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样的一个回头,我发现妈妈真的老了。就是那样的一个回头,我发现了母亲的爱如沧海般凝重,而我的却苍白且肤浅。
上午,妈妈打电话来,说做了好吃的东西,要我过去。
零下20几度的天气,走在大街上,遇到熟人都不敢说话,生怕那说出的话,还没等对方听见就冻结在半空中了。犹豫了片刻,说到:“妈,我不想去了,天冷。”妈妈说:“来吧,坐出租车来,你爸想你了。”
我有个生病的爸爸,他得的是脑病,无法根治的那种。医生跟我说过:他今后很有可能会不认识我的。想到这儿,心就象被什么东西抽打了一下,一种隐隐约约却又真真切切的痛涌了上来。
看了看表,没到下班的时间,怎么却有点等不及呢?一向敬业的我居然破天荒的做了个决定:翘班。
穿衣服、下楼、买妈妈爱吃的谗嘴鸭,一共用去了10分钟的时间,大街上遇到个开车的朋友,人家戏称:看你那风风火火的样子,象极了一个千里走单骑的女记者。
到了妈妈家的时候,她正在厨房里张罗着,爸爸就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吸烟。“爸、妈,我来了。”“快把衣服脱掉,冷了吧?”妈妈说着就来接我的衣服。“还行,我穿得多。爸,你又在吸烟啊?”“嘿嘿”爸爸一个劲儿笑。“爸,你不听我妈的话,不听我的话,也就算了,你怎么还不听医生的话呢,大夫不是不让你吸烟吗?”我笑着埋怨。
“嘿嘿,你忘记了?这烟不是你去朝鲜买回来的吗?你还说,在经济落后国家买点烟带回来,让爸爸找找从前过苦日子的感觉。你妈不让我抽,都给藏起来了,我好不容易翻着了。嘿嘿……”爸爸那开心的样子真象个孩子,我还能说什么呢?可爱的爸爸。
妈妈所谓的“好吃的”是指农村亲戚送来的东北特产“粘豆包”。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最好吃的东西了。
小时侯,每到了冬天,就期待着农村的亲戚来,什么姨啊叔啊,只要有人来都会带些“粘豆包”,甚至不等客人走,我就嚷着让妈妈做熟了给我吃。因为年龄小,就被宠着,每当人家送的“豆包”吃得只剩下一点儿的时候,妈妈就不再让两个姐姐吃了,都留着给我。惹得姐姐们想起来就念叨,说妈妈偏心。
今天再吃那同样的原料制成的同样的食品,怎么就没有当年的味道了呢?因为是别人家的东西,吃之前要仔细看过,看食物是不是很干净;吃的时候又要细尝尝,看有没有别的味道,吃了之后,还要在心里埋怨着现在的“豆包”怎么没有以前的好吃呢?
妈妈问:“好吃吗?”“好吃,好吃。”“走的时候拿点回去啊”“老妈,饶了我吧,不拿不拿……”“什么话?”“呵呵,我是说,好吃的东西要留给爹妈吃的,你要我拿走,不是逼迫我犯下‘大不孝,大不敬’的罪行吗?”“就知道嘴贫。”
我正洗碗的时候,同学来电话找我,约好在我单位门前见面。“妈,我有事,走了,你自己收拾吧。”“走吧,慢点,注意路上车多。”“恩,爸你少抽点烟,一天就一支,多了就让我妈罚款。”“嘿嘿”爸爸站在门口送我。
刚要下楼,妈妈又招呼我:“老姑娘,等一会。”“怎么了?我着急呢。”妈妈可能没听出我的不耐烦,我自己听出来了。
“给你”“什么啊,‘豆包’我可不拿啊。”“大白兔奶糖,我知道你要来,刚才去买菜的时候顺便买的。”“妈,你可真逗,还拿我当小孩呢,吃糖胖,好了,我拿两块,快回去吧。”
出了妈妈的门,却感到格外的轻松。每次去都是这样,让拿这让拿那,嘱咐这嘱咐那,老人总有操不完的心。
在街角,准备找个出租车,转弯处回头看了一眼妈妈的家,就是这样的一个回头,我看见妈妈正站在阳台看着我,那倚着窗子的身体不再挺拔了,妈妈真的老了,又是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下。妈妈看见我在看她,就喊了句什么,虽然听不见,但是我猜肯定是在说:慢点,路滑,别摔了。
“慢点,路滑,别摔了。”是最平实的语言,却蕴涵着最浓重的关怀最深切的爱。
妈妈给的大白兔奶糖,还在我的包里装着。小的时候,每次我跌倒,每次我哭泣,每次受了委屈,妈妈就拿那糖给我,很快就哄得我开心地笑了。妈妈也许知道,长大的我经历过的痛苦哪一次都比小时侯的跌倒和哭泣要来得沉重。所以,在多年以后的今天,还是送我,可以疗伤的白兔奶糖。
只是回了回头,便看见了爱。于是,没有理由不加快脚步往前走,再也不怕跌倒,我有白兔奶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