一件上面是“BURN－BURN－NUKE,BURN”（燃烧！燃烧！核弹攻击，燃烧吧！），还有背面印着“弗拉德穿刺公（注）杀光土耳其士兵图案”的夹克。

接下来拿出的不是印着农夫把税务署员甩到桑园图案的T恤，就是写着大字“小孩吵架不准律师干涉!”的上衣……

“……你是庞克迷还是死亡金属迷？”

基拉额前的黑线更加纠结了，穿着这种衣服去上学应该很快就会被退学吧？

“局长和太太真是般配，哈哈哈哈……”

缪拉那种很阳光的笑容怎么看也是装出来的，演技完全不行啊。

不过有一点倒是说得没错，真不愧是夫妻，《强制婚姻法》的基因配对果然是科学的产物。

“缪拉，这里没你的事情了，下去吧。”

挥挥手让仓鼠般可爱的部下离开之后，羽把一台终端显示递到了基拉的面前。

“我这里不养白吃白喝的人，你也得给我工作。”

说得非常理所当然，也非常理直气壮……不过就算是《日内瓦公约》也规定了战俘必须劳动，所以基拉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哀叹了一口气后，接过终端显示，才看了第一眼，基拉嘴里的咖啡就喷了出去。

“S级机密！？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啊！？”

“晚上不给你饭吃，而且还让你在走廊里裸睡吹凉风，顺带着给你拍写真集。另外还推出等身抱枕，充气自慰娃娃‘基拉.大和’系列――1：1真人大小，有男用、女用、**用、正常体位、骑马体位、侧体位、触摸敏感点时会发出很H的‘吖买嗲’、‘丫大’、‘大卖’等等声音的限量发售版、还有家里蹲用的可更换各种衣服的1：36大小的OTAKU用人偶手办……”

“魔鬼！奸商！！！”

“少?嗦，这个工作我说适合你做就是适合你做。要不然你就准备等着拿写真集吧。”

艰难的在裸睡、写真集、羞耻的周边产品和屈辱的强制劳动之间运筹帷幄了一番，基拉还是选择了妥协。

当基拉把视线转向终端显示的内容后，他就再也没有办法移开了。

这是一份类似设计图的技术资料，而上面的机体外形粗看上去异常的眼熟。

“Freedom？”

“Taburiss――旧约圣经中的自由天使。别把我对机体命名的品味放到和你们一个档次。”

“喂喂！！”

“我们从Freedom的残骸里收集了所有的战斗数据，然后我和爱娜出于兴趣做了这个设计方案。”

爱娜可能是真的出于兴趣不知不觉的对设计机体投入热情，羽的话……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这对夫妇啊……

“机体外形确实很像Freedom，但是这个像Griffon那样过分前卫的头部是怎么回事？”

“E系列的标志，表示这是我的作品，之前设计Freedom脑袋的家伙绝对是个没有审美观念的混蛋，如果让我遇见，一定让他遭遇和齐奥塞斯库（注）的命运。”

“我觉得你自己的审美观念也有讨论的余地……”

“你也想像那些大人物那样，尝尝后脑被射穿的滋味（注）？”

“好了好了……晚饭时间到了，工作先放到一边吧。”

爱娜出来打了圆场，基拉总算从强制劳动地狱里解脱了。

“饭吃完后就干活，不然就准备在互联网上看你的**和周边产品吧。”

羽懒洋洋的挠了挠头，嘴里还叼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POCKY巧克力棒，看他那态度和样子，怎么看都像叼着一根烟的样子。

基拉以一句话来为这一天下了一个注脚。

这句话，仿佛是要向全世界诉苦似的。

“真的是有够不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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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

弗拉德穿刺公：弗拉德•则别斯•塔古拉（Vlad.Tepes.Dracula），《吸血鬼德古拉伯爵》的原型。

齐奥赛斯库：罗马尼亚独裁者，1989年圣诞节被军事法庭判处死刑。

UC系FANS都清楚的是，扎比家的长男就是后脑勺挨了一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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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章内容含有一些不良情结，不喜欢的读者请在脑内自动过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