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该来看我的人都来了。紧接在三哥后面的是二哥李安然,他夸张的送来了一大箱珍贵的药材,好像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姐姐和玉儿一起来的,两个女人在我的床前哭得跟泪人儿一般,哭得我心都碎了。姐姐为我哭,我倒不觉得意外,因为从小到大,最关心我的就是她。但梁婷玉这个野丫头竟然也会为了我哭,就让我觉得有些意外了。当时,看着她伤心,心疼的神情,我在心里感叹:就为了你这一滴眼泪,娶就娶吧。
这几日我都没有去上朝,朝中之事都是让王洪去打听。据说父皇把三哥叫去狠狠的训了一顿,说他玩忽职守,掌管御林军,负责京城治安,却让自己的亲弟弟被刺客刺伤,真是岂有此理。三哥挨了训之后,还装模作样的调集御林军在全城展开搜捕,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父皇虽然没有亲自来探视我,但也将自己承乾宫四大侍卫中的两个拨给了我,以保护我的安全。这样的恩赐,可是难得的殊荣啊。可见我在父皇心中,还是挺有分量的。那两个侍卫,一个叫赵无极,一个叫周无忌,听名字倒象是对兄弟。据说两个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保护父皇多年,尽心尽力。他两人刚来景泰宫时,我见他两人相貌威武,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是外家高手,便有心试探他二人。景泰宫后面的园子里有一个小小的演武场,是我专门叫人填出来供我练功时用的。场上堆放着许多的石板,都是坚固的大青石,我让他二人以拳击石,片刻功夫,二人各击碎石板数十块。这身横练硬功,看得王洪也不禁变了脸色。
这一日,我闲暇无事,随手拿起床头上一本书看了起来,却是《吴子》。书中的观点与其他兵书大同小异,惟有一篇,我觉得讲得很有道理。吴起说,兴兵的原因不外乎有五个,一是争名,二是争利,三是积德恶,四是内乱,五是官逼民反。而这五种情况又分别称之为义兵,强兵,刚兵,暴兵,逆兵。就我东唐目下而言,则是逆兵四起,蜀都之乱,虽已派出许文兴为钦差,前往放粮。这一招,旨在顺民心,得民意,以绝逆兵之源。百姓要求的不过是饥有粮,寒有衣。一旦有了饭吃,谁还肯提着脑袋造反?
我之所以建议父皇这样做,是因为朝中有人一直高喊“攘外必先安内”,主张先平蜀都之乱,再来应付突厥犯边。我却不以为然,蜀都的逆兵虽然气焰嚣张,但终究是我族人,可以说是小疾。而突厥是蛮夷外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才是大患。但两线作战乃兵家大忌,所以,我才举荐李则元领兵出征,先解外围。又推举许文兴到蜀都放粮,不过这一招只能缓解蜀都之危,避免态势扩大,却不能治本。终究还是要兴兵讨伐,以绝后患。
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李则元。突厥人世代游牧,族人弓马娴熟,性情剽悍,作战能力极强。西北大营三十万大军,尚且连连溃退,丢失城池,不知道李则元的十万大军能不能抵挡得住。但又转念一想,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李则元乃将门之后,又与突厥有杀父之仇,必会克尽全力,解我东唐之危。
又过了两天,我肩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也没有必要再躺在床上装了。便下了床,出景泰宫走动走动。这几日闷在房里,都快把我真的闷出病来了。今天天气不错,骄阳当空,万里无云。入目尽是一片翠绿,生机盎然,使得我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许多。
王洪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过来,见我面露笑容,高兴的说道:“王爷的气色好了许多,看来身上的伤也无大碍了。”
“是啊,在房里闷了几天,出来走走。嗯,你提的什么?”我随口问道。
“今天是珍妃娘娘的忌日,老奴准备了些香烛,本来打算独自一人去扫墓,既然王爷下床了,还是和老奴一起去吧。”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每年的这一天,我都要在王洪的提醒下才记得起来。身为人子,真是不孝。可这也不能全怪我,我一出生,母亲就病逝了。我连她一面也没见着,甚至脑中连个模糊的印象也没有。母亲这个词对我来说,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遥远。记得我小的时候,我一直以为皇后就是我的母亲,因为父皇让我叫她母后。后来,我还是从王那里知道,我的母亲叫珍妃,是个美丽,贤淑的女人。
母亲珍妃葬在皇陵中,紧挨着父皇为自己百年之后准备的陵寝。
王洪先下了车,提着香烛向母亲的陵墓走去。在我的记忆里,王洪一直对我恭恭敬敬,安守着做奴才的本分。可每年来给母亲扫墓的时候,他就象变了一个人似的。没有了平日里的恭敬,更象是一个长辈。
王洪拿出准备好的供品,轻轻摆在母亲墓碑前面,好像是怕惊醒了长眠墓中的人。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虔诚,象是在膜拜神明。每当这个时候,我都静静站在旁边,不去打扰他。摆好了供品,点燃了香烛,王洪扭过头对我说道:“王爷,给你母亲上柱香吧。”我顺从的从他手里一柱香,站在了母亲墓前。
“母亲,虽然我从来没见过您的面,但我可以想象得到,您一定美丽高贵的女人。十八年了,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虽然从来没有感受到母爱的关怀,可是您将儿子带到这个世界,要您给了我生命。请您放心,儿子会好好的照顾自己,您安息吧。”
祷告完毕,我将香插在了墓前。
“娘娘,王爷和奴才来看您了。您看看,王爷已经长大, 就象您弥留之际说的那样,您的儿子是个英俊威武的男人。奴才一直遵照您的意思,尽心侍候王爷,不敢有丝毫懈怠。现在王爷成人了,也出息了。老奴对您,也算是有个交待了。”
我听王洪言語哽咽,转过身去看他时,只见他面容悲戚,显得苍老了许多。我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每年扫墓的时候王洪都这般悲伤,最后,我只得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忠仆对主人逝去的缅怀。他慢慢的闭上眼睛,神情肃然的站在那儿,我虽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可我从来不会问他。因为我知道,他如果觉得可以告诉我,自然会自己告诉我的。
离我两丈之远的赵无极和周无忌突然奔到了我的身边,警觉的望着京城方向的路。我也听到了,不远处有马蹄声,从快慢节奏上听,应该是马车。这里皇陵重地,闭杂人等不可进入,来的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