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子一边笑着问道：“侯公子，你说话可要算数！将来打算怎么报答莲儿啊？”莲儿立即伸手掐了红娘子一把。红娘子接着对着白莲儿的耳朵说了一连串悄悄话，想必是把方域竟把白青莲当作草药，想“吃”她的话也说了，莲儿时不时便朝方域这里看一眼，最后两人笑作一团。

方域插不上嘴，无法替自己解释，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红娘子对莲儿道：“你看人家都在看着我们呢！在大厅里说体己话不方便，我们去你闺房聊吧！”

莲儿点头道：“好！侯公子也来吧，请！”

方域却知道，在这个时代，姑娘的闺房一般是不接待外客的，现在莲儿邀请他去闺房，一方面是江湖女子大方，另一方面也是莲儿看在红娘子面上，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他跟着莲儿进入闺房，原来这里比红娘子的住处要讲究多了。有着各种各样的杉木家具，雕花木床，梳妆台，齐全的而精致的桌椅，窗上还贴着她自己剪制的窗花。屋内无论是装簧摆设，梳妆用具，还是书籍都比红娘子要多些，从这点可以看出莲儿虽然也是红娘子的同行，但要比红娘子显得文静。

尤其是屋内墙上挂着的一大幅“青莲沐雨图”，栩栩如生，意境深远，吸引了方域，让他看了许久。莲儿连忙谦逊地说道：“这是小妹涂鸦之作，只怕难入大家法眼。”方域不由暗自惭愧，自己来到明朝，不过一介“冒牌文豪”，那称得上什么大家？这样的画，只怕自己一笔也画不出来……他担心莲儿要趁机向自己“请教”，便想赶紧闪身躲开。

不料竟是来不及了，莲儿果真缠了上来：“久闻侯公子才华出众！小妹画了这幅难登大雅之堂的‘青莲沐雨图’，仅为自娱而已，但时常遗憾缺少一首好诗与它相配，今日公子在此，便为小妹题诗一首，如何？”

“这……”方域正想推托，红娘子又在一旁敲边鼓道：“是呀，公子刚才不是还说，要谢人家吗？就让我也见识见识吧！”

方域心中暗道：看来今天真是要打鸭子上架了……好在是让自己作诗，如果让自己也画一幅画，那可是真要出糗了！不过他绞尽脑汁，一时竟然搜不出一首较为贴切的后世诗章，不由得也有些发急。他再看看白青莲，心想，莲儿既然不敢自己配诗，说明她在这方面的功底不如香君，说不定能够自己作首歪诗糊弄过去……

但他自己还不是出口成章之辈，为了拖延时间，于是说道：“我做诗有个习惯，总要先饮酒一杯，诗兴才起……”

莲儿笑道：“这容易！来人，给侯公子拿碗酒来！”

酒拿来之后，方域吓了一跳，竟是一大海碗！莲儿看他有些惊讶便道：“在我们山寨之中，平时不喝酒；但一旦喝起来，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侯公子多喝点，成诗也快些嘛！”

方域心道，好在明朝并无烈酒，‘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那么多了！于是接过来一饮而尽！赞叹一声：“好酒！”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方域一股暖流涌自胸中，抬眼看着婷婷玉立的白莲儿，脑海浮出神水宫内惊鸿一现的美人入浴画面，思潮立即涌起……于是提笔在那“青莲沐雨图”的留白之处写道：

含笑玉人踏水来，

满颜清秀映波开。

清风拂展胸前绿，

碧浪掩遮裙底白。

起舞弄波腰细细，

扬歌戏雨意乖乖。

合掌捧出一颗泪，

纵有刚肠也动怀！

方域此时已有几分醉意，写完之后，潇洒地将笔一投，说声：“见笑！见笑！”

白莲儿和红娘子争相看着，竟然赞不绝口。红娘子道：“想不到侯公子竟把这一株雨中莲花比拟作人，把她给写活了！”白莲儿道：“是啊！‘清风拂展胸前绿，碧浪掩遮裙底白。’恰到好处地说明了莲的形态，并隐喻了其下有白藕的特征。还有，‘起舞弄波腰细细，扬歌戏雨意乖乖。’既描绘了雨打莲叶之态，又描写了雨打莲叶之声，真是好美！”

红娘子接过说道：“并且还说出这是一个调皮的丫头，就象莲儿你……”

莲儿一阵羞涩，停顿了一下才说：“下一句，竟把莲叶承雨露的情景说成是合掌捧泪，很有一些禅机佛理在内……”

红娘子道：“是啊，与我们白莲教的教义竟然吻合……”却又笑道：“只是最后一句好象有些孟浪：‘纵有刚肠也动怀！’这样一来，妹子作画本意为宁静致远，不入尘世，自娱自勉，而被这么一说，岂不成了顾影自怜，少女怀春？”

莲儿立即羞得两颊绯红：“红姐，别这么说嘛……”要是这时代平常女子，只怕早就捂着脸跑开了。但莲儿毕竟是江湖女子，她对着方域一福，转移话题说道：“多谢公子慨然赠诗！公子似是深明禅理，不知对我白莲教有何看法？”

方域心道，我怎么会被她们看成是深明禅理？连忙问道：“你们的白莲教也是源于禅宗的吧？我佛虽然与世无争，可也济世渡人。你们都是年青女孩，与其枯坐禅房，何不轰轰烈烈一场，痛快淋漓地享受那美好人生？”

红娘子笑道：“侯公子有所不知。白莲教虽然源于禅宗，但已不像公子想象的那样，我教为了修持简便，普化在家清信之士，已破除了许多戒律，允许入世，允许婚配，所谓‘十丈红尘皆可入，我佛扬善亦惩凶。’只是还持戒着‘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合称五戒。同时又增加了‘尊师重道，严守秘密’的戒律。”

方域心中暗笑，“不偷盗”？聚嚣绿林，算不算‘盗’呢？此外，‘不杀生’，那么，官兵来了，打不打仗？当然，他不会去拿这个咬文嚼字，因为他根本反对女孩子有什么戒条，那样很不爽。于是他说：“这样很好！简单易持，几乎人人可行。我觉得不错！不过，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问一句，建立山寨，拉起义军，聚众造反，又是根据什么教义呢？”

莲儿叹道：“这恐怕难以说清楚。因为在侯公子的心目中，造反一定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的……”

方域摇头道：“不！在现在的情况下，我觉得造反有理！政治**，加上天灾**，已经民不聊生。官逼民反，民岂能不反？”方域说完后，心中却想，这番话只怕原来的侯方域是说不出来的，此方域不是彼方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