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和义,天平的两端,熟重熟轻……
————————————————————————————————————
我和刘晔彼此客套一番,我把他让到自己的大帐之内,上了茶之后才道:“逸久闻子扬兄的大名,不过,我也曾听说,兄现在应该是在曹营之中任职。如今两家敌对,兄来我军大营,莫非是想做说客不成?”
我轻描淡写的话却让刘晔的脸色变了数变,好一阵子才找回了平静,跟着说道:“我家主公与孙氏有姻亲之盟,刘备忤逆天子,假托皇叔之名,我主一力兴兵讨之,江东正应该助我主公伐刘,为何反而联刘抗曹,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我大笑几声“子扬兄何必说这些三岁小儿也不信的话,当年诸侯讨董之时,只有孙曹两家一意破敌,故我可知,能争天下者,必是孙曹两家。如今我家主公虽然有江东之利,不过,这荆襄乃是江东的门户,若有失,则江东必危。曹公虽然名为讨伐刘备,不过大军直指长江,让人不能不防。若等到曹公得了荆襄水军,我军便连长江天险也失,到时候,岂非任人宰割。”
刘晔赶忙摆手,“我家主公素来信义,孙曹两家修好,则可以共享荆州。那刘备乃荆州刘表之弟,刘琦更是刘表之子。我闻孙将军在乱军之中取来刘表人头,如此两家之怨更深,难道,孙将军就不怕助了刘备,却被其反咬一口?”
我也不答刘晔的话,只是自己喝着茶水,等到一杯茶已经见底,才悠然道:“刘备此人敢托名皇叔,亦有争天下之心,只是为人过于仁厚,在这个乱世之中,势必要屡受挫折。他在荆州数年,却未能培植自己的势力,始终为刘琦掣肘,其人之害,远逊于曹丞相啊。”
我说得很明白,刘备虽恶,毕竟势力尚弱,如果被曹操得了荆州,那对于江东才是一场真正的灾难。
至于潜台词也很明白,想要真的拉拢我们,拜托开出让人心动的条件出来。
刘晔沉默片刻,往帐外看看,然后才道:“主公曾有言,如果两家联手取下荆州,可以襄江为界,将荆襄二地分而治之。”
“呵呵。”我笑了两声,心里随着刘晔的话开始盘算,长江和襄江之间虽然狭窄,不过往西却是汉中之地,通过那里就可以直通西蜀,这一点倒是确实诱人,孔明是无论如何不会开出这样的价码来的。只是,答应的太过容易,只怕暴露了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所以我故意道:“我记得曹公当日与袁绍之子袁谭结盟,打败袁尚之后,却反为曹公所灭,这一招借刀杀人让人不能不防。”
“袁谭虽与我军联盟,却故意避而不战,保留实力,是他先要借刀杀人,利用我家主公,这种毫无信义之人,岂能与孙将军相比。”刘晔的话也够狠,如果我还是一意要以此为借口,等于把孙策和袁谭那小子等同,这要是传到孙策的耳朵里面,我恐怕跑不了挨一顿臭骂。
眼睛转转,我转换了话题,“如今曹公大军受困于襄江,如果不能久持,我军不是白费了心思。”
刘晔品了口茶,不慌不忙道,“孔明之智虽强,无奈荆州之兵势单力孤,又久疏战阵,我大军连年在北方作战,皆为百战之士,双方强弱悬殊,纵然孔明有回天之能也无法改变这点。想要速胜,绝不可能。”
“曹营之中,果然不乏能言善辩之人啊。”我心里暗叹,之后才道:“子扬兄之言,我不能够作主,如此大事,必须我家主公点头。”
“这个自然,不过,我也知道,沈先生乃是孙将军手下最为信任之人,所以晔专门拜会沈先生,希望知道此行能有几分成算。”
我看着刘晔,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和许多人一样,孙策被当成了一个轻率鲁莽的诸侯。郭嘉当日的评价确实不错,不过,那也只是数年之前的孙策罢了,今时今日的孙策,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尚武和喜功,不过这么多年治理江东,他也在一点点的成熟,从一个武将到封疆大吏的成熟。
如果对他的判断还停留在数年之前,恐怕刘晔得不到什么便宜。
想到这里我朝刘晔道:“我所虑者,不过是江东的利益,主公所虑的也是同样。如果子扬兄能够说服我,想必也一样能够说服我家主公。”
刘晔看我不肯吐口,也只好道:“那就拜托沈先生代为引见了。”
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才让道:“事不宜迟,子扬兄请随我来。”
将刘晔引到中军大帐,刚巧没有其他的将领在旁,孙策正一个人批阅公务,一见我领着一个农夫打扮的人进来,孙策不禁一愣,“天云,这是何人?”
我领刘晔上前施礼,然后才道:“此人乃是曹公帐下主簿刘晔刘子扬。”
孙策一听脸色沉了下来,“曹操帐下主簿来此何意,如此打扮,莫非是奸细!”
刘晔倒也确实是个人物,听完孙策的话一阵大笑:“我道孙伯符将军乃是将门虎子,没想到,今日一见,却原来是个毫无眼力的庸人废将。”
孙策勃然大怒,几步走到刘晔面前,一把抓住他胸口,狠狠说道:“你莫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刘晔别过头傲然道:“要杀便杀,在下既然敢来,自然不会怕死。”
孙策瞪了他一会,终于把手松开,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问我:“天云,你把他带来这里,到底意欲何为?”
我这才替刘晔把他的来意复述了一遍,孙策听完,转回在书案之后,沉着脸半晌无语。刘晔给了我几次眼色,我一概视而不见。孙策肯定有他的考量,我相信他还没有差到需要我提醒的地步。
“刘先生来这里,真要为曹营说客?”好半天孙策才开腔,语气还是没什么热度。
“如果孙将军答应此事,主公可以在万岁面前,保举孙将军为三公之一。”刘晔一张口,又提出一条刚刚完全没有告诉我的条件。
“三公?”任了扬州刺史之后,孙策曾经几次提出想做三公之一,不过曹操总是托辞不理,这可能也是孙策心怀不忿的原因之一。所以刘晔这话一出口,孙策脸上立刻现出犹豫之色。
刘晔还在添油加醋:“只要孙将军肯稍加援手,此事便成。”
孙策看了看我,然后道:“我与荆州刘氏有约在先,如今背之,恐为天下人耻笑。”
孙策话音一落,我就在旁边接道:“这点主公倒是不必顾虑,我们只要说是早与曹公联盟,与刘氏之约,只是为了内应之利,如此天下之人岂能分辨此中黑白。乱世之中,以利为先。纵使曹公有在徐州屠城之事,如今的徐州,不是一样百姓安定。”
刘晔朝我这边投来一个感谢的目光,我表面上一笑应之,心里面却是冷笑,我在盘算的东西,恐怕他做梦也想不到。
“天云所言,也是一个办法,这样,至少可以不用失信于天下。”
“莫非,孙将军答应了。”刘晔的声音之中透出几分喜悦。
孙策背着手在帐内转了两圈,然后度到刘晔面前,非常清楚的说道:“请转告曹公,如果曹家背信弃义,那么江夏黄祖和荆州刘表,就是他的前车之鉴。”阴狠的说话加上孙策身上那股浓烈的杀气,任是刘晔也禁不住变了脸色。半晌无语。
孙策见刘晔这样的反应,一挥衣袖,“天云,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送刘先生出营吧。”这等于是逐客令,我立刻把刘晔带出大帐。
一直送到大营之外,我才对刘晔说道:“先生复见曹公,还望把我家主公的话如实转告。”我特意加重“如实”两个字。
刘晔擦擦头上的汗,口称一定告辞上路。
等他走远,我这才返回大帐,孙策正悠闲的等我回来复命。
我一进帐就打趣道:“主公不是有公事要做,如果现在又在这里悠哉游哉?”
“哈哈,天云,和你在一起,还真是得学会演戏啊,你如何可知曹营会有使来访。”
“孙曹两家毕竟有姻亲之盟,如今我军联同刘备共抗曹操,他却毫无反应,这未免不合常理。故我才料曹操也想我军在刘备身后插上一刀,战事一旦陷入僵局,曹营使者必到。”顿了,我又接着问了一句:“主公觉得,曹操可会兑现他的那些诺言。”
“我闻那许子将曾批他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信他无异于与虎谋皮,只是我不知道天云为何会让我答应他的要求。”孙策说的没错,如果不是我有意让他答应下来,刚刚他在问我之时,我就不会说出那一大套肯定的台词,所以孙策也是送走了刘晔才来问我。
“不管是曹操还是刘备,如果能够占得荆州都不会有江东的份额,所以,如果想要有所收获,只能我们自己动手,既然曹操已经抛出了这个机会,我们就干脆来个顺水推舟,到时候,看看是哪一家后悔。”
“你说要我等的,就是曹操的这份盟约吧。”
我行礼道:“正是如此,主公,还请附耳过来。”
孙策靠近,我在他耳边耳语一阵,听得孙策频频点头,最后我才说道:“此事可与子敬相商,由他指挥大军。”
“那,你打算让我军往哪里去?”
我一指地图,“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