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上不见云朵飞掠也没有星子闪烁,月似乎也到它休息的时刻,空中只有深深的蓝,深沉得彷佛是覆天的墨与白天的淡蓝融合在一起。无星光、月光温暖的地表显得特别静寂,少数的动态是轻风抚动树的枝叶,是绿草红花随风左右摇摆,是微弱的灯光在风中摇曳生姿──
是……她的泪随著风势跌弱,是她吹奏的笛声和一袭轻纱伴风起舞。
粉色系的轻纱薄薄地犹胜蝉翼,当风吹拂使薄纱贴上那具凹凸有致的火热身躯时,几乎与她的肌肤形成一体,无限春光若无夜的掩饰早已尽收眼底。夜风清凉,仅著一薄纱的她丝毫不在意,只是专注的吹著笛。
笛声很美,却是令人心疼神伤的凄美……
一道比夜更黑的身影来到她的身后,单膝跪地道:“阀主。”
吹笛的女人是甚罗夜胧,跪地的男人是姜辰。
甚罗夜胧没有回头,将笛纳入袖口道:“找到那个男人的行踪了吗?”
姜辰道:“有线索。无茕社的人查出『他』可能藏在世外桃源里。”这个『他』是甚罗门阀的叛徒,照常理甚罗门阀对于叛徒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因为甚罗一族素来自私寡情,明著背叛暗地里来阴招的人多不胜数,真要个个查办怕不累死。
当然这种宽大的行为只有阀主和其心腹知晓,否则历代阀主可能会一天至少享用六餐的暗杀餐,也因此当背叛者庆幸著自己逃过一劫时,却不知道自己的行踪早被掌握,只是阀主还不想取其性命罢了。
然而,唯有一个叛徒例外,这个叛徒甚至是从上上任阀主就下令通缉的对象,只因为他以一介外姓入赘甚罗门阀,竟将结缡多年的妻子和年幼的幼儿凌虐至死,最后还盗走阀主代代相传的宝典(注),所以此人被列为甚罗门阀的首位通缉犯,多年来姜辰在外就是为了追查他的行踪。
“世外桃源?”甚罗夜胧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继而想起『他』的妻子在阀中地位不低,想来必定精通易容之术,那么『他』能混入天朝而不被人发现,就不是那么令人意外的事。道:“难怪我们找了那么多年都找不到他。”
她拢了拢袖口道:“无茕社是怎么查出来的?”世外桃源向来防得密不透风,即使是不久前的一段没有八方锁云阵保护的日子,也没有任何关于里头的消息传到外界来,无茕社虽然神通广大却从不曾将触角探进世外桃源。
姜辰道:“听说,无茕社的龙头当家和天朝的天四女结成好友,是天四女带西门当家进入世外桃源的。消息是西门当家从世外桃源传出来的。”举凡待在情报圈里的人,无论是专业还是兼职都对西门琉穗相当的尊敬,把她当作是情报界的龙头老大,所以姜辰不敢直呼其姓名。
甚罗夜胧点点头道:“详细的情报是如何?”
姜辰道:“无茕社传来的消息是,在天朝中有一个易了容且擅长噬恶术的外人潜伏在其中,后来给刚返回朝中佐参药师给识破,目前还囚在天朝的大牢里。”
甚罗夜胧道:“有没有提到那个人的长相?”
姜辰摇头道:“没有。”
甚罗夜胧叹口气道:“这个消息来得不是时候,现在边防战况吃紧,本阀主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姜辰,你有什么看法?”
姜辰道:“阀主,即使情况允许您也不应出海前往世外桃源。第一、海上恶盗众多防不胜防,第二、倘若未受恶盗攻击,可是到了八方锁云阵前,您如何破阵进入呢?第三、听说不久后西门当家将亲临凤凰王朝,阀主不妨等待西门当家的到来。”
甚罗夜胧道:“西门琉穗为什么要来凤凰王朝?她与丐帮可是王见王的死敌,如今凤凰王朝的情报系统几乎是丐帮的天下,她来是想送死不成?!”无茕社在凤凰王朝不是没有势力,只是不受到大多数王公贵族和江湖组织的支持,不得不形成地下式的存在。
这样的秘密发展受到多方面的限制,无茕社难以展开手脚才让丐帮鲸吞了凤凰王朝的市场,不过无茕社虽然只是小势力,可他们精准的消息总是抢走丐帮最大宗的交易,自然让丐帮恨上了心头,而身为无茕社当家的西门琉穗,理所当然荣登丐帮必杀对象宝座的第一名。
姜辰道:“属下初听到这个消息也与阀主同样的担忧,可是无茕社的人说天朝会派人保护西门当家。”
甚罗夜胧嘲讽道:“难不成天朝派的是百万大军不成?丐帮拥有凤凰王朝近半人口的子弟兵,每个人吐口口水就能溺死人了,天朝人怎么保护得了西门琉穗?”人人都对天朝人赞誉推崇,不过说到底大家都不过是脆弱的人类,她就不信天朝能靠几个人就挡得住丐帮出了名的报复性人海攻势。
她冷嗤一声,续道:“而且,自从天府军弃守异界黑域之后,我国的子民对天朝人的印象就一落千丈,他们一旦来到凤凰王朝要防的恐怕不止丐帮而已。”
姜辰道:“诚如阀主所言,西门当家等人来到王朝的领地上,势必会遭遇许多危及性命的事情,这也是属下向您禀明此事的原因。”
甚罗夜胧的纤手抚过垂散胸前的发丝,笑了,道:“原来你是想要本阀主派人去保护他们。”她的眸里闪过一丝冷酷,续道:“何必呢?他们是安全、还是危险,对本阀没有半点关系,不是吗?”
姜辰道:“确实如此,可是阀主……您要知道『他』的详情唯有西门当家一人可以提供,更何况西门当家贵为无茕社当家,她脑中藏有天下人的秘密,难道阀主愿意失之交臂吗?”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需不需要再说出另一个秘密,有些紧张的舔舔下嘴唇,道:“嗯……还有另一位您要属下追纵调查的天残缺公子,他…他…他就是天朝现任的宗主殿下。”这个并不为人广知的消息,是最近才从扬舞国得来的。
“什么?”天亦玄是天朝宗主的事实深深的震撼了甚罗夜胧,她有些稳不身子的晃了晃,语气虚弱的道:“他是天宗…他竟然是天宗!?”那个男人…除了长相真的可以跟天朝人相比拟之外,他有那里象是个当天朝宗主的料?
世间最令人恐惧的少年煞星──『邪神修罗』,真实的身份是与善良慈悲画上等号的天宗,这真是她有生以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她笑出声,笑里全是一种令人莫名悲伤的情绪,她缓缓地跪坐在草地上,道:“传本阀主的命令,全力保护西门琉穗和她身边的人。”
“是。”姜辰道:“阀主,您怎么了?”天残缺其实是天宗的事情为何会让甚罗夜胧变成这副模样?
甚罗夜胧象是突然感受到夜风的清凉般,用双手环抱著自己,道:“你跟在本阀主身边这么多年,你知道本阀主喜欢的是谁吧?”
姜辰没料到一向不与人交心的甚罗夜胧会讲到这么私密的事情,他呆了半晌才迟疑的应是,那个人就是现在的天宗天亦玄。
甚罗夜胧叹了口气,道:“天宗虽然可以多妻多妾,可是只能娶同是天人族的女人。”看来老天爷是要她死了心。
“这……”姜辰登时愣住,像个哑子般说不出话来。
“规矩是死的,甚罗阀主怎会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天亦玄就象是鬼魅似地,在甚罗夜胧的面前突兀的出现,他身穿一袭墨色锦袍,披著同色系的长披风,不见他足下有任何动作,转眼间却已经来到了甚罗夜胧的身前。
天亦玄望了自他出现便呈警戒状态的姜辰一眼,伸手解下披风覆在甚罗夜胧单薄的身子上,道:“天朝被你们说的那个『他』弄得差点分崩离析,谁还有兴趣来管他们的宗主殿下要娶谁当妻妾?”
嘴角轻蔑一笑道:“就算他们想管,也要看我这个天宗给不给管啊。”
姜辰不用抬头看浑身便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谈起邪神修罗……人们往往只记得他的三大特征──冷血、残酷、嗜杀!他猛地昂首,一手搭在配剑上道:“你休想伤害阀主!”黑暗中,他觉得眼前的人有点眼熟,但却没敢多想,只是牢牢的盯紧天亦玄。
邪神修罗确实名不虚传,这世界上还没有人曾经无声无息的接近到姜辰身边,姜辰身为杀手敏感的程度非一般人可以比拟,可是他却对天亦玄的出现毫无所觉,从这里他就叛断出两人的级数相差太多了。
甚罗夜胧拢紧有著淡淡莲花香的披风,道:“姜辰,不要乱来,他不会伤害本阀主。”她抬头却只看见天亦玄光洁的下巴,问道:“是吧?”
“你先是说得那么肯定才来问我的答案,不是多此一举吗?”天亦玄道:“我来只是想看看甚罗阀主深夜潜出魔家堡,来到这个荒郊野外有何贵干罢了。”要不是没料到姜辰会抖出他是天宗的身份,天亦玄并没有现身的打算。
姜辰听两人平心静气的交谈,那副样子有点象是暂时歇战的敌人,没有任何对彼方不利的打算,却也没有信任对方,不著痕迹的提防著……不过,阀主对天宗的出现半点也讶异,这是否代表著他们之前就已经见过了面?
还有,为什么天宗会出现在这里呢?像他那样响当当的人物,不可能会无声无息的冒出来才对。
甚罗夜胧了然的道:“所以你一听到我说天宗不能娶他族女性,为了怕我这助手因此跑掉,赶紧出面稳定军心。”她一向对自己的轻功自豪,没想还是让天亦玄察觉到了。
天亦玄低头对上甚罗夜胧毫不相让的晶亮眼眸,道:“没错,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会一得知我的身份就对我另眼相看,不过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一个朋友就是多一分助力,少一个敌人少一些阻碍,我当然不能让到手的助力变阻力。”
甚罗夜胧拉拉身上的披风,承认自己很喜欢那股令人觉得心安的莲花香,道:“那这是贿赂了,你可真懂得捉住女人的心。”该死,她一点也不想放开身上的披风!
天亦玄在她身旁坐下,道:“贿赂?呵,你要养一条忠狗,难道不用讨好牠?满足牠的基本需求?这……算是贿赂吗?”两个心机深沉的人若勾心斗角,大概一辈子都甭想从对方的嘴里听到真话,倒不如一开始就摊开来说,也省得我猜你你猜我,弄到最后反而偏离了本意。
甚罗夜胧嗤笑道:“好啊,竟然把堂堂的甚罗阀主跟狗儿相提并论,你不怕我气得甩头就走吗?”
“怕?”天亦玄象是听到天底下最可笑的话,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无邪笑容,道:“你不敢,除非你想死。”
甚罗夜胧听了并不觉得害怕,反而开心的大笑起来,道:“天啊,你真不像我认识的邪神修罗,竟然没有对我说过半句谎话。”
天亦玄道:“真话是说给需要,而且相信的人听的。对你,说谎话实在太费神了。”两人或许不是彼此了解,却太相似了,这份相似很容易让他们猜出对方的想法,谎言──反而容易形成彼此间的阻碍。
甚罗夜胧笑道:“说得好。”她突然躺到天亦玄大腿上,敏锐的感觉到他反射性的肌肉僵硬,她心中不为这个反应伤心,反而暗暗窃喜,因为这就表示还没有人能够融化天亦玄冰封的心,否则,以他的能耐定能掩饰心中对人的反感。
为自己的脑袋调了个舒适的位置,道:“我累了,想好好的睡一觉。你可别把我给吵醒。”她说完不过一会儿便当真像个婴儿般熟睡。
姜辰看得著实为甚罗夜胧捏了一把冷汗,因为她摆明是在得寸进尺,偷偷瞧天亦玄一眼却让他再次愣住。
天亦玄不对甚罗夜胧的得寸进尺感到生气,反而轻轻地抬起她的头,让她枕著自己的胸膛,两手环在她胸前,闭著眼睛,脸上的笑容充满欣赏的味道。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姜辰不敢打扰两人的休息起身退到一旁守卫,只是他对自己抹了一手的汗水产生怀疑,这些到底是吓出来的冷汗,还是因为他发了烧脑袋胡涂所致?
他的疑惑一直到清晨看清天亦玄就是『魔叶流』时,才被震惊打散了问号,更见识到天亦玄不仅仅是双面人的高深功夫,从那一刻起姜辰明白了一件事,天下人都低估了邪神修罗。邪神修罗可不是冷血、残酷、嗜杀六个字就能够形容得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