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醉了。
胃里翻腾吐了一地,踉跄着回到宿舍,刚拉开门,就意外地看到黑黯的宿舍里,床上端坐着一个高大的黑影,我酒意一清,警惕道:“什么人?”
那人并不出声,我的手触摸到电灯开关,猛地一开,宿舍里刹时亮起昏暗的灯光,那人却还是没有动,低着头沉默不语,我试探地一推他的身子,他应手倒下,我忙一把扶住,凝目一看这个人居然是董宽。
他面若金纸,似乎受了重伤,耗劲全身气力逃到这里。
我大惊失色,摇晃他的身子:“董宽,你醒醒!”
董宽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线,认得是我,便虚弱地指指自己的怀里,然后拉着我的手,颤抖着手指在我手心里划了个歪歪斜斜的十字,他是不是在写敌人的名字?
“董宽,你说话啊,他是谁!?”
董宽张张口,一股激血将他的舌头冲了出来,董宽死死瞪大双眼,头无力地一偏,双足一蹬,已经不行了。
我缓缓伸手抚下他的眼帘,但他仍不肯瞑目,满面悲愤之色,他死得确实太惨了,全身的骨节都寸寸断开,好厉害的阴劲!但全身上下整齐干净,没有明显的打斗过的痕迹,董宽的武功我见识过,基础扎实,南海派的“沧海拳”确有独到之处,在这所学校里,我实在想不出有谁能轻易地杀死他,唯一的可能,这个杀他的人是一个他认识的人,一个他不会防备的人。我咬着牙,这毒辣的手段和老彭的死法如同一辙,也许就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董宽指着自己怀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或是有关凶手的线索。
我往他怀里一探,摸到个皮套,看来他对里面的东西非常重视。
唰地拉开铁质拉链,里面有几十页纸张,难道是未发的家信要我代他寄出?
我取出一看,是几十页黄得发黑的古籍残本,破损残缺的封面写着龙飞凤舞四个小篆,由于年代久远,字迹模糊,但隐约可以辨别出是《地母真经》。
“地母真经!”我手微微发抖。
相传北宋年间有个学道者叫朱灿,是个道痴,早年云游四海遍访明师寻求长生不老成仙之道。后将所得编录成当时集天下大成的《地母真经》,里面详细叙述了各种符录咒蛊、阵法数术以及炼丹药石的秘诀还载录了三山五岳的奇闻异事,为不可多得的道家宝典。但他修道心切,心魔滋长,到后来,终致走火入魔,杀光了妻儿老小后不知所踪,有人传说他已经成仙了,有人说他疯癫而死,众说纷纭,这个往故由于岁月流逝,无从考究。但这本书却从此流传到世间,掀起了血雨腥风,根据白石散人的《江湖志》和阮毕的《开封府异闻》记载,当时为这本书全家灭门的有七十余户,各地死亡计三千多人,可想而知争夺之激烈惨酷。
匹夫无咎,怀璧有罪,对于研玄修道的人来说,这是本梦寐以求的典籍,难道董宽因此而死?
窗玻璃上好象有个人影晃了一下,我断喝道:“谁?!”把书放入怀里,急忙追出门去,一个人影消失在走廊转角。
追到小树林附近,人影杳然无踪,我目光闪动四下搜索着。
前面一株树下,一个白色的影子正依在树上一动不动。
“什么人?!”
“宁一刀,是我。”这人居然是个女子。
我近前一看,心里打了个突,是周巧巧,正用苍白的脸贴着大树的树身,似乎在倾听什么声音。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些树都在哭。”她目光涣散地喃喃道。
“树在哭?”我骇异道。
周巧巧正视着我的眼睛:“是的,它们在发抖、在害怕、在呻吟。”
树叶应和似地唰唰响了,如同水沸腾的声音。
“也即是说。”我若有所思道,“除了老材以外,树林里还有一个?”我心里猛然一震,脱口道:“张金花!”
林子上空恍惚响过一声尖厉的笑声。
树叶落得更厉害了,密密麻麻得像下雨,晃眼四周的景物也模糊难视。我当机立断拉着周巧巧不停地后退,直到背部撞上一株大树,才稳住身形,警惕地观察四周。我拉住周巧巧的手,低声安慰道:“别害怕。”周巧巧的手触指冰凉,这时前面林间有人焦急喊:“宁一刀,你在哪里啊?”我定睛一看,那人居然是周巧巧!那我现在拉着的这只是谁的手?全身顿时僵了。
缓缓扭转僵硬的脖子,身侧并没有什么东西,手里不知何时也空了,手上微微有些麻痒,有东西略略地经过手背上的汗毛,抬手借着树顶漏下的幽光一看,上面蠕动着几条游丝般的蛆虫,慌忙抖手去掉。
我跑过去,一把拉住呆立不动的周巧巧,“小心点,跟紧我,别乱跑。”
我发觉她的纤手冰凉哆嗦得厉害,就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
她低着头,咯咯咯地笑了,笑声诡异,让人毛骨悚然,我脑中电光火石的一闪,几乎跳起来,失声叫道:“周丝丝!”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低着头幽幽叹了口气:“想不到你还是记得我的。”
我全身冰冷再也说不出话来,难道周丝丝和周巧巧根本就是一个人?
我勉强笑:“好久没见了,呵呵。”
周丝丝仰头道:“那你想我了?”头发柔顺地滑往耳边露出清秀的苍白脸庞。
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回答说是,万一她信以为真阴魂不散地缠着自己那就惨了;若回答否,又不知道会有什么结局,何况她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又相当孤寂可怜,总之,这个问题不能正面回答。
我就岔开话题,问道:“你妹妹呢?”
周丝丝眼里闪过丝怨恨,“不知道,这小贱人心地险毒,你千万不要被她表面的单纯所迷惑。”
我看着她有些发怔,她不像是在演戏,莫非真有两个人?真是一双孪生姐妹?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