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晋西县卷云山是个颇有名气的风景区,山上有不少名人留迹佛像石刻,相传是晋唐时遗留下的瑰宝,所以慕名来往的游客很多。
山脚下游人如织,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女孩子总是喜欢新奇热闹,路小柔身处这样的环境,满心的悲伤怨恨暂时放在一旁,好奇地东看看西瞧瞧,有时拿着一个红绳结,放在柔嫩的手里把玩,有时候又挑了两窜糖葫芦,塞到我口里,然后指着我嘴边的红糖痕大笑。她有这样天真活泼的一面,往日生生压迫在充满阴森死亡气息的房间里,那里有神智不清的母亲和螳螂命运的父亲,这让她看淡了人生的某些阴暗,从而心灰意懒,此次出外看到广阔的天地,好比小鸟振翅出巢,心中黯影得之一洗,但愉悦间只怕还带丝巢覆的伤感。
路小柔蹲下身子,在一个小贩的竹筐里挑山果,又红又艳的山果放在樱唇里一咬,姿态妩媚得动人,她白了我一眼,嗔道:“还不付钱!”
我如临大敌地捂着口袋,“小柔,你几天没吃了?”
路小柔眼圈红了,“我就是命苦,没爹没妈总是被人欺负。”隐隐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似乎随时都要落下来。
我真是对她无可奈何,咬牙道:“好吧,好吧,算我错了行了吧。”
路小柔揉着眼睛:“错就是错,怎么能说算错,这样别人还以为我不讲道理了。”声音竟已哽咽了。
我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道:“。。。,那,那是我错了,行了吧。”
路小柔这才破涕一笑,“早承认嘛,你呀,真是坏死了。”
我打定主意不再多话,聪明人对付难缠的女子最好保持沉默。
路小柔道:“张嘴。”
我诧异地问:“什么。。。”么字是张口音,两根纤指飞快地捏了颗山果塞到我口里,路小柔背负着手,眼里盈着笑:“好吃不?”我有点不知所措,怔怔地咬下,山果又酸又甜,丝丝地流满了咽喉,点头道:“还行。”
小贩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口沫横飞:“不是我夸口,我们这的山果那是远近出名的,老人吃了益寿连年,女子吃了美容养颜,小夫妻吃了恩爱绵绵。”
路小柔两腮难以察觉地飞红,转身往人海里去,“你呀,真是笨死了!”
我搔搔头,迷茫地望着她窈窕的身影,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又笨死了?真正是莫名其妙。”
前面聚了一群人,里面喝彩声如雷,想是有什么精彩的节目,路小柔女孩家性情,自然要瞧上一瞧的。我皱着眉头,劝说:“还是别看了吧,好多人,都没地方站了。”她顽皮地伸足往后排一个胖子脚踝一勾,那胖子约莫三百斤,又高又胖,简直像座山一般,平常走路都吃力,这时重心不稳,整个人都向前倒去,多米诺骨牌一样压倒了好些人。路小柔笑嘻嘻地拉着我的手,“现在就有空位啦,快进去。”我暗叹口气,路小柔这样调皮任性,如果不看紧她,不知还会惹出什么祸端,只得随她挤了进去。
场里围了块几米方圆的空地,几百号人就挤成一个圈观看,场中人四十出头,赤着精壮的上身,黎黑坚硬的肌肉隆起,加上汗水淋漓竟黑得发亮,犹如生铁铸就。笔直的腰板上捆着条红布带,洗得发白的蓝灯笼裤,脚上一双布鞋,看起来风尘仆仆。我向来喜好结交江湖朋友,自然对这人加以留意,见他一张四方的国字脸,双眉浓重,杀气潜藏,眼里精光隐现,当有真才实学。这卖艺人敏锐地察觉到我在打量他,有意无意地扫了我一眼,目光锋利如刀,我暗吃一惊。
卖艺人向四方抱拳洪声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在下郑加方,湖南湘泽人氏,路经贵宝地,身上钱财耗尽,仗着练过几天庄稼把势,斗胆献丑,请过路的大叔、大婶、大哥,大嫂,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在下不胜感激。”
四周起哄,“别光说不练,快开始吧。”“看你练的行不行再说。”
郑加方点头:“那好,在下就献丑,练一套祖传的刀法。”从兵器架子上抽出把单背刀,一招一式、中规中矩的练起来。我留神看去,见他招式严谨,行动中隐含风声,力透刀背,起落收放,舒缓疾张都轻松自如,实已将这路刀法练至炉火纯青的地步,显见平素在刀法上浸淫深久,不由暗暗叫好。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围观者虽众,却有几人识得刀法的奥妙?皆觉得这刀法平平无奇,看上去有气无力,竟似杀鸡都难。众人嘘声大起,“换个换个,来个厉害点的。”
郑家方收刀住势,用毛巾擦擦满头大汗,“不知大伙要看什么?”
“胸口碎大石,头顶开砖。”人群里有人叫。
郑加方面色一变,走江湖卖艺图的本是哗众取宠,这些不入流的杂技反易惊世骇俗,常人以为神乎其技,在行家眼里却是骗人的小把戏,郑加方似乎矜持身份,为难了一会,才点头,“既然大家爱热闹,我就来个铁枪刺喉吧。”围观众人顿时掌声如雷,高声叫好。
突然有个女子声音凄声道:“李二柱,你这个剐千刀,整天不着家,你女儿都病得快死了,你还在这里瞎混。。。”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了。顺声音看去,边角上一妇女拉扯一个袖手观看的糟汉子哭出声来,那汉子正是适才叫喝得最起劲的一个,这时候涨红了脸,“臭婆娘,要闹回家闹去,我这不是来抓药了吗。”他扬了扬手上的药方。
又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一个老奶奶抱着一个双目紧闭的小女孩进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你这个畜生,不是个人啊,抓药去了这么久还没回家,小萍病死了!”那妇女一听此话,当场晕倒在地,汉子忙扶住,悔愧交集,“孩他娘,孩他娘!”整个场面乱成一团。
路小柔扯扯我的袖子,我摇头示意她暂且别多事,因为我见到郑加方朝这家人走了过去。郑加方蹲下身子,把住小女孩的脉门,道:“孩子没死,是昏过去了。”
老奶奶用苍老的手背抹了把眼泪,颤声道:“那就好,那就好。”郑加方又伸手在妇女头上捏拿了穴位,妇女悠然醒转,呻吟道:“小萍小萍。”汉子松口气,忙安慰道:“孩他娘,小萍有救了,有救了。”
远远望去,这小女孩倒在老奶奶怀中,只露出半边脸,却竟然气相青黑,显然不是普通的疾病,我和路小柔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暗暗惊心。郑加方自也是看出来了,从腰带里掏了颗红丸入嘴,用力咀嚼,然后从行李里拿出一个小葫芦,仰脖子灌了一口酒,用力尽喷到小女孩身上,听得水浇烧红铁板的哧哧响声,一团青绿气白日飞升。众人惊于异象,都瞧呆了,小女孩突然睁开眼睛,喊了声:“娘,我肚子饿。”其家人都是喜极而泣,众人也频频称奇。
老奶奶擦擦老泪道:“活神仙啊,活神仙。”就要颤巍巍地跪倒,郑家方忙拦住:“老人家别这样说,在下受之有愧。”话音一住,道:“你们那里好象不太干净。”
三人一听,都若有所思地对望了一眼,汉子道:“恩人,若不是您这一说,我们倒不曾留意,我们村子这些月头上死了不少孩子。”
郑加方道:“那便是了!”陡地立起身来,“妖怪就在我们之间!”脚下一挑,一杆白腊杆钢尖的红缨枪已然入手。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面面相觑,背脊发凉,白日之下静默无声,有怕事的见事情诡异,悄悄抽身想走,郑加方瞪目叫道:“谁要是敢轻易离开,别怪在下手中枪不长眼睛。”语气斩钉截铁,竟没一人敢怀疑他说的话是否当真。
郑加方低头踱着步子围着圈子饶了一周,蓦然转身,横眉怒目地叱道:“就是你,妖女!”手中枪如毒蛇出洞,狠疾迅辣,竟向路小柔当喉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