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奇冷,冻得人手脚发麻,一打开窗户,寒风嗖嗖的往里灌。外面一团漆黑,只听见呼呼的风声,以及偶尔传来的两声犬吠。我站在窗口,任由寒风刮在我的脸上,寒冷可以让人清醒,我很喜欢这种感觉。今天晚上对我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时刻。明天一早,许崇远将起程出海,出使海外各国。王洪和张剑飞等人已经赶赴越州,今天晚上,就是那批货物上船的时间。京城到越州,只需半天的路程,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开始动手了吧。前些天,刘义派人监视我的人被杀了,虽然掩埋了尸首,没有留下痕迹,但刘义是何等老奸巨滑之人,虽然查不出什么端倪来,但是他必然变本加厉,密切注意我的一举一动。正因为如此,本来该亲自赶赴越州的我,正好留在了王府里,等待着张剑飞他们的消息。
此事对我至关重要,说成败在此一举也不为过。如果此事失败,那我的军饷就化作泡影,西北前线的情况必将更加恶化,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突然一股猛烈的寒风吹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没想到我李漠然竟然也有紧张的时候。轻轻掩上窗户,我回到了书案旁边。旁边伺候的小太监将案边的蜡烛移得我面前,又拨得亮了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我随后翻开一本书问道。大概是没想到我会问他话,他呆呆的站在那儿没有回答。我抬起头看了看他,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倒是有几分俊俏。见我看着他,那小太监才反应过来,忙低头回答道:“奴才张三儿,别人都叫奴才小三子。”张三?这名字倒是取得敷衍,看他年纪不大,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透露出一股精灵之气,我便问道:“是王公公派你来的吧?”
“回王爷的话,是的,王总管临走之前特地吩咐奴才好生伺候王爷,不得掉以轻心。”小三子显得太过拘谨,说话的时候一双手不住的绞着衣角。王洪既然让他来伺候我,想必有过人之处,当下好言宽慰了几句,叫他用心办差。
“小三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问道,算算时间,这个时候也该办得差不多了。小三子推开门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回答道:“王爷,现在差不多是寅时了。”寅时了,再过两个时辰就该天亮了,但愿一切顺利吧。这次行事经过我和梁汉儒的周密安排,每个环节都考虑在内了,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突然惊觉,我竟然在安慰自己,摇头苦笑了两声,捧起书书又看了起来。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虽然已经到了凌晨,但我仍然没有一点睡意,我得等着张剑飞他们回来。
本来明亮的烛火突然摇晃起来,并且渐渐暗了下去,我心里一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门被推开了,玉儿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小三子对她施了一礼,她点了点头,来到我的书案前。
“玉儿,怎么还没歇息?”我放下书本问道。玉儿笑了笑,从盘子里端出夜宵递给我,说道:“王爷不也还没有歇息么?妾做了些甜品,请王爷尝尝。”我伸手接过,原来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可我现在哪儿有心思吃江西,拿着汤匙在碗里搅了搅,又把碗放回了桌上。
“怎么了,王爷?”玉儿问道。
我摇了摇头:“不想吃,本王正等着张兄他们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心神不宁的。”玉儿听后,端起了碗又递到我面前,说道:“王爷,再担心,东西还是要吃的。你这些天太忙了,都没顾得上用餐,这样下去可不行,就吃一点吧。”看着玉儿焦急的神情,我怎么忍心拒绝,自从成婚以来,我一直忙于出海的事儿,玉儿也跟着遭殃,真是苦了她了。这丫头自从跟我去了一趟蜀都回来,真的懂事多了,以前任性妄为,大小姐脾气谁也惹不起,而现在,我真的怀疑梁汉儒是不是把别的女儿嫁给我了。端起碗,我吃了起来,玉儿站在一边开心的笑了。
天色渐渐放亮,又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玉儿一直陪在我旁边没有歇息,后来,她竟然靠上书案上睡着了。我拿过披风轻轻盖在她的身上,没有惊醒她。然后叫过小三子,走出了书房。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大雾将一切掩盖,我来到前院,在庭院里慢慢跨着步,呼吸着早上新鲜的空气,精神顿时为之一振。院子里种着几棵翠竹,在这寒冷的冬天仍旧枝繁叶茂,迎风而立。我一直很喜欢竹子,不论是严寒还是酷暑,它们都无畏无惧,显示着顽强的生命力。人若是也能像竹子一样,无论遇到何种挫折,都能威武不屈,那么什么大事都可以成就了。
“小三子,知道这是什么吗?”我问道。小三子看了看,回答道:“王爷,这是竹子啊。”好像很奇怪我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知道竹子的特别之处吗?”我没有理会他的疑惑,继续问道。小三子沉吟半晌,回答道:“回王爷,竹子位列岁寒三友,向来被文人墨客们所推崇,挺拔不屈,无论严寒酷暑,风吹日晒,它们都不会动摇。相比之后,人就要脆弱得多了。”一个小太监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我不禁多看他两眼。小三子低头道:“奴才胡言乱语,请王爷恕罪。”我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你说得很对,人有的时候,真的连竹子也不如啊。”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我预感到张剑飞他们回来了。快步奔出府门去一看,白茫茫的大雾里,一群人马快速向忠武王府奔来。近了,果然是张剑飞他们。
张剑飞一马当先,奔到王府门口,翻身下马。其他人都跟了上来,神色颇为紧张。我心里一紧,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张兄,事情怎么样了?”我急忙问道。
“船队已经出发了,货物也全部装上了船。昨天晚上装船的时候没出什么事儿,我们一直怕有什么意外,一直守着,半夜的时候,突然来了一群绣衣使,说是要搜查。许大人说没有圣旨,谁也无权搜查,坚持不让。绣衣使领头的人气焰十分嚣张,竟然下令强行登船,我们一看势头不对,就和他们动起手来。御林军的兄弟们也很配合,坚持不让他们上船,那位王将军还下令,谁敢往前一步,格杀勿论。许大人下令提前开船,由我们缠着绣衣使,后来我们船队已经起航,便且战且走,一路赶了回来。估计他们还在后面追着。”张剑飞沉声说道。
鲁有为提着一把大斧子,骂骂咧咧的说道:“娘的,那群孙子简直没有把钦差放在眼里。王爷你是没有看到他们那副样子,要不是张老弟叫我们走,我还真想多杀他们几个。”
韩逸接口道:“王爷,他们片刻之后就会追到,到时候可能要您出面收拾。”
听到货物已经上船,我心里总算放下一块大石。只要一出海,就没有人能奈何得了我了。大喜之下,我忙对众人说道:“各位辛苦了,快请进府歇息,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小三子,快带诸位大侠进去。”小三子应了一声,带领众人进府而去。望了望外面漫天的大雾,我心里一动,赶忙回到了书房。
“玉儿。。。”我轻轻拍着玉儿的肩膀。玉儿太累了,靠在书案上睡得很熟,我又轻轻唤了一声,玉儿这才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问道:“漠然,怎么了?”
“玉儿,为夫麻烦你一件事儿。”我说道。本来睡眼惺忪的玉儿突然笑了起来,站起身说道:“咱们是夫妻,夫妻之间还用得着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吗?”我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庞,搂着她的腰说道:“张剑飞他们已经回来了,出了点麻烦,呆会儿会有绣衣使到王府来查问张兄他们的行踪,我不方便出面,你替我出去见他们。就说我身体不适,不宜见客,让他们回去。不管他们问什么,你就说不知道。”玉儿闻言点了点头,我又嘱咐了她几句,让她到大厅等着。
不一会儿,外面的侍卫果然进来禀报,有一个自称是绣衣使五品带刀统领的人求见。我隐身于屏风之后,示意玉儿叫他进来。玉儿点了点头,坐在主位上,对侍卫说道:“让他进来吧。”
一个身着绣衣使官服,腰挎长刀的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进了大厅之后,他们东张西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一见是玉儿坐在大厅上,有些意外,但还是有礼有节的拜了下去,口称:“奴才绣衣使五品带刀统领唐一飞拜见王妃。”
玉儿看了看她,挥挥手道:“起来吧,什么事儿啊?”
那人站了起来,又对玉儿施了一礼,说道:“回王妃的话,奴才率领绣衣使的兄弟们正在追捕一群乱党,我们一直从越州追到京城,有人看见他们往这边逃来了。不知道。。。”
没等她说完,玉儿已经皱着眉头问道:“慢着,你说什么?追捕乱党?”
“回王妃,是的。”那人颔首答道。玉儿冷冷一笑:“你追捕乱党怎么追到忠武王府来了?”那唐一飞赔着笑脸说道:“不不不,王妃误会了,奴才只是,路过这里,来给忠武王殿下请安。顺便请问一下,有没有看到行迹之人从这里经过。”
“王爷身体不适,任何人都不见。至于人嘛,你可以问问外面的侍卫们。如果没什么事儿就请吧,小三子,送客。”玉儿这张嘴还是那么厉害,不留丝毫余地。看着那唐一飞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在屏风后面强力忍着笑。一旁侍候着的小三子听玉儿这么一说,走了过去,对那唐一飞说道:“唐大人,请吧。”唐一飞好像还不甘心,正要说话,已经被玉儿推断:“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唐一飞面露难色,拱手说道:“王妃,这群乱党杀了我们绣衣使好几个兄弟,如果不能将他们缉拿归案,奴才恐怕刘大总管会怪罪,所以请王妃。。。”
“啪”,玉儿猛得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是不是?我已经说过,你可去问外面的侍卫!莫不是你怀疑那群乱党是我们忠武王府的?告诉你,别仗着刘义狐候虎威,别人怕他,我梁婷玉可不怕!你最好快点滚,王爷这两天心情不太好,要是惊动了他,把你双腿打断丢出去!”一席话骂得唐一飞面红耳赤,磕头之后,带着手下逃跑似的滚了出去。真不愧是京城出了名的刁蛮小姐,跟她讲道理根本讲不通,那唐一飞回去,必定不敢把这件事情上报。玉儿的爹是梁汉儒,百官之首,就连刘义也忌他几分。
“哈哈。。。”我大笑着走了出去,玉儿起身扑到我身边,问道:“王爷,妾没有说错什么吧?”我捏了捏她的脸蛋,开怀笑道:“没有,说得好,哈哈。。。你瞧见他们刚才的表情没有?哈哈。。。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刘义的面子可就丢大了。”看见我这么高兴,玉儿仿佛也受了感染,开心的笑了起来。
总算是有惊无险,把货运出去了,现在就希望他们一帆风顺,平安的回来。这支船队,要是承载了我东唐复兴的希望,如果这次出行顺利,那我的计划就成功大半了。突然想到应该把这事儿给梁汉儒知会一声儿,玉儿嫁过来之后还没有回过娘家,按规矩她也应该回去看看了。于是便叫玉儿带个信给梁汉儒,让他放心。现在出海的事儿忙完了,我可以放下心来准备迎接吐蕃干布一行。父皇将这件事情交给我办理,已经让二哥很不快,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他肯定会逮着不放,我必须得加倍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