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也可以说是生存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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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寿城已经被大水围困五日，城内平地水深数尺。就连城外挖的壕沟，现在都快被淹成护城河了。

“先生，我来了。”蒋钦急急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硬弩。

“好。”我从怀中摸出一份绢帛，系在蒋钦递过来的箭矢上。

“先生，你只带数人，需防黄忠对先生不利。”蒋钦有些怀疑的看着我系上去的信。

“放心，有刘磐在我们手里，他又敢把我怎么样呢？况且，我又没有和黄忠打上几十个回合，他甚至未必能够认出我来。”我用力把那绢帛系牢，把箭递回给蒋钦，“而且，我料他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无计可施了。”

蒋钦接过，瞄准城上，一箭射了出去。

“好了，现在，我们就坐在这里，等着开城门吧。”我一屁股坐到城外的土坡上，单手拄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等着城内的反应。

半个时辰之后，汉寿城东门开放，一队士兵趟着半人深的水走了出来。或许是这些天被困的缘故，走在后面的几个士兵的盔甲都有些不整。看着他们狼狈不堪却又想极力在我这个敌人的面前保持威严的样子，我就有一种想大笑的感觉。

尽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我朝领头一个士兵拱了拱手，“可是黄将军派你们来的？”

士兵警惕的看了我们一会，“你就是孙策派来的使者？”

“没错，正是在下。黄将军可答应让我们进城？”

“就只有你们几个？”

我点头，那士兵挥一挥枪，“随我们来吧。”

他们要在步下趟水，我可没有那样的兴趣，我和蒋钦还有两个跟来的亲兵，四个人每人一匹马，随那几个士兵进入汉寿。进城的时候，有几个士兵偷瞄着我这边，眼睛里面露出恨恨的光芒。

汉寿城内的景象比城外好不多少，地势低洼之处就连成人也不敢随意踏足进去。大水甚至冲毁了一些民居，在地势较高，积水较少的地方可以看到许多灾民席地而坐，用茫然的眼神看着四外。刘表军的士兵除了在守住城门的一些还算是有些精神，其他的在城内一队队聚集一起，人人脸上都是无奈的神色。

看到他们的表情我就知道，这样的部队，已经没有任何士气可言了。

汉寿城内的县长府衙正好在城内地势较低的地方，外围已经完全被大水所没，大门外面，黄忠找人用砖石堵住，勉强在此办公。

马到此处，已经不可能再前行，我跳下马，把马交给刘表的兵士，领蒋钦等人走了进去。

我进大堂之时，黄忠正观看地图，听到我们走路的声音，他回过头，瞧了我们一眼，我发现，他两只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我想，被围这几日，他也睡上什么安稳觉吧。第一次近距离和他接触，现在的黄忠虽然只是年过四旬，不过长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的面孔看起来比实际还要苍老几分，只是威严的气势让人不敢轻视。

“你们就是孙策小儿的使者。”黄忠的一句话就让后面的蒋钦大为不满，虎吼道：“老匹夫，休要侮辱我家主公。”

我一摆手，制止了蒋钦继续叫下去，冷然道：“黄老将军，莫非你放我们入城，就是要让我们听你放几句厥词吗？”

黄忠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我也没有用他让，自己在客座坐定，然后才道，“黄老将军这几日被大水围城，想必对于外面的事情还是一无所知吧。”

“你是什么意思。”听到我说这话，黄忠的神情有些紧张起来。

“我只想告诉老将军，前两日长沙被围，蒯越退军之时遭到我军伏击，当场战死，现在长沙也已经被我军攻克，荆南四郡现在已经全部落入我主之手，只剩下黄老将军你这一座小小的汉寿城还在顽抗而已。”

“你说什么？”黄忠一把抓住我的衣服，手劲大得让我感觉有点窒息，“长沙被破，那刘磐公子现在怎样？”

黄忠的手劲大得出奇，被他抓住衣领箍得我有些窒息，用力深吸一口气，我才嘶声道：“黄老将军，如果……我不能……活着出去，刘公子……恐怕……就真没命了。”

“刘公子现在何处？”黄忠听我这样说，赶忙把手松开。

“呼——”我现在觉得呼吸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大口喘了几口气，这才接着道：“刘公子仍在长沙，衣食无忧，而且少了公务缠身，活得相当不错呢。”

“你若敢欺我，黄某定将你碎尸万段。”

“黄老将军真乃忠义之人，身临绝境，自身难保，却还惦记刘公子的安危，实在让在下佩服。”我这不是恭维，和巩志那样的人比起来，黄忠可就值得信赖，也值得尊敬多了。

“黄某中你们奸计，最多不过战死沙场，大丈夫生死何惧？”

“黄老将军虽勇，但却要置一众将士和一县百姓于死地不成，我军如果一直放水围城，这汉寿城内的余粮恐怕连一个月也撑不过吧。”我临离开汉寿城的时候，已经下令搬走所有的粮草，所以现在黄忠手里能调动多少余粮我心里有数。“何况将军武勇盖世，难道真的想要就此了结一生？”

黄忠脸色一变，厉声道：“你来此，想当说客否？”

“我只想尽力一试，为天下间留下一位英雄豪杰。刘表外宽内忌，黄将军在此区区长沙之地困守多年，若不是我军来攻，你恐怕还要在攸县作个外将吧。”我早就命人了解过，黄忠一直驻守攸县，如果不是我们攻打长沙时候刘磐收缩兵力，恐怕他还要在攸县那样的地方过上不知多久。

黄忠默然，我接着说道：“难道黄老将军就这么想为这样的庸才而殉？”

黄忠一声长叹：“刘表虽不能用人，但终究对我有恩，我安忍叛之？”

“黄老将军，可否随我到城内一行？”

黄忠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何事？”

“只想带黄老将军看些事情，我一个书生，老将军何惧之有。”

被我一激，黄忠怒道：“我何必惧你。”说着叫来几个卫兵，之后朝我说道，“前面带路。”

我带他去的不是什么隐秘之处，就是我刚才看到的那些难民聚集的空地。

在人群的最外面，我看到一个妇人领着一个小女孩坐在地上，小女孩无事可做，只好呆呆望着下面的一片“汪洋”

我和黄忠走过去的时候，不少人都把眼光投到了这边，虽然他们基本上不大可能认识我，但黄忠领兵就驻守这里，还是有不少人识得的。

“黄将军，这里的水什么时候能退，我们的家全在水里浸泡，这样下去，一家老小全都得饿死这里啊。”有人高声叫着，想是在人群之中，就是黄忠不悦，也难找出究竟是什么人发问。

不过黄忠却被这人问得老脸一红，一时无言。

我没理会他，只是蹲下身问坐在地上的小女孩，“你在这里多久了。”

小女孩有些好奇的看着我，竖起了三只手指，“三天了。”

“吃东西了吗？”

“娘说吃的少，每次都只能吃半个馍。”

小女孩的娘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生怕孩子说错了话，一把把孩子拉到自己怀里，忙不迭地对我说：“这位先生，孩子还小，不懂事，你有什么事情就问我。”

我摇头，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之后朝着人群喊了一句：“黄老将军已经决定投降孙家，这汉寿县的围马上就可以解了。”

“你……”黄忠没想到我会喊出这么一句，刚想要反驳，却没料到人群之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大人，这水很快就退了吧。”有人问道，语气里面满是兴奋。

“很快，而且，一旦开城，城外的粮米辎重都可以运进来，就算水不退，大家也不必担心衣食无着。”我笑着应了一句，之后才转向黄忠，“黄老将军可都看见了，这些百姓所问的，不是这城池究竟姓刘或是姓孙，而是他们是否能够吃饱穿暖，黄老将军可觉得这些平日生活在刘表治下的百姓，并无忠义之心？”

“可是……”黄忠瞪着眼睛“可是”了几次也没能说出下文，我又接着道：“为一人殉道，不过是小义，以天下为念，才是大仁大义者所为。”

“将军。”黄忠身边的卫兵小声喊道，满眼都是祈求的神色，或许应该说，那是求生的神色。

“哎！”黄忠一跺脚，冲我说道，“既然如此，我愿随你去见你们主将，若你们主将肯放过这些兵士一条生路，给这些百姓衣食，黄汉升便降，如若不肯，那我们就算饿死，也不会任人宰割。”

“好，一言为定。”我当即拍板。

与黄忠一起回到大营，征莲一见我回来，几步迎了过来。当看到我背后的黄忠，她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匕首

“不必惊惶，黄老将军乃是来献城的。”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一直到了中军大帐，黄忠看看里面无人，有些不耐的问道：“你家主将何在？”

我一笑：“他刚刚从汉寿城里面回来。”说着拿起案上的大印，“黄老将军，刚才你说的事情，我立刻就下令执行，你看如何？”

黄忠有些发傻的看着我，“难道说，你就是……”

我点点头：“在下沈天云，在主公帐下官拜长史兼抚军中朗将，荆南之事，主公早授权于我，可以便宜行事，刚刚我在汉寿县几百名百姓面前许诺，总不可能反悔，黄老将军如果还是不信，那就等我进城安抚好了百姓，再降不迟。”

好半天黄忠才反应过来，一摆手：“不必，黄汉升便信你一次，我愿意献城。”说完跪倒施礼。

我双手相搀，“主公素来爱才，黄老将军必得重用。”

征莲正等在外面，看这边的事情已经了解，才施施然走了进来，对我道：“太史慈将军派人送信，湘潭已破，守军几乎全部战死。”

黄忠听了长叹一声：“沈先生，这些人也是各为其主……”

我摆摆手，“将军放心，死者已矣，我不会侮辱死者。”说完把传令兵叫进来，“通知子义将军，将守城兵士厚葬，就地安抚百姓。”

如是者，过了十日，苍梧太守吴巨使人来降。我招待使者，之后吩咐赵克领兵接管苍梧之事。

四郡已平，下一步该去会合孙策，直逼荆州了。不过，我还想到有些别的事情要做。

“要我们先带兵与主公会合？那先生你……”一听我说的事情，太史慈的眼睛有些紧张。

“子义兄，我想去访一位朋友，如果可能，我也想他为主公效力。”想到要见的那个人，我心里就有几分的激动，若不是周瑜受伤，或许我未必会这样急着去拜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