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弈闻言一愣,毕竟自己对宋代的事情还是不甚了了,平时只知厢军待遇极低,除少数边军之外,几乎就是用来配合当地官府从事各种劳役的“役兵”,压根就没有想到厢军居然还能够开制糖作坊挣钱。
稍愣片刻,又不禁大喜过望。要知道,糖虽然不像盐一般,为人类生存所必须,却是人类饮食生活当中一项非常重要而且昂贵的农产加工品。在南宋,虽说糖已经走向民间,素签沙糖、鸡头穰沙糖、西川乳糖、狮子糖等甜品也已经出现,但价格实在是非常昂贵,普通人哪里吃的起。尤其是在东北亚的日本、朝鲜,糖价几乎等同于金价。即便到了工业革命后,制糖业在世界范围内也一直是一项非常赚钱的产业。
而李弈在原来的那个时空本是福建莆田仙游县人,仙游被誉为中国的“糖仓”,几乎家家户户从事制糖业,从小耳濡目染的李弈对制糖业的现代方法和一些土方法都非常熟悉,心中早已存了将制糖业作为自己日后经济基础的打算。尤其是做官以后,李弈见到这时的糖都是呈暗灰色的糊状,实在是让人很倒胃口,对自己的白砂糖更是信心百倍,只是一时得不到机会罢了。
这时听王镇这么一说,厢军居然有自己的制糖作坊,心中怎能不喜?只是面上作出沉痛的样子道:“哎,李某为官日短,竟然不知这军中还有如许苦楚。日后,本官与赵大人必将齐心协力为将士们谋福,也好让将士们安心为国效力。”
王镇与陈凤闻言均是点头称善,一时间谀词如潮涌,气氛甚是融洽。可偏偏有人看不惯这般和睦景象,只听赵鼎冷哼一声道:“王指挥,赵某有一言憋在心里不吐不快,还望王指挥为赵某释疑!”
李弈立即从兴奋中回过神来,暗叹一声,心道: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呀!
赵鼎根本不给王镇接言的机会,面沉如水地接着道:“赵某刚刚与李大人在双髻山下遇到王指挥手下将士在追剿乱民,不知这乱民从何而来?”
王镇闻言稍稍一愣,赵鼎看得心里大喜,心道:娘的,溜须拍马的东西,进帐来不但未曾与我说一句话,而且连眼皮都不抬,好象没看见我这个人似的,好生气人。你不是爱和李云亭说吗?等会儿就让你和他说个够。
正得意间,只听王镇长叹一声道:“哎,没想到两位大人已经知晓此事!这帮乱民,可真是害我王某人不浅呀。”
这次轮到赵鼎一愣,心道:要抵赖?好吧,你抵赖也好,承认也好,我赵鼎只要挑拨你和李云亭之间的关系即可。
当下,继续沉声道:“还望王指挥给李大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不过,你也不要心存怨恨,李大人毕竟是这一州的父母,不得不过问呀!”
话音刚落,立即转身面向李弈,目不稍瞬地看李弈如何处理此事。李弈暗暗摇头,心道:罢了、罢了,走到这一步也是没办法呀,自己就算惹得蒲寿庚猜疑戒备也不能和王镇翻脸。不过,这样做是不是败坏了自己在大美女心中的“高大形象”?
想到这里,又不禁暗暗自责,自己前两天还在三娘面前信誓旦旦地连晴儿的事情都不在乎一样,怎么这离开一会便又顾忌起别的女人的感受。不过话说回来,幸好那“杨乐乐”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如果受到了伤害自己是不是也会这样做?应该不会吧!
一时间思绪纷乱之极,只觉得自己很是卑鄙,心情甚是低落。正在良心受到谴责之际,忽然听到王镇的大嗓门道:“李大人,这乱民嚣张之极,今日末将军中押官王胜在这马甲镇上采买甘蔗,以备杂作都制糖之用。可谁知这些乱民见王胜不收他们的甘蔗,竟然将那王胜痛打了一顿,简直是目无王法。末将这才谴军士追剿,只是没想到却惊扰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李弈也不禁对这王镇刮目相看,暗道果然人不可貌相,这王镇看似粗鲁,说起瞎话来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副忠厚的样子。而越是这样的人为祸越大,从他为了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被打便诬人为乱民看来,平时肯定没少为祸乡里。这样的人以后定不能留!
想到这里,不禁豪气冲天,只觉得事已至此再也不需要有诸多顾虑,只要自己稍稍隐忍一下,不要逼的蒲寿庚立即出手,事情也不见得便不可为。而自己一个年轻人一点冲劲都没有,也许会更招蒲寿庚猜忌。
王镇哪里知道李弈的心思,见李弈低头不语,面上神色古怪,还以为李弈要“发彪”,急忙道:“大人切不可听信那群乱民所说,末将一向恪尽职守,并无半句虚言。”
李弈闻言笑道:“本官怎会不信王指挥所说,只是心中懊恼罢了,没想到如此轻易便被那乱民骗过了。”
王镇颇含深意地望了李弈一眼,道:“大人不怪罪末将,末将实是感恩戴德。”
李弈笑道:“王指挥言重了!”
说着,扭头看向赵鼎,继续道:“赵大人,咱两人差点错怪了王指挥呀!”
赵鼎暗叹一声,心道:这李云亭果然不肯为了那个绝世美女而得罪王镇等人,看来此人并不糊涂,前些时日也只不过是在故意做作而已。只是却不知此人故意装做那副模样是在麻痹我等以待时机,还是在明哲保身。
心里想着事情,脸上早已换了一副笑容,道:“王指挥切莫怪罪赵某,赵某就是这样的脾气,心里藏不住事,也不知道为了这张嘴已经得罪了多少人,呵呵!”
王镇“哈哈”笑道:“无妨,赵大人才是我等的楷模呀,末将佩服!”
嘴里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在骂娘:谁不知道你姓赵的是个什么玩意。这些年来总是借故拖欠厢军的粮饷,百般刁难,今日却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老子今日所为之事在座诸人哪个不知,彼此心照不宣罢了,就你姓赵的死缠烂打,也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
王镇哪里猜的到赵鼎的用意,正在琢磨着,便听这个比较“顺眼”、比较“亲切”的李弈道:“好了,都不要再客套了,今日看望将士们要紧。”
王镇几人也正觉得在这里客气来、客气去的甚是无趣,听李弈这么一说,急忙点头称是,头前带路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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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行来,王镇应李弈的要求,并没有召集将士,只是带着几人这里走走,那里看看。
走了半天,李弈只觉得这军营虽占地甚广,所见军士却并不多,就已经知道这个归远军并不满员,王镇平时也没少吃空饷。不过还算安慰地是这归远军中的日子看来并不是很难过,军士们虽说没有那种雄壮威武的样子,却没有一个人面带菜色,显然平时吃饭还是有保障的。
王镇这时的心情显然也很好,指着远处的双髻山笑道:“大人请看,那边便是军士们屯垦出来的田地。”
李弈闻言抬头看去,只见从极远处的山坡下开始,一大片田地绵延而上,一直到得半山腰,差不多得有上千亩地,不过离得确实太远,看不清种的什么。李弈转身笑道:“王指挥,不知那上面种的何物?”
王镇笑道:“山坡下的水田种有一些水稻,山上大多是甘蔗和茶树。”
李弈不解道:“军士们各有职司,怎还得空屯田?”
王镇闻言苦笑道:“军士们虽有粮饷,可怎够一家人的用度?若不屯田,家眷们就难免要饿肚子了!”
李弈点点头,心里很是沉重。这厢军的待遇确实是很低,幸亏这王镇还想了如此多的办法,归远军的军士们才勉强填饱肚子。但别处的厢军也许连填饱肚子都不可能,还谈什么训练?这也就难怪元军击溃宋军主力后,这些地方守备部队纷纷投降了。
转念一想,这王镇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还能顾的军士们的死活,而且照此看来他在这归远军中的威望应该还不会很低。如果这样的话,日后放过他倒也不是不可能。
]正沉思间,只听王镇又道:“大人请看,那边便是杂作都在制糖了。”
李弈闻言急忙抬头看去,只见右前方果然有很多人影正在忙碌,看来正是那制糖作坊。李弈对这杂作都制糖作坊最是感兴趣,急忙道:“走,过去看看。”
几个人本来不紧不慢地走着,见李弈甚急只好加快速度。一会儿的工夫,便已经能够看清前方的人影。只见偌大的空地上摆放着许多花岗石制成的双磨石车,一个石车前便有10多头牛在拉动,旁边的军士们有的在向石车中送甘蔗,
有的则在接蔗汁。
等众人再靠近一点后,便发现不远处还有几个大锅,一些军士正手拿木棒用力搅拌,还有一些军士将新榨出来的蔗汁倒进仍在加热的大锅。
军士们这时已经发现了众人,正不知是该放下手中的活计行礼还是继续做活,便见一个俊秀的年轻人和自己的指挥使大人说了几句什么,指挥使大人便挥挥手让大家继续做活。
李弈向军士们微微一笑,径直走到大锅前,低头看去,只见一锅羹状的蔗汁已经快要结成颗粒状,正是自己回到南宋后见过赤砂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