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龙舟夜色(上)
作者:魏育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918

夜色吞噬尽最后一缕残阳,一叶轻舟咿呀泛在云海上,飞溅的浪花轻轻地冲撞着船头,荡起片片涟漪,向暗夜里散去,舟上人影幢幢,但都悄无声息,惟恐惊动舱里人。

云海,是夹在京都和将军府中间的一个湖泊,因为一年四季湖面上始终烟雾蒙蒙,似烟似雨似云似雾,故名云海。

因为亢旱,湖水瘦了许多,但依然是烟波浩淼,轻舟荡在湖上,犹如柳叶飘在湖面。

舱内,灯光如豆,酒香醉人。依稀可见相对跪坐一男一女两人,他们的面前是一只摆着几碟小菜的小几。

我拿起一只玉壶,轻轻地给齐姜的水晶杯里重新斟满了琥珀色的葡萄美酒,然后也给自己倒满了酒,放下玉壶,把两手放在膝上,轻轻地说:“月夜泛舟,颇富诗意,但不知道这暗夜轻舟会有什么趣谈?”

齐姜淡淡的一笑:“烟雾笼罩,夤夜朦胧,给人无限的遐思,这不好吗?哀家被天灾**逼得心力交瘁,无非是想换个环境,散散心而已!既然叫乖孙儿来,就是陪陪哀家,聊聊天,别无它求!”

我知道,她是为琰闾而来,更是为那个尚不清楚是谁的皇子而来。说是不清楚,因为抢一个花天酒地的姬仪羽实在令人费解,极有可能是抢错了人!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点破,只是淡淡一笑曰:“既然如此,不知道太后的下人那里带没带来古琴,孙儿为太后弹一曲,帮太后排遣一下愁闷!”

齐姜微微一笑,庸懒地把腿伸开,拿起一个软垫放在身后,人靠在了船舱壁上,轻拍了一下手,舱帘一挑,雪晴拿着古琴进到舱里,跪着放在了太后旁边的一个小几上。然后摆上香炉,端来一盆清水,拿来一个新的面巾,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我微微一凛,有种钻进套里的感觉,但一看那琴却愣住了:“阳春琴?天下第一名琴?传说是天下第一美女西施所用,都说这琴可弹得百鸟齐吟,百花吐艳!”

齐姜轻启娇唇道:“都说仪平琴棋书画师承大家,无一不精,哀家早想聆听,只是无缘,今日孙儿主动要弹,正合哀家之意!”

我看看琴所放的位置,要弹此前,必须跪坐齐姜之侧,似觉不妥,欲重新搬动琴几,被齐姜摆手制止:“别动,就在这弹,哀家看看孙儿如何弹的,也可学得一、二!”

我心里一颤,看看面容冷峻的齐姜,无奈,只好净手焚香,然后跪坐琴前,调了调琴弦,轻轻拨动琴弦,轻声唱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歌声方歇,齐姜拍着小手笑道:“人传果然不谬,想是文大家现在你手吧?”

我身子一凛,暗道:“她什么意思?难道是要从这里找我的毛病?要小心才是!”

想到这,我微微一笑道:“仪平师承无崖子先生,这里,自然是先师的气韵,与文大家似无关系?太后甚知雅意,不知怎么听出文大家的音律了?二者好像风马牛不相及啊!”

齐姜淡淡一笑:“也许孙儿和文大家曾经以琴会友,浸润之间有所熏陶,音韵里确实有文大家的琴风,好了!也许文大家和无崖子师承一宗呐!来,再为哀家弹上一曲!哀家刚听出点韵律来,岂能嘎然而止?”说着把身子朝我的身边凑了凑,立刻一股淡淡的暗香朝我涌来,我心里一动,不觉浑身躁热,气血翻腾,半天才静下心来,轻轻拨动了琴弦:“南山有臺,北山有菜;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寿无期。南山有桑北山有杨;乐只君子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寿无疆。南山有杞,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乐只君子德音不已。南山有栲,北山有杻;乐只君子,遐不眉寿;乐只君子德音是茂。南山有枸,北山有楰;乐只君子,遐不黄耇;乐只君子,保艾尔后。”

当我已经把手轻抚在琴上时,琴音方止,但觉满鼻幽香,心里一凛,见齐姜身体已经几乎贴在了自己的身上,眼睛里水雾蒙蒙,痴痴地看着我压在琴上的手。

相对无言,船舱里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和舱外传来的咿呀橹声、浪拍舷声……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齐姜终于清醒过来,拍着小手说:“妙极!妙极,原不知绕梁三日是何,但知今日忘忧是真,太好了,仪平真让哀家刮目相看了!”

我急忙谢到:“孙儿谢太后夸奖!孙儿之琴技在太后面前,实是班门弄斧,浅陋得很,浅陋得很啊!还是太后弹一曲吧,洗一下刚才污浊之耳!”

我起身欲回到原处,被齐姜纤手摁住:“别动,哀家腿又麻了,仪平还是抱着哀家吧!唉,人老了,在那跪一会儿就麻,这还有锦垫都不行啊!”

我的心里腾地燃起了大火:这是什么意思,美人计?可现在自己真的没有几分抵御她的进攻的能力啊!我还在犹豫,齐姜已经拽着我的手说:“怎么?嫌哀家人老珠黄了?”

我无奈,只好抱起这柔软的身子,放坐在自己的怀里。我现在气血沸腾,只好念起清心诀。

齐姜把小屁股在我怀里委了委,然后运指拨动了琴弦,轻轻地低吟唱道:“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鳏寡。鸿雁于飞,集于中泽,之子于垣,百堵皆作,虽则劬劳,其究安宅。鸿雁于飞,哀鸣嗷嗷,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声音娇美婉转,清越嘹亮,让人心动神驰。

唱完,她往后一靠,人全偎进我的怀里,半天才长叹一声:“二十年了,哀家二十年没唱了,今天疯了,疯得忘乎所以了!”说完闭上了眼睛,把头靠在我的的胳膊,轻呼小鼾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