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微风轻拂,早晨的泉州城也已经渐渐喧闹起来,到处充斥着路人的相互问好声与小贩的叫卖声。
张顺站在女头墙上,皱着眉头俯视着城内,没来由地一阵憋气,自言自语道:“娘的,小桃红那骚娘们还不知道搂着谁快活呢?这都三天了,老子却还得在这鬼地方守着。”
越想越是烦躁,再也没心情往城内看,抬腿对着城墙踢了两脚便骂骂咧咧地转过身来。刚刚转过身子,便听身旁的押官于亮惊声道:“张指挥使,那边怎的好象来了一队人马?”
张顺闻言一惊,急忙定睛看去,果然远处的官道上一片尘土飞扬,似乎有大队人马正在向泉州赶来,不由得面目失色。愣了半晌,方才想起自己乃是这北门的主将,一群人还都在等着自己发号施令呢,急忙高声道:“弓箭手准备,听我将令行事。”
一众军士立时高声应了,各就各位而去。张顺双手紧握成拳,手心里全是冷汗,一瞬不瞬地目视远方,心道:娘的,不会这么倒霉吧,难道海寇真的登陆要攻打泉州城?
正思量间,已隐约可见来人大概只有百人左右,一个个都是“紫衫戎服”的厢军打扮,正随着一辆马车一路小跑过来。张顺心中不由一松,暗道:真是老天保佑呀,老子还以为海寇上岸了呢,不是就好。
刚刚松了一口气,对面厢军就已经到了护城河下。少时,只见从队伍中闪身出来一人,向着城头高声道:“今日何人当值,为何不开城门?”
张顺一边细细打量来人,一边摆手示意身旁的于亮答话。于亮见状急忙高声应道:“我等乃是市舶司军士,因近日海寇侵扰不得不紧闭城门,你等又是何人?”
城下那人闻言似乎很急,高声道:“我们乃是知泉州李大人的亲卫,现下李大人就在车上,快快打开城门。”
张顺闻言一惊,心道:看来不会有假。不过叔叔亲自交待下来,任何人没有他的同意都不可放进城内,还是先禀报叔叔为妙呀!
想到这里,向身旁的于亮摆了摆手,低声道:“赶紧去禀报我叔叔。”
说罢,疾步走到城头上,向着城下拱手高声笑道:“在下乃是市舶司雄武营指挥使张顺,还请这位仁兄代为呈上知州大人的信物,在下验看后,立时便会打开城门。”
城下那人闻言大怒,高声道:“放肆,误了知州大人的要事你担待得起吗?”
张顺心中也甚是紧张,不过此时只能咬牙死撑,急忙陪着笑脸道:“在下职责所在,还请知州大人恕罪。”
城下那人见张顺不吃这一套,也是没辙,骂骂咧咧了一会儿只好返身走到马车前禀报。片刻工夫,便手持一个布包裹走了回来,高声道:“你看仔细了。”
说着,已是将手中的包裹打开。张顺并不用细看,便已知那确实是知州官印,急忙笑道:“请大人稍待片刻,在下立时打开城门。”
说罢,急忙走下城头,望着市舶司的方向急得转起圈来。只觉过了时间不长,城外之人已经不耐,喝骂声不断响起。张顺暗暗心焦:早知道这个倒霉差使这么难干,自己就应该叫叔叔给自己安排个享清福的地方了。
度日如年地不知熬了多长时间,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才见对面一匹马狂奔而来。待到了近前,见马上之人正是于亮,张顺急忙迎上前去,急声道:“我叔叔怎么说?”
于亮顾不得擦去满头的汗水,高声道:“小的已经将这里的情形如实禀报给张副使知晓,张副使命指挥使即刻打开城门放知州大人进城。”
张顺立时松了一口气,竟突然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起来,低声道:“快、快去,命他们打开城门,我先躲一会儿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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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桥放下,城门大开,一队人马缓缓进到城中。
李弈轻轻撩开车窗帘,回头望去,只见市舶司的那些军士已经又快速地将城门合上,不由紧握双拳,心道:我既然回来了,就再也不打算走了。这里,是我的地盘!
车旁的陈大举仍然在骂骂咧咧,“娘的,那兔崽子指挥使磨磨蹭蹭地不开城门竟然是找地方躲起来了。如若见到他,老子非重重地赏他俩耳光不成。”
李弈轻轻一笑,将窗帘打开道:“大举,别发牢骚了。赶紧头前带路,先回府给老夫人请安去。”
陈大举立时高声应了,急匆匆跑到队伍前边带路去了。李弈放下窗帘,缓缓闭上眼睛,回想这一晚上的经历,自己都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蒲师武、方仲平、赵鼎和努海全都因内斗而死,蒲寿庚又和易卜拉欣带着蒲师文去了台湾,说起来此时泉州的蒲系骨干力量只剩张京一人而已,这实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而且张京绝对不会料到自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虚实,更不会料到自己居然会在此时动手。那自己只要将张京拿下,便能够暂时控制住泉州。到时,自己便可以准备好“大礼”等蒲寿庚回来了。
不过,此事的关键还是要着落在张京身上,一旦失手,自己就将万劫不复。虽说后果可怕,但除了这次机会恐怕是不会再有下次了,无论如何都要试试的,毕竟该出手时就要出手。
思绪飞扬之间,马车已经停步,只听陈大举在车外高声道:“大人,已经到了。”
李弈轻“哦”了一声,迈步走下车来,抬头看向自家府邸,一时之间只觉得亲切异常。门前肃立的几个衙役见状早已迎了上来,不过见到亲卫们警觉的将李弈围在中间,不禁又是十分尴尬。愣了一会儿,才匆匆跑进去报信去了。
李弈摆了摆手,亲卫们立时闪开一条通道,直到李弈走进大门才又跟了上去。等绕过衙门正堂,来到后院门前,亲卫们便又都止步不动。
李弈回身看了看众亲卫们,笑道:“进去吧,内宅还在里面,进去无妨。”
话音刚落,便见后院门口匆匆跑出一个人影,正是郭福。郭福见了李弈满脸笑容,疾步上前行礼道:“老爷可回来了,老夫人和夫人这下总该放心了。”
李弈微微一笑,道:“这些日子可着实辛苦老管家了,不过现下有件急事还要你马上去办。”
郭福笑道:“老爷尽管吩咐,老奴怎会辛苦。”
李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些亲卫刚刚跟随于我,并不认识通判衙门和市舶司,所以还需辛苦你一趟,让赵大人和蒲大人速来见我,商议一下海盗之事。”
郭福闻言一怔,不过立时恢复正常,轻声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说罢,急匆匆转身而去。
李弈并不去看郭福,向亲卫们招了招手便向院内行去。待来到内宅门前,陈大举带领亲卫们闪身站在一旁,李弈缓缓踱了进去。
院中的玉兰花已经盛开,美不胜收,但李弈的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别处,只是急匆匆向里走去。还未走出多远,便见前方几个娇俏的身影迎了过来。
李弈立时停步,看着眼前的三娘,连丫鬟们给自己行礼都已不觉,心中只剩下激动和喜悦。三娘也是呆呆地望着李弈,半晌才声音有些发颤地道:“相公,你回来了。”
李弈重重地点了点头,高声道:“娘子,我回来了。”
说罢,已是快步走上前去。待到了近前,三娘才反应过来,脸上一红,轻声道:“娘整天都在念叨相公何时回来,相公还是快去给娘请安吧。”
李弈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有些失态,看了一眼旁边忍俊不已的丫鬟,重重地咳嗽一声道:“是呀,这就给娘请安去。”
……
和三娘两人来到王氏房中只坐了一小会儿,晴儿、婉儿和无病便都得了信赶了过来,李弈顿时被“嘘寒问暖”声包围。等到终于消停下来,便听门外丫鬟轻声道:“老爷,郭管家回来了。”
李弈立时起身,向王氏道:“娘,海盗为患,孩儿先去处理一下。”
王氏笑道:“你尽管去吧,为娘知道。”
李弈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门外,只见郭福正站在不远处,见他出来急忙迎了上来,道:“老爷,赵大人与蒲大人都已出海追剿海盗去了,只有张京张副使一个人在市舶司坐镇,也是不敢稍离。”
李弈看着郭福严肃的表情,心里一阵好笑,暗道:我早就知道了,谴你前去也只不过是消除张京的疑心罢了。如若我不闻不问,岂不令人怀疑?
当下轻轻点了点头,道:“备车,我要去市舶司去一趟,这等大事我怎可不露面。”
说罢,大步向外走去。等到了内宅门前,将仍然在门外等候的陈大举叫到一旁,轻声道:“本官这就到市舶司去,待我走后,务必要紧紧看住这些家丁,有异动者杀无赦!”
陈大举闻言一楞,道:“大人,大举不和您同去吗?”
李弈轻笑道:“不用了,叫童柱挑选10人随我前去即可,人多反而会招人疑心,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陈大举心中剧震,他虽知道李弈今日带领他们回城,又命尚义统领全军埋伏在城外必然是准备要做大事,但却不知道李弈的具体目标和计划。此时听了李弈的话已经多少有些明了。
正思量间,只见李弈已经大步向外走去,脚步竟是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