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所三进的精致小院,前进是客厅、书房和一间起居室,两旁另有数间厢房。中间一进是家眷们居住的后宅,再往后则是一个不小的后花园,除去满院精心种植的花草不说,光是站在院中就可以远眺云居山这一点,就可以令在这临安府终日奋斗的人们羡慕不已。
今天已经是咸淳三年九月二十八日,正是殿试发榜的好日子。李弈满腹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就在这后花园之中愣愣的望着云居山发怔。
自从得到了谢太后和贾似道的承诺之后,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这个状元身份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但是如果按照正常的升迁速度来说,自己如果想成为方面大员或者掌握一定数量的军队,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走捷径的话只能通过贾似道才有可能,但是又怎么才能打动贾似道呢?
想当初自己穿越时,由于正在演习,身上除了带着一把军用匕首和一张南海海图之外,根本就别无长物,想送点稀世奇珍给贾似道都没什么可送。何况以他现在和贾似道之间的微妙关系来说,送礼也只会让贾似道看轻。
难,真难!
一阵秋风吹来,李弈不禁打了个寒战。而此时,一件厚厚的披风恰如其时的披在了身上。
李弈回过头去,只见晴儿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衣裙俏生生的站在自己身后,看到自己回头,急忙福了一个万福。
李弈微微一笑道:“多谢!”
晴儿惶恐道:“老爷,这是小婢分内之事。您这样说可是折杀小婢了。”
自回到贾府的第二天,贾府下人就通知李弈整理行装,并为晴儿办好了脱籍文书,李弈只好苦笑着带着晴儿搬到了这里。
几天来,也多亏晴儿在身边,这才免了洗衣、做饭之苦。而李弈每次劝她休息一会儿或者对她客气一下,都能让晴儿惶恐半天。
见到晴儿这时又是这个样子,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只好讪讪道:“晴儿,早饭做好了?”
晴儿面露喜色,道:“回老爷,饭做好了。老爷赶紧用了饭去看榜吧。”
李弈不禁好笑,心道:你这个小女孩哪里知道老爷我这个状元可是内定好的了,只需静坐家中等待喜报上门即可。
想到这里,意气风发起来,笑道:“不用去看榜了。小晴儿难道还不相信老爷我能考个状元回来吗?”
晴儿嫣然一笑,道:“小婢当然相信了!自从听了老爷的诗词之后,小婢就知道老爷一定是文曲星下凡。”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李弈是因为思念妻子才作的这首词,又不禁黯然神伤。
李弈哪里看不出晴儿的心思,只不过作为一个现代人心里确实存在负担。
想起这件婚事是贾似道促成的,再看看晴儿现在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当下脱口说道:“晴儿,我尚有慈母在堂,咱俩的婚事我看还是需等家母进京之后再办不迟。”
这些天来,晴儿可以说为此担足了心事。初见李弈之时,小丫头便已经心生好感,只是自己不过是个丫头身份,就连嫁与李弈做妾只怕都是不能。谁知天上掉下个馅饼,自己居然美梦成真。
但与李弈一起搬来此处之后,李弈也不碰她,而且宁愿穿着妻子做的旧衣服也不肯穿自己为他做的新衣服,心里又不禁为自己的命运担心起来。现在听了李弈的话这才安心,不禁面色一喜,紧接着红晕上脸,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好意思,急忙转身向前厅走去。
李弈心道:怪不得在这古代结婚全都得靠这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冲着这古代女子的害羞劲简直就没法自由恋爱。当下摇摇头,紧跟着晴儿走去。
等吃完早饭,晴儿这才恢复了原状,只不过眉宇间已经多了些许喜色。看到李弈果然不去看榜,便为李弈沏了一壶茶,自己则去收拾碗筷。
过不多时,只听外边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渐渐由远而近。晴儿喜道:“老爷,真是报喜的上门了。”说罢,急匆匆的向大门走去。
刚刚打开大门,只见一队人马已经到了门前,从最前边的马上翻身下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内官,尖声问道:“这里可是漳州士子李弈府上?”
晴儿已经高兴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猛点头。忽然想起李弈还没出来,急忙向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老爷,喜报来了。”
李弈一听见锣鼓声就知道喜报来了,只不过自己怎么说也得“梳洗打扮”一下吧,这才没有和晴儿一起出去。这时听晴儿一喊,知道人家已经到了门口了,急忙迎了出去。
刚刚走到院中,只见一个内官手捧圣旨走进了大门。李弈不禁傻了眼,他以为喜报只不过是随便来几个人通知一下就得了,哪知道来的居然是圣旨,他可不知道这接圣旨有什么规矩。
正傻眼的功夫,只见晴儿已经里里外外的忙了起来,眨眼之间已是摆好了香案,不禁心道: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就是见过世面。
等晴儿准备好之后,急忙跪下接旨。跪在地上,心里很不舒服,不禁用眼角扫了一下传旨官。只见传旨官展开圣旨,高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漳州贡士李弈文才出众,乃大宋栋梁之才,特钦点为今科状元,即刻入宫赐宴琼林苑。钦此!”
李弈像模像样的高声喊道:“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这才起身。
传旨官笑眯眯地走上前,双手抱拳道:“状元公,恭喜了!”说罢,回头又和身后的人道:“快把状元公的袍服端上来,咱家还要和状元公一起回宫面圣呢!”
李弈干笑两声,抬头看去,只见果然有两个军士打扮的人端着几个铜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的正是大红的状元袍服。李弈只觉脑袋发麻,心道:不会吧,还真他妈够红啊!
这时,笑的脸上几乎开了朵花的晴儿已经领着这几个军士向起居室方向走去,李弈也只好跟去。进得房内,又被晴儿象个稻草人似的摆布来、摆布去的弄了半天,这才换好。
换好衣服,猛然想起原来准备打赏的那几个喜钱实在摆不上台面,正在为难之际,只见晴儿又不知从哪里弄出的红包,这才放下心来。走出房去,晴儿给众人打赏完毕,马上就被簇拥着上了一匹高头大马,浩浩荡荡而去。
***************************************
李弈坐在马上,只觉得自己就象个猴子一样被人看来看去,简直受不了这种刺激,心道:真不知别人是怎么熬过来的。转念想起文天祥当年得中状元肯定也是如此,想象着文天祥这个大人物穿着一身大红衣服骑在马上被众人围观,不禁又笑了起来。
刚出府时,李弈还在纳闷既然是赴宴为什么要去这么早,哪知道不久就知道了原因。只见街上人山人海,都想一睹今科状元的风采,而自己这队人马却也不向皇城而去,而是直奔钱湖门,到了门前与今科榜眼、探花会合之后,便开始了所谓的“跑马夸街”。
三个倒霉蛋从钱湖门出发,一路经清波门、丰豫门、钱塘门、嘉会门、余杭门、便门、候潮门、新开门、崇新门、保安门、东青门到达艮山门,这才向皇城进发,竟是将整个临安城转了一个遍。等到达丽正门时,天色已经快到晌午,丽正门前也聚集了一大群今科得中的士子。
在众人嫉妒的目光下,三人翻身下马。李弈倒不觉的如何,可榜眼吴东和探花刘自亮这两个货真价实的文弱书生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可真就有点吃不消了。
还未来得及休息,就见几个内官已经在指引大家排队入宫。众人按名次排队站好,鱼贯走进丽正门,又来到了先前殿试的广场。
刚刚站好,只听殿上传来内官尖细悠长的声音道:“圣上有旨,宣今科状元李弈、榜眼吴东、探花刘自亮上殿觐见。”
李弈、吴东、刘自亮急忙出列,跟随身边的内官向殿上走去。进得殿中,三人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听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道:“三位卿家平身。”
三人又道:“谢皇上恩典。”
李弈站起身来,抬头看去。只见龙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身穿团花衮龙袍,面目英俊,只是脸色有些青白,看来这就是宋度宗了。
大殿两旁分列文武百官,左边尽头处居然还有一个座位,在座的赫然正是贾似道。
这时,只听度宗道:“三位卿家果然一表人才,真乃国之栋梁。”点点头又接道:“吴东、刘自亮听封!”
李弈不禁愕然,一表人才和国之栋梁又有什么关系?这皇帝说话还真是有“水平”。胡思乱想间,吴东和刘自亮已经谢恩站起,自己居然没听见皇帝封了他们什么官。正在此时,只听度宗又道:“李弈听封。朕早就听说李卿家才高八斗、出口成章,就授你翰林侍讲学士一职吧。”
李弈知道这是贾似道做的手脚,要知道终宋一朝,状元也只不过是授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职,而自己却一下子就授了从五品的翰林侍讲学士,这绝对是一个异数。
当下不敢怠慢,急忙道:“谢万岁恩典。”
只听度宗又道:“诸位卿家,今天乃是国之大喜的日子,朕看就先散了吧,咱们君臣共赴琼林宴,不醉不归。”说罢,转身又看向贾似道:“不知师臣意下如何?”
贾似道点点头,道:“老臣并无异意。”说罢,站起身来首先向殿外走去。
度宗急忙站起身来,目送贾似道离去,这才重新坐下,等百官向他行礼完毕,也转身由内官扶着走出大殿。
见皇帝离去,李弈便随着众人向殿外走去,心道:历史真不是盖的,原来下朝时度宗真的要目送贾似道离去方敢坐下,只是这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出得殿外,只见广场上的新科进士们已经走了个干干静静,看来已经先到琼林苑去了。百官也都不停留,纷纷随着内官向内廷方向走去,李弈便紧紧跟在众人身后。
没用多长时间,一行人便来到了琼林苑门口,只见那群新科进士们正在门口老老实实的候着。李弈心中不禁为他们感到悲哀,连皇帝亲口封官的待遇都捞不着,还只能老老实实的站一上午等着参加这个狗屁宴会,真难为他们了。
转念一想自己,简直比他们幸福多了,不但名头好听,而且也已经是个五品官了。想到这里,又不禁兴奋起来,暗道:毕竟开局不错,以后自己要更加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