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个人的声音,赵鼎心中暗叹一声,满腔的好心情顿时化作乌有,急忙在香灵的服侍下披衣起床。等一切收拾妥当,出了房门,外面也早已日上三竿了。
看看院中此时没人,赵鼎稍稍活动了一下肥胖的身躯。正觉得舒服之时,却又听那人的声音笑道:“赵大人可是昨晚太用功了,以致身子骨乏力?”
赵鼎闻言一愣,循声望去,只见此人正背对着自己在院东侧后方的花圃中散步,怪不得刚刚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而说话间,那人便已经转过身来,面上神情坦然,就连看向赵鼎的目光也没有一丝嘲笑的意思,仿佛刚才说话取笑的人并不是他。
赵鼎突然觉得很头疼,虽说一向以来自己便对此人非常发憷,而且早已半明半暗地向他表明了心意,但今天这种感觉却与往日不同。说实话,赵鼎也并不是很了解面前这个人,但却知道他越是这种淡然的表情就越是有事情发生,而且绝对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
果然,自己还没有开口,那人便笑道:“赵大人勿怪,昨晚蒲某实是心中烦闷,不得已才将赵大人请来饮酒的。不过,想来也就是赵大人还能在半夜三更来陪蒲某人了。”
赵鼎脸上早已满面春风,笑道:“二公子说笑了,能在这处别院中陪二公子饮酒,赵某人实在是荣幸之至。还不知有多少人想和二公子饮酒却苦于没有机会呢!”
那人闻言哈哈大笑,脸上表情越发平静地道:“赵大人过奖了,这泉州谁不知道我蒲师武为人粗鲁,乃是一介莽夫,恐怕个个见了我避之惟恐不及,怎会和我结交?更何况,我刚刚捅了一个天大的娄子!”
赵鼎心中一懔,实在是好想用双手把耳朵堵住,赶紧逃开这个是非之地。这个蒲师武每次这种表情,就会说出一些惊人的秘密。但他实在不想听到那么多的秘密,只因知道的秘密越多,就代表着将来的处境越是危险。
但蒲师武显然并不想给他这样的机会,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轻声道:“赵大人睡的好香,蒲某实在是不忍心搅了大人的好梦。只是蒲某都杀了几个人回来了,见赵大人居然还是没有起床,这才叫醒大人的。”
赵鼎只觉得自己忽然间头痛欲裂,真想立时找人按摩一下头部,但现在无论如何也只能先看着蒲师武的精彩表演。只见蒲师武缓缓踱了几步,悠悠道:“我杀掉了王镇和他的儿子。哎,我真的是迫不得已的,希望他莫要怪我才好。赵大人,你说他会怪我吗?”
赵鼎仿佛傻了一般,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会,只是不知二公子是因何如此?”
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很是惊讶,自己为什么连想都不想便随着蒲师武的话去说,难道这就是畏惧?只是惊讶过后,却又突然后悔起来,恨不得撕烂自己这张多话的臭嘴。
但蒲师武却好象很满意赵鼎的表现,为自己能有一个捧臭脚的人而衷心高兴,笑道:“我先杀了他的儿子,然后又用畲民常用的竹箭淬上剧毒射死了王镇。”
顿了一顿,面色平静但目光却得意地继续道:“只因我实在是想泉州从此乱起来,最好是大乱。王镇一死,怀疑对象自然是山中各寨的畲民,但却不要忘记,畲民也是最容易抱成一团的。”
“如若李云亭扛不住各方的压力出兵讨伐畲民,则泉州必会大乱。那到时,蒲某便会为了泉州乃至福建路百姓今后的福祉迫不得已出兵与李云亭相抗,将他杀掉。这样,一来百姓归心,二来也坚定了父亲反叛宋廷的决心。如若他不讨伐畲民,对我来说并无半分损失,但他的日子仍然是并不好过的,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赵鼎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个蒲师武简直是太可怕了,自己仅仅是和他简单提了一下当日王镇和畲民之间的冲突,他便想出如此一条毒计来,此人城府之深沉、所用计策之狠辣简直是自己生平仅见。而反观蒲师文,却显得幼稚了很多,自以为智计百出,却连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样的人都分辨不清,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鼎是个聪明人,特别是有了刚才多嘴的教训,所以此时并不插言。他深知蒲氏一门只是将自己当作一个政治象征存在而已,到反叛时就会给天下人造成一种“连一州通判都不堪忍受宋廷暴政”的假象。而现在蒲师武之所以和自己说这么多,也只是因为一个人做了很多得意事却根本没人知道的压抑所致,自己只需做一个合格的听众便已经足矣。
果然,蒲师武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已经由得意转为了一种疯狂,甚至带了一丝恨意,狞声道:“赵大人可是认为蒲某阴毒?”
赵鼎闻言一惊,却见蒲师武并不理会自己,仍是自顾自道:“我承认自己阴毒,但我真是迫不得已的!老天对我从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他蒲师文凭什么高高在上?难道就因为他是长子、是大娘所出,所有的一切就应该都是他的?”
“不会的,我蒲师武不会轻易认命的。我苦苦忍了32年,32年呀!呵呵,从今以后再也不必怕他了,就算他知晓了一切我都不必再怕他了。从今日起,我要光明正大地拿回我应得的一切。”
赵鼎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再也忍不住问道:“二公子准备让大公子知道一切?是不是为时过早?大公子如果反扑则后果难料呀!”
蒲师武的神情渐渐归于平静,冷冷注视赵鼎道:“他不会有机会的,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具空壳而已。年前我就已经让他知道了我并不是那么无关紧要的人,我只是想看看他蒲师文被人压在头上是一副什么样子,慢慢地看,哪怕只是多看几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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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到得马尾坡,李弈的心境已与当日离开时大为不同。看着匆匆迎上前来的陈凤和归远各营指挥使脸上激愤的表情,李弈就已经大概知道了现在军中弥漫的是怎样一种情绪。只好强压住心中的急噪,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更冷静一些,沉声道:“都到帐中议事。”
说罢,忽然抬头看见陈大举也站在众人身后,点头道:“你也来。”
刚刚迈步进到中军帐中,只听身后“扑通”一声似乎有人跪了下来。李弈回头望去,只见五个营的指挥使全部跪在地上,当中唯一一名身穿戎装的将领高声道:“大人,王指挥使死得好冤呀,还望大人做主。”
李弈虽不认识眼前这个将领,但见几人以他为首,想来应该是归远军中唯一作战部队“虎威营”的指挥使,当下点头道:“本官自然要为王指挥使做主,你们全都起身待命。对了,你是……?”
几人闻言面现喜色,纷纷起身。待站起身来,只听那将领仍是高声答道:“卑职乃虎威营指挥使于鹏春。”
李弈轻“哦”一声,心道果然是他。缓缓环视了一下帐中几人,沉声道:“本官知道你们心中所想,其实本官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兹事体大,一不小心便会使泉州陷入兵灾之中,定要慎重呀。”
于鹏春闻言面色一变,显是心中并不服气,忍不住高声道:“卑职斗胆猜测大人言下之意,莫非是为怕惹起兵灾便对这些反贼不闻不问?”
李弈闻言色变,却忽听陈凤怒道:“放肆!大人什么时候说过不闻不问了,难道仅凭一支竹箭就能证明是小髻峰顶的那些畲民所为?我等身为朝廷命官,做事自然要慎重些方能不负皇上所托。”
于鹏春闻言怔了一怔,一时想不出如何答对,只是脸上神情仍是显得不服。陈凤注视了于鹏春一会儿,见于鹏春不再出声,这才转身向李弈道:“还望李大人莫怪鹏春,他实是有点昏头了。”
李弈并不说话,沉吟良久才轻轻道:“召集全军,本官有话要对将士们讲。”
……
李弈高高地站在点将台上,身边的尚义高举着厢军正印,陈凤和于鹏春等一众军、营指挥使环立两侧,均是表情肃穆。
李弈冷冷地凝视着台下虽说队列稀松,但却都是一脸激愤的军士,心中也是颇不平静。他在现代当兵之时,便早已深深体会到一个得军心的将领在军中的地位是如何之高。甚至可以说,这个将领就算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只要对手下的士兵好,就绝对可以做到一声令下士兵们便盲从的地步。
而就现在看来,王镇就恰好是属于这种类型的将领,得军心的程度比自己估计的还要高。自己现在当务之急要做的便是安抚住军心,不然如果有人存心煽风点火,恐怕局势会立时糜烂,甚至激起兵变。
想到这里,转头向尚义使了一个眼色。尚义立时会意,大步走到台前,高声道:“将士们,知泉州李大人今日要给诸位训话,胆敢喧哗者,一律军法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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