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之后,一个年纪较大,颇有长者风范的老者上前施礼道:“忠武王殿下神威无敌,三千铁骑夜袭敌营一事,益州城内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三岁孩童也争相传颂。殿下实于江山社稷有大功矣,草民等感殿下大恩,特送来牌匾一块,请王爷收下。”说完,两个下人抬着那样东西上前,老者一把揭开上面的红布,“雄威天下”四个金色大字跃然而出,笔走龙蛇,劲道不凡,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
“各位太抬举本王了,本王受之有愧。”我推辞道,倒不是我故作姿态,这些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有备而来,定是为了什么事情,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我可不想受制于人。这些人听我这么一说,都连连称颂我的功德,甚至把我抬到拯救天下的高度。我冷眼旁观,看他们到底要玩什么花招。
“牌匾请王爷您一定收下,这是益州各界的嘱托,若王爷坚持不受,我等无法和益州百姓交待。还有,这一点微薄之资,是我等商界同仁捐赠的,请王爷收下,用于抚恤阵亡将士家属,聊表我等一点心意。”我老者说完,命下人抬过两个铁皮大箱,打开一看,竟然是满满两箱白银,怕是有万两之多。朝庭军费紧张,我正为此次战斗中阵亡将士的抚恤问题伤脑筋,现在既然有人送钱上门。不收白不收,我今就给你来一个,拿人的手不软,吃人的嘴不短。
我站起身来,冲他们拱了拱手:“感谢诸位的盛情,本王代阵亡将士多谢你们!”下面又跪倒一片,歌功颂德,赞扬之词不绝于耳。
“好,各位如此深明大意,本王理当设宴款待各位。”说到这里,我停了停,那些人笑逐颜开,嘴上说着不敢不敢,只怕心里是早有此意。我话锋一转:“但是,近来军务,政务繁忙,本王实在抽不出时间,还请各位谅解。你们的心意,本王铭记在心。各位请回吧。”话音一落,下跪众人的神情像是被人突然一鞭抽在身上,整个人都僵住了。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想到我会下逐客令。我也不理他们,捧起卷宗继续看了起来。过了好一阵,我放下卷宗,惊讶的看着他们,问道:“各位还没走?莫非,还有其他事情?”
“咳咳。。。这个,回王爷,小民们还有一事相求,请王爷作主。”那老者干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是为了别的事来的。笑了笑,我说道:“好,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本王作得了主,一定不会推辞。”
众人闻言喜出望外,那老者连连磕头说道:“王爷,总督宋大人自到任以来,爱民如子,勤于政务,任期以内,政绩斐然,百姓歌功颂德,无不感念总督大人的情谊。近日听闻传言,说王爷将总督大人革职查办,小民等认为这其中必有奸人陷害,蒙蔽王爷。还请王爷明察秋毫,还宋大人一个公道。”绕了半天,原来是为宋德明来的。
“哦,有这等事?照如此说来,宋大人当真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本王是冤枉了他?”
老者连连摇手道:“小民不敢,定是奸人故意蒙蔽王爷,陷害忠良。小民等激于义愤,方才来向王爷求情。”
“但是钦差许大人的确从宋德明私宅中搜出大批粮食,他一个总督,正一品官员,年俸不过千把两银子,哪儿来的这么的粮食?这事该如何解释?”我冷笑道。
那老者身边一个中年人突然呼天抢地般叫道:“王爷,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宋大人见叛军猖獗,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真是五内俱焚。为了益州的百姓,他不顾身份,到小民等家中挨家拜访,请我们借出存粮救济百姓。我等为他忠君爱民之心所感动,都把自家的存粮拿了出来。那都是我们多年苦心经营的成果,真的不是皇粮啊,请王爷明察!”
“请王爷明察!”众人一齐高声喊道。我顿时为之气结,这**商,和宋德明狼狈为奸,居然敢到我面前来撒这弥天大谎。他若真是从商贾手中借来的粮食,为何扣住不发?仍由百姓挨饿受冻?这还叫忠君爱国?若我东唐的官员都似他这般“忠君爱国”,早就亡国了!
心里虽然气愤,但我还是强忍住,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宋德明一案确有可疑之处。这样,诸位先回去,待本王查明之后,一定还宋大人一个公道。”
“王爷英明!”众人又是一阵高呼之后,方才退了回去。他们一走,我气得把卷宗狠狠砸在案上,却牵动了伤口,痛得我真皱眉头。
“王爷保重,不值得为这些人动怒。”许文兴连忙过来扶住我,我一把推开他,指着堂外说道:“许大人,你都看到了!那宋德明分明是置百姓于不顾,扣押皇粮,中饱私囊,这些人居然敢冒着杀头的危险在本王面前撒这弥天大谎!真是忍无可忍!内忧外患如此严重,你叫本王如何能不动怒!”
“王爷息怒,这件事交给下官去办。下官一定在五天内查明真相,将宋德明绳之以法!”许文兴信心十足的说道。听他这么一说,我倒真息下怒气,坐了下来,问道:“五天?你真有把握?在本王面前可没有戏言可讲,若是你办不到。。。”许文兴突然走下堂去,跪在地上连拜三拜,恳切的说道:“下官受王爷知遇之恩,重新起用,担当重任。常叹才智平庸,不能为王爷分忧,难报王爷大恩于万一。此次入蜀以来,毫无建树,想必王爷定是对下官深感失望。但请王爷再给下官一次机会,若是再办不好这件差事,下官提头来见!”这阵势倒是挺吓人,说得言真意切,感人肺腑。可这世上说空话的人太多了,前面碰到一个许崇远,谈起时政来口若悬河,一问起具体事务来就说不出来了,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讲得一点都没错。
“好!本王就给你五天时间,不过你也不用操之过急,就算查不出什么来,本王也不会怪罪于你。此次入蜀,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我说道。对待这些大臣,必须恩威并施,不能紧也不能松,太过严厉,则大臣们惶惶不可终日,太过仁慈,他们又会掉以轻心。许文兴显然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危险,所以极力想要办好这件差事来证明自己,我若逼得太急,只会适得其反。
“谢王爷!”许文兴伏地一拜,我挥了挥手:“去吧。”
两日之后,这两天里,我一面要询问放粮之事,一边又要去大营过问防务,忙得是不可开交。许文兴那边暂时没什么消息,不知道他查得怎么样了。这天,我正在衙门里查看各县呈上来的放粮公文。剑南道治下各县的放粮事务都办得不错,粮食按人头发放到各家各户,百姓一片欢腾。我总算是略感欣慰,没有辜负父皇的重托。
“禀报王爷,外面有个道士,自己称是殿下的故人,要求见您。”衙差进来禀报道。道士?故人?我怎么想不起来我有个作道士的朋友?我正忙着,哪儿有时间见这些闲人。头也没抬的说道:“不见!”衙差领命而去,不多时又跑了回来,报道:“那道士说了,他是王爷的朋友,还受过王爷的好处,一定要当面拜谢。”
受过我的好处?这一路行来,受过我好处的人多了。
“你去告诉他,小事一桩,不用放在心上,本王政务繁忙,没有时间见他。”衙差再次跑了出去,可没过一会儿又跑了进来。
“又怎么了?!”我没好气的问道。衙差战战兢兢的指着外面,慢吞吞的说道:“禀报王爷,闹,闹,闹起来了!”真是岂有此理,世上还有般胡搅蛮缠之人,我不见你就不见你,还闹起来了,分明是成心生事。
“去!将那人给本王乱棍打出去!”我大声说道,衙差刚一转身,我忙叫住了他,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自己应该出去看看。走出衙门口,街道上一个老道士正跟一群衙差们扭打成一团。那老道本来人极瘦,被衙差们一个叠一个压在下面,满脸涨得通红,舌头吞得老长,那模样当真让人忍俊不禁。
“好了,都住手。”我叫道,衙差们见我出来,赶忙站了起来排成一排。那老道好不容易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在那儿真喘气,口中还骂骂咧咧:“***,人多欺负老子人少,算他妈什么好汉,***。。。”我摇了摇头,笑着走过去问道:“你这老道胆子也太大了吧,在黔州敲了本王竹杠,还敢追到益州来。说吧,见本王有什么事儿?”
那老道见了我,居然也不下跪,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哼道:“你让那些龟儿子给我磕头道歉,我就告诉你我找你什么事。”
“嘿!你这老道好不识抬举!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吗?说出来怕吓死你!”衙门的班头冲过来,指着老道的鼻子破口大骂。“我知道他是谁。”老道昂着头说道,满脸不屑之情。班头大骂一声“混帐!”,抡起拳头就要打下去。
“嗯?”我盯了他一眼,那班头立马收住手站了回去。在宫中时,王洪曾经给我说过,江湖中多奇人异士,他们大多身怀绝技,因为愤世嫉俗,出家成为方外之人,却又放不下红尘中的是是非非,是以还是在江湖中走动,多半行事异于常人。看这道士虽然言辞粗鄙,却生得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怕不是凡人。
“道长,他们是本王的手下,要赶你走,也是本王的意思。如果你真要道歉,本王给你道歉如何?”我笑着说道。本以来那老道会得寸进尺,无理取闹。谁知道他听我这么一说,立马爬了起来,跪倒在我的脚下,口中称道:“草民冒犯忠武王殿下,请王爷恕罪。”
“好了,别演戏了,说吧,找本王何事?”
老道低着头说道:“回王爷,这里恐怕不是说话的地方。”听他这么一说,莫非是有什么隐秘之事要告诉我?于是我让他起来,跟我进了衙门。我端坐于大堂之上,他跪于堂下,一直不敢抬头。这老道有些意思,刚才一副桀骜不逊的模样,这会儿又这般谦恭。看来王洪所言不虚,这些江湖异人行事,果然是和常人大大不同。
“行了行了,起来吧。说吧,到底找本王有什么事?”
那老道站起身来,低声说道:“贫道是为烟囱之事而来。”我真有点生气了,就算你是什么江湖异人,本王已经对你礼贤下士,你竟然这般不识抬举。正待发作,那老道笑道:“王爷,您可能没有听清楚,贫道是为了烟囱之事而来。”烟囱两个字,他有意说得大声一些。
我心里一惊,莫非这老道是为了叛军手里的火器而来?一念至此,我赶忙走下堂去,问道:“道长莫非知道叛军手中的火器的来由?”
“回王爷的话,贫道不但知道那火器的来由,还认识设计这火器之人!”
我真是大喜过望,正为这事发愁呢,就有人提供线索了。
“好!你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王爷!那火器名唤霹雳火,设计者是江湖中人称烈火神君的南宫烈。那南宫世家在江湖中一直享有盛誉,世代皆以制造火器为业。贫道与他乃是世交,此人性情暴烈,但是疾恶如仇,是非分明。他此刻正是慕容齐云军中,那两门霹雳火就是他特地为慕容齐云铸造的。”
“好!太好了!哈哈。。。真是天助我也!道长,相烦你修书一封,本王立刻派人潜入叛军营中送信,召那南宫烈至益州。”
老道笑了笑:“王爷,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这件事需得王爷您亲自出马,方可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