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儿似信非信地一阵娇笑：“看不出来，侯公子一介书生，胸中竟然藏有雄兵十万？”
方域朝她眨眨眼，扬眉一笑说道：“要救李公子，仅以两个寨子数百人之力，固然力有不逮，但可以号召群众！如今大灾之年，哀鸿遍野，百姓饥饿待赈，而官府层层盘剥，早已民怨沸腾。听说李公子作有一篇《劝赈歌》，是奉劝积粮大户在大灾之年行善放赈的。红娘子你可以多派一些玲牙利齿的手下，在附近饥民当中广泛宣传这篇《劝赈歌》以及李信公子自家赈济灾民的事迹，并告诉他们李公子竟因规劝杞县县令开仓放粮而获罪入狱，这样一来必然群情激愤！然后你根本无需秘密派兵去救，只需公开行去，一路走一路说一路鼓动，人们见你一个美貌女子如此敢做敢为，必然一呼百应！这样等你到达杞县城下，一路上聚集而跟随的灾民便可有十万之众，何愁杞县不唾手可得？”
白莲儿和在场众人一齐称赞道：“侯公子果然好计！”但红娘子沉吟道：“那些灾民一路忍饥挨饿行到杞县城下，只怕已经没有多少战力，如果强攻城池，必然死伤惨重。为我一人，致使那么多灾民百姓流血，心中有些不忍……”方域点头道：“红娘子能有这样的菩萨心肠，难能可贵！然而这一带地面，今后灾祸更多，他们除了此举，实在也别无出路。况且，兵法上讲，‘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者’。你们这么多人兵临杞县城下，我看县令早已吓破了胆，只需事先派人连唬带蒙地交涉一番，说不定他就主动把李公子放出来了……”
雷山师太点头道：“侯公子说得不错！但这是一个非同一般的谋略，红儿这孩子，小聪明蛮多，可从未干过大事，只恐万一出现变数……”
方域忙道：“师太放心，常言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活命大德？这次我当与红娘子同去，以确保计划实施，一定救出李公子！”
莲儿道：“既然侯公子都去，我也去！”
雷山师太笑道：“好，好！前几天八大王张献忠也说要派大公子张可望来谈‘联合’，莲儿这一走，我正好有机会推托……”
方域听到这里，不由得向莲儿看了一眼，莲儿也马上向他做了个鬼脸！
却听师太继续说道：“那么，事不宜迟，大家就赶紧分头去准备吧！要记住，我们白莲教是奉天行善，莫要多造杀孽……”
于是，一首《劝赈歌》开始在河南各地广泛流传：
年来蝗旱苦频仍，嚼啮禾苗岁不登。
米价升腾增数倍，黎民处处不聊生。
草根木叶权充腹，儿女呱呱相泣愁。
釜甑尘飞炊烟绝，数日难求一餐粥。
官府征粮纵虎差，豪家索债如狼豺。
可怜残喘存呼吸，魂魄先归泉壤埋。
骷髅遍地积如山，业重难过饥饿关。
能不教人数行泪，泪洒还成点血斑？
奉劝富家同赈济，太仓一粒恩无既。
枯骨重教得再生，好生一念感天地。
天地无私佑善人，善人德厚福长臻。
助贫救乏功勋大，德厚流光裕子孙！
随着这首《劝赈歌》的流行，李信的名声也在灾民之中雀起。大家一听这样的好人也被官府关押，义愤填膺！反正在家也是饿着，于是纷纷跟随红娘子上杞县“请愿”。红娘子作一身英姿飒爽的江湖绳妓打扮，每到一处往往还即兴表演一番，让她手下的士兵权充“拉拉队”，引起人们的广泛同情，沿途队伍迅速扩大，浩浩荡荡直奔杞县开来！
由于他们的目标早已明确是杞县，又打着“请愿”的幌子，沿途官绅哪敢过问？全都龟缩了起来，生怕引火上身。一些必经之地首当其冲的大户，大都不敢公然抗拒，为了避免玉石俱焚，当灾民们唱起《劝赈歌》的时候，还不得不拿出些粮食来煮粥接济。
这样，一路行军一路歌，沿途不断有人群加入，红娘子曲指算了一下，兴奋地说道：“侯公子！照我们现在这样的膨胀速度发展下去，还没等走到杞县县城，跟随的灾民群众就会超过十万！你可真行啊！”她不由得十分佩服方域的“神机妙算”！
其实，原本历史上这不过是红娘子自己的创举，却被方域给盗版了，还博得红娘子的满怀谢意！这真应了沙士比亚剧中的一句名言：“把别人的事情告诉别人，又从别人那里占了便宜。”
“嘿嘿嘿嘿……”方域一阵轻笑。他见红娘子白莲儿此刻都像看天神一样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得一阵得意！但他还没忘了提醒红娘子：“十万之众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即便把你手下的几百个兵全派去做军官都不够，万一指挥不动，就成了大问题。眼下人不多时，沿途遇到的大户还敢开仓放粮，一旦人太多了，我看谁也会被吃怕了！到时候，中途如果和一些大户起了冲突，混乱起来，那就根本到不了杞县。”
红娘子笑道：“侯公子不必多虑！诚如所言，我手下的兵全派去做军官也不够，况且他们大多数还不是做军官的料！然而，你看到没有？这些灾民。基本上都是成群结队来的，他们每一伙当中，通常都有一个自然领袖，不管水平高低，别人暂时还听他的。我只要把这些人招集起来，善待他们，任用他们，这支部队就指挥得动了。”
方域又问道：“如果保持他们的原来结构，万一有人不听指挥，或倚仗人多夺取你的领导权，该怎么办？”
红娘子道：“我一个女孩子，他们如果不愿听我的，可以不跟随我嘛！既然跟来了，就说明他们还信任我！他们几乎是同时加入，彼此之间原本不存在横向联系，只要大多数团伙还听我的，就会形成一种气势，使得处于少数的那部份人不得不服从。此外，他们原先是饥民，不是流寇，能有多大野心，一定要取我而代之呢？既便偶尔有这个企图，他们未经训练，又不可能统一行动，只要我身边几百人不散，任何团伙想跟我碰，都绝没有胜算！因此，我凭借这个核心，就能统帅它十万人！至于以后大家混熟了，我表现出自己的一份诚意，相信他们都会口服心服！等到权威树立之后，如果发现有谁不称职，完全可以个别调整，只要我对大多数人以诚，行事有理有据，不信谁敢说不！”
这一番话，说得方域犹如醍醐灌顶，心中深感佩服！红娘子果然是一名治军能手，难得的女性将才！历史上，她领导十万饥民暴动，也没听说出过什么乱子，既救出了李信，又没胡乱杀人。此时此刻，闯王自己的军队还不到十万，而且，若叫闯王来干这件事，还不见得有这样的大手笔！方域双目紧盯着红娘子，心想，可惜眼前是一位女子，不然的话，这天下被红娘子所得也说不定……历史啊，总给男人大开绿灯，却留给女人的机会太少了！
“侯公子……怎么一直这样看着我？”红娘子被方域看得有些发窘。
方域由衷赞叹道：“啊！我感到，你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英雄！一定能成就很大的事业！”
“瞧你说的……我哪有那么能耐啊？公子要帮我才行……”红娘子两颊浮起了红晕，明亮的大眼睛也开始有些迷蒙。
方域笑道：“我一定帮你到底！对了，既然红娘子你能号令得动这几万之众，那以后我们就该多路行军，以免途中那些大户望而生畏，不敢赈粮！”
“不，那还不是最好的办法。”红娘子睿智地说道，“我们应该派一批人打前站，预先通知那些大户，在远离他们驻地的地方支起粥棚等待。这样既公平，又安全。而且可以告诉他们，我们此后便带走他们境内的饥民，能给带来他们长远的清静。我想，他们在经过盘算之后，不会拒绝吧？”
“嘿嘿，这也叫‘先礼后兵’！果然高明！”方域和红娘子互相钦佩地对望着，双掌一击！白莲儿则瞪大了明亮的眼睛……
这时，王成忽然进来报告：“大当家的！我们发现有一支小股部队，一直跟着我们，意图不明！”
红娘子忙问：“看清楚是谁的旗号了吗？”
“没打任何旗号，但据侦察兵判断，应当是八大王张献忠的一支队伍。由于没打旗号，有个别灾民误认为也是红帅的队伍，而投了他们。”
方域奇怪道：“张献忠的队伍军纪散漫，沿途抢掠无恶不作，怎么还会有灾民去投他们？”
王成答道：“但这支部队人数不多，却是军纪严整，他们自带粮食，沿途并不抢掠，才会被人误认为也是红帅的队伍。”
方域疑惑道：“这倒奇怪！张献忠手下还有这样的人物……他们领军的是谁？又怎么会带队到这里来？莫非是师太提到的那个张可望？”说罢转眼望向莲儿，莲儿双颊一红，窘道：“公子休要这样看我，又不是我让他跟来的……”
王成一边道：“不管怎么说，他们在占我们的便宜，趁机扩大队伍。我们现在人多，不怕他们，让我去把他们赶走，或者消灭！”
方域忙道：“不可造次！他们既然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不能贸然挑起争端，导致节外生枝。”说罢望向红娘子。
红娘子毅然决断道：“王成！我们先备一份礼品给他们送去，客气地对他们说一声：‘两军靠得过近，容易引起误会，希望暂且保持些距离，改天再去拜会！’”接着她挺身立起，把身后的大红斗篷一甩，与方域对视一笑道：“这也叫做‘先礼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