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不要跟他废话,快到父皇寝宫,迟则生变。”我小声对三哥说道。三哥闻言扭过头来诧异的看了我一眼,转身就往城楼下奔去,我连忙跟在后面。太子一见我们往宫里跑去,再也顾不得那些绣衣使,带着贴身侍卫也往宫里跑去。我与三哥都有武功在身,脚程自然比沉迷于酒色的太子要快得许多,当我们赶到父皇寝宫之前时,太子连影儿都还没有看到。
寝宫之前的石阶上,刘义与几十个绣衣使被围困在中间。父皇寝宫门前的御林军士兵挺着长枪,小心的戒备着,石阶下方,梁汉儒正冷冷的盯着刘义,他的身边,同样围着大批的御林军将士,手按刀柄,虎视眈眈,双方大有一触即发之势。见我们两位王爷赶到,刘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三哥把手一招,跟在身后的大队人马立即散开,将刘义等人围在了中间。
“两位千岁,下官奉命赶到圣上寝宫,刘大总管执意硬闯,请两位千岁裁夺。”梁汉儒拱手施礼道,我点了点头,扭头向刘义看去。这老阉人带了大概接近六十个绣衣使,除此之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身着五品文官服色,手里提着一个药箱,看样子好像是个太医。
“刘总管,外面那么热闹,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三哥冷笑着问道。
刘义又是神经质的咳嗽了两声,假惺惺的掏出一方手巾擦了擦嘴,故作镇定的说道:“奴才近日从太医院寻得一位医药圣手,可让圣上龙体康复,所以。。。”
“哦,是么?这位太医面生得紧,本王从来没有见过啊。”我走了过去,打量起那位太医来。他见我盯着他,不住的吞着唾沫,手紧紧的抱着那个药箱。我冷冷一笑,伸出手说道:“把你的药箱拿过来本王看看。”那太医脸色一下子变得死灰,失声道:“不行!”我脸色一沉,正待发作,背后的三哥已经下令道:“你们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忠武王的命令么?”身边的御林军士兵轰然应是,几个人立即奔了过来,就要抢夺那太医手中的药箱。刘义冷哼一声,绣衣使立即拔刀相向,御林军也不示弱,亮出了兵刃,一时之间,金属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刘总管,本王劝你最好不要惹忠武王生气,他刚从天牢出来,正憋着一肚子火,虽说是个误会,不过你可要小心他跟你算帐,到时候,本王也帮不了你。”听得出来,三哥的心情不错,这个时候还在开玩笑。不过刘义倒还当了真,阴测测的看了我一眼,冷哼道:“奴才不过是奉太子的命令办差,忠武王殿下若要追究。。。”话没说完,只听背后一声怒喝:“都给我住手!”回头一看,太子气喘吁吁的赶到了。
“漠然,也真难为咱们二哥了,有生以来,只怕没这么跑过。”三哥说话的声音特别大,明显是在说给太子听的。太子只当没听见,匆匆走过来,拉长着脸,厉声喝道:“在父皇寝宫前动刀动枪,成何体统,都给我退下!”到底是太子,不能让他太下不了台,我回头冲三哥使了个眼色,三哥会意,下令御林军退了下来。倒是刘义的绣衣使纹丝不动,当太子的话是耳边风。
“刘义,你。。。”太子急了。刘义盯了我一眼,这才挥手下令,让绣衣使收起了兵刃。这时,刚才在宫门前的文武大臣们都赶到了,把父皇的寝宫前围了个水泄不通。今天这事儿,想要善了,恐怕是不可能了。也罢,趁这个机会,让太子和刘义看看,朝中可不是他一家独大。皇宫,乃至整个京城,可都在我们控制之下,想要动什么歪脑筋,可要掂量着后果办。
“趁大臣们都在,我宣布一件事情,忠武王一事,乃是奸人陷害,一场误会,希望漠然不要。。。”太子话没说完,三哥已经抢白道:“太子殿下,把堂堂亲王投入天牢,还想派人查抄王府,这可不是什么误会就能解决的。您最好给大家一个说法,不然,何以服天下?”
“不错,这件事引发如此大的动乱,我朝开国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太子殿下若不妥善处理,只怕。。。”梁汉儒也开始给太子施加压力。他这话一出口,所有在场的文武大臣同声附和,太子和刘义的脸色极为难看,已经下不了台了。
“很明显,这是有人煽动暴民闹事。绣衣使一定会严加查办,这一点请诸位王爷和大人们放心。”刘义故意想岔开话题,不承认屠杀百姓不说,还妄想借题发挥。今天若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恐怕他还弄不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
“刘义!”我大喝一声,震得周围众人捂着耳朵连边后退,刘义身子一震,失声道:“什么。。。”
“你身为绣衣使大总管,纵容下属屠杀百姓,以至民怨沸腾,京城动乱。这件事情,你若不给出合理的解释,本王要你血债血偿!”这大概是我参政以来,在公开场合说过最强硬的话。不仅仅是刘义,就连太子和在场的文武大臣们都吃了一惊,一时间,现场一片沉默。谁也没有料到,刚从天牢出来的我,居然和刘义针锋相对。
“不错!忠武王说得极是,刘义,这件事情本王将会同忠武王,逍遥王追查到底!”三哥旗帜鲜明的站在我这一边,立马让大臣们底气倍增,一致表示要刘义给出合理的说法。这些大臣们平日屈服于刘义的淫威,敢怒不敢言,如今一看有把柄可抓,个个都表现出忠肝义胆的“本色”,痛加训斥。太子和刘义的一言不发,被动至极。
“漠然,干脆咱们就地把刘义拿下,反正父皇也没有醒,弄掉了刘义,太子就形同虚设。”三哥伸过头来,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我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太过冒险,太子在朝中的势力不可小视,况且还有绣衣使,这么一闹,朝政将会大乱。三哥别忘了,和奴还在京城。”
“哦,这倒是,为兄不过是替你抱不平,想替你出这口气。”
“多谢皇兄,今天的事情咱们暂且按下,慢慢跟他们算帐。”我小声说道,三哥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我刚要开口让众人散去,就在这个时候,一件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父皇寝宫的大门被慢慢推开,所有人都吃一惊,向寝宫望去。随着门渐渐打开,一个人影映入我的眼帘。他正站在宫门口,神色平静的看着殿外。不是别人,正是应该病卧在床的父皇!此刻,我体会到了什么叫一下子被人抽干的感觉,只感到六神无主,大惊失色,心中狂跳不止。相信有这个感觉的不止我一个人,太子,刘义,晋江王,梁汉儒都愣住了。好一阵,大家才醒过来,忙跪了下去,推金山,倒玉柱,三拜九叩,高呼万岁。
父皇并没有走出来,只在殿中轻声说了一句:“都退下,有事明日早朝再议。”
“遵旨!”众人答道,纷纷站起身来,向宫外走去。我知道这次大祸临头了,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准备回王府。刚转过身,才发觉三哥呆立当场,甚至没有下跪,我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这才回过神来,跟着我一起向宫外走去。一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次麻烦大了。我们假传圣旨,武力逼宫,这可是滔天大罪,足以将我们三位亲王削去爵位,发配边疆。尤其是我,可以说是“罪魁祸首”,不知道父皇将如何处置我。
走出宫门,才发觉刚才还晴朗的天空这会儿已经阴云密布,这难道是什么预兆不成?
“皇兄,既然已经做了,是福是祸咱们顺其自然吧。”我停了下来,对三哥说道。三哥脸色有些不好看,惨然一笑:“罢了,咱们计划了半天,没想到父皇在这个时候醒过来,唉,天意啊。”说完,摇了摇头,叫过下人,跨上战马,绝尘而去。他的绝望不是没有道理,父皇一醒,必然会发现宫里已经是御林军驻防一事,到时候追查起来,我们的谎言就被拆穿了。太子和刘义再扇风点火,父皇龙颜大怒之下。。。唉,懒得去想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现在只想赶快回到王府,在天牢里呆了三天,玉儿只怕已经等得心急如焚了。
“王爷回府了!”一声欢呼,整个忠武王府沸腾起来。下人们奔走相告,欢欣鼓舞,我刚踏进王府大门,玉儿就扑了出来。她站在大厅门口,远远的望着我。脸上的神情,是那么的凄美,她憔悴多了,紧紧咬着嘴唇,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我慢慢走了过去,停在她的面前,一股熟悉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我禁不住深吸一口,轻轻揽过玉儿,拥入怀中。玉儿突然紧紧抱住我,失声痛哭,并且一口咬住我的肩膀。肩膀上的疼痛我顾不得,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安慰着,我能想像得到,这几天她是怎么过的,独守空房,为丈夫担心受怕,夜夜以泪洗面。。。
“玉儿,你受苦了。”我轻声说道,玉儿止住的哭泣,离开我的怀抱,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道:“王爷回来就好,这几天,玉儿怕死了。”看着她这个样子,我怎么忍心告诉她真相。摸着她的脸笑道:“本王这不是放出来了么?还有什么好怕的?走,进房去,本王有好多话要跟你说。”玉儿点了点头,破涕为笑,挽着我的手就要往里面走。
“圣旨到!”府门外一声高喝,如同一声惊雷打在我的心上。为什么连跟妻子道个别的机会也不给我?罢了,敢做我就敢当,父皇要怎么处置我我也受了。扳过玉儿的肩头,我望着这个深爱着我的女人,她的样子仍旧是那么的美丽,俏目之中,情深款款,可惜啊,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了。双手捧着玉儿的脸,我伸过头去,在她额头上深情一吻。
“忠武王接旨!”
我放开玉儿,来到庭院中,下跪接旨。父皇寝宫的值事太监手执拂尘,傲然肃立,朗声道:“皇上口谕,宣忠武王即刻进宫面圣,不得有误,钦此!”
“玉儿,父皇召见,我去了。”我沉声说道。玉儿拉着我的手,似乎有些舍不得,但还是笑着说道:“王爷去吧,妾替王爷准备一桌酒菜,等王爷回府。”我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赶忙说道:“好了,你保重。”说完,转身就想走,谁知道玉儿突然一把拉住我,刚才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而是冷若冰霜的问道:“保重?什么意思?”我无言以对,只得重重叹了口气,抽身就往外走。
“漠然!漠然!”玉儿在后面追着,我几个箭步跨出大门,父皇寝宫的值事太监骑着高头大马等候在王府门外,他的旁边还有一匹马,连这也想到了,父皇真是细心啊。我把心一狠,翻身上马,对那太监说道:“走吧!”说完,双腿一夹,向皇宫奔去。背后,传来玉儿伤心的痛哭声,我不敢回头,我也不能回头,玉儿,对不起了。
伫立在父皇寝宫门前,我生平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踏进这个大殿,等待我的,不知是怎么样一种命运。定了定心神,我整理好衣冠,迈步跨进了大殿。一进去,我傻眼了。进而的情形和除夕那天父皇让我进宫陪他的时候一模一样,殿前摆着一桌酒席,父皇正坐在桌前,自斟自饮。我心里起伏不定,赶忙快步走过去,刚跪到一半想要施礼,父皇的声音已经响起:“免了,坐吧。”我应了一声,忐忑不安的坐了下来。父皇拿起酒壶,替我倒上了一杯酒,我连称不敢。
“老五,和奴的事情办得怎么样?”父皇的胃口看起来不错,一连喝着酒,一边夹着菜大口吃着,完全不像一个病重的人。我悄悄的望了望四周,不见一个奴婢,刚才召我进宫的值事太监也不知去向。
“嗯,怎么了?”父皇问道,我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回答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奉旨接待和奴,一切事情都按计划进行。”
“嗯,不错,小子越来越出息了。朕是老了,国家大事得交给你们兄弟去处理。”父皇喝下一杯酒,称赞道。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父皇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平常百姓的口气?他可从来没有叫我过“小子”啊。还有,太医不是说父皇可能会撑不下去,怎么突然之间就醒过来了呢?并且对我假传圣旨的事绝口不提,这到底是为什么?这时,宫门被推开,刚才那个值事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小声说道:“启禀万岁,太子殿下和刘大总管在殿外求见。”来得好快啊,我前脚刚进宫,他们就来了。不用说也知道,来揭我的老底了。
“宣。”父皇看了我一眼,平静的说道。我心里一紧,赶忙低下头去。太子和刘义躬身走了进来,看到我也在,颇有些吃惊,施礼完毕之后,他们站在了一旁。
“安然,有什么事儿么?”父皇一边喝着酒,一边问道。太子有些挑衅意味的瞪了我一眼,上前拜道:“儿臣是来请示父皇,御林军进驻皇宫以来,引起诸多不便,是不是可以让绣衣使协防?”我清楚的感觉到,太子口中每说出一个字,我的心就跟着狂跳不止。紧紧握着双拳,我尽量让自己不要失态。
“有什么不便?”父皇随口问道,此话一出,我们三人都吃了一惊。父皇是不是刚刚醒过来,头脑还有些不灵光,没有反应过来?太子扭头看了刘义一眼,一脸的疑惑,刘义皱了皱眉头,大声说道:“圣上,御林军本来是负责京城的防务,而宫里的守卫一向是由绣衣使负责的,所以难免。。。”
话还没说完,父皇已经举起手:“行了,朕自有主张。还有其他事情吗?没有的话退下去吧。”我现在已经不是一头水雾了,而是让人劈头浇下一盆凉水,愣住了。相信太子和刘义和我一样,两人面面相觑,似乎还不死心,太子又奏道:“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请。。。”说到这里,他自己就闭上了嘴,因为父皇皱了皱眉,吓得他不敢再说下去。两个对视一眼,终于拜道:“儿臣告退。”说完,低着头退了出去。
“来,再喝一杯。”父皇又一次给我倒上了酒,看着平静的父皇,我的心里更加的乱了。很明显,父皇知道御林军进驻皇宫的事情,但他为什么没有责怪我,问我的罪?而且当着我的面,让太子和刘义难堪?这事儿太过蹊跷,越想越让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