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天地间就像个大蒸笼,城外官道两边的大柳树叶子都打着卷,透出一付懒洋洋的气氛。但树上的知了却拼命地嘶叫起来,仿佛它们也热得不耐烦了。
突然,京都的城门大开,滚雷似的马蹄声传了出来,霎时飞出一队铁骑兵,片刻就在京城到将军府的官道上整齐地排列两行,路上开始戒严了。
鼓乐响起,打着彩旗的仪仗前导缓缓地出城了,走过御河桥之后只前进了百二十步就停在了路边,开始更卖力的吼叫。
接着出城的是锦衣卫的披红戴花的马队,马上端坐的士兵金盔银甲,枪刀森森,一直向将军城走去。跟在他们后边的是一个个哭丧着脸的文官武臣,他们知道太后不愿让万岁回宫,可今天又突然接驾,参不透这里有什么玄妙,也就不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有没有危险,所以都战战兢兢,哭丧着脸。
大臣后面则是被卫士严密护佑的龙车、凤辇。龙车是为给琰闾预备的,凤辇里端坐的是年轻的太后齐姜。雪晴带一干人,金盔银甲,按剑提枪,警惕地守在周围。
飞檐翘起的城楼上现在已经插满了飘飞的彩旗,士兵们亮盔亮甲地站满了各个垛子口,确也有几丝威仪!
前导的四匹报子马朝我的将军城飞奔而来,叩关喊道:“请万岁摆驾回宫啊!”
鼓乐的喜气和马蹄的轰响,丝毫没影响清风阁里一行人的心情,万岁琰闾现在正在看着大院地上的一地的尸体和地上流淌的鲜血在颤抖,他只觉得浑身发冷,像掉进了冰窖。
他的十八个儿子,现在除了武威的姬仪武、真定的姬仪飞还留在自己的属地,姬仪雄不知云游何处,姬仪羽还在大夫的抢救下,(他不知道这两个人也已经被送进了鬼门关。)剩下的十四个儿子都横七竖八地躺在这里不知道冷热了!他的眼泪已经洇湿了胸前的衣服,手已经扯撕了身上的龙袍……
对这些人,他琰闾既不能说感情深厚,也不能说没一丝舐犊之情,但他万没想到就在他临回宫之前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再傻也知道这次屠杀是针对自己的,他恼怒地说:“仪平,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我叹了口气,伤感地说:“兄弟阋墙古已有之,但如此惨绝,仪平也没想到,臣无能,没保护好各位皇兄皇弟,然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仪羽弟会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儿来,他自己逃到了外城也就是了,竟下令屠杀他的兄弟,幸亏我的九夫人拼死挡住了他,要不然,现在他已经在宫里登基了!可臣的九夫人却……却……被他毒镖所伤,至今昏迷不醒,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琰闾淡淡地说:“怕是没得救了!他从小就练那邪术,他那毒镖,扎在树上,树都毒死,何况是人!”
英国公摇摇头道:“唉,为了一个姬仪羽,他们竟杀了这么多的人!”
“朕已经决定回宫了,他们还杀人干什么?”琰闾不解地问。
我叹了口气说:“他们针对的怕不是这些人吧?从这儿再往里进,可就是万岁的寝宫了,我的卫士遇到的可都是当今一流的剑客,是谁训练出来的,万岁大概不能不知道吧?要不是我的几位夫人带人拼死抵挡,怕是早到了万岁那里。现在我的四位夫人已经受伤,有一位生死不明,万岁让我怎么说呢?看来他们就是想在最后时刻,救走小十八,请他登基!”
琰闾气得脖子上的青筋直蹦,半天才说:“把那个小十八也拉出去砍了吧,朕不想再见他了!”
我忙说:“不能啊,不管怎么的,他总是皇伯的儿子啊!”
“他连自己的兄弟都杀,朕要他何用,难道朕也等他来杀朕吗?朕无所指望了,仪武、仪飞两个不成材的货,朕是指望不了他们!仪雄让罗家的小妖精迷住了,怕是也回不来了!”
我立刻说:“皇伯春秋鼎盛,皇后娘娘青春正好,大可为万岁再生几子的,只要万岁再不信丹士的话,好好养养龙体,一定会让皇后诞育金鳞的!”
琰闾笑道:“你把我周围的人都赶到十万八千里了,朕还吃什么丹药啊,”
皇后立刻说:“那些人多是想要万岁的命,不赶走他们,我们还能活吗?”
正在这时黎良佐进来说:“殿下,接万岁的队伍已经到外城了!来人是相国栗腹和昌国君乐闲、大夫将渠、大夫骆子其。”
栗腹此名让我浑身一震:“历史上这个人曾经力劝万岁亲伐赵国,使大燕陷于困境,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要和万岁说伐赵之事!”
琰闾一听立刻紧抓住我的手说:“不,不,寡人不回去,他们会杀了寡人的!”
我笑道:“皇伯莫怕,臣会一直贴身保驾的,英国公城里的四万大军和臣的八万铁军会保万岁无虞!”
我立刻让勾月和飞燕二女坐在万岁车的外间保护,我和英国公、黎良佐、李前进四人骑马在四周护驾,起驾向京城进发。
因为万岁到京之事已经妇孺皆知,又知太后迟迟不迎万岁,所以今天百姓也格外人多,城里两边都站满了自发来的市民。
栗腹和乐闲一直在我们左右,栗腹刚才在将军府果然和万岁桀桀不休地说着他去赵国的事情:“赵自长平之败,壮者皆死,其孤尚幼。且相国新丧,廉颇已老,若出其不意,分兵伐之,赵可灭也,大燕版图可以再次扩大!”
但昌国君乐闲摇头说:“赵国东邻燕,西接秦,南错韩魏,立国多年,根基不动,长平虽败,但老将廉颇仍在,其民多习兵,长平之后,民心凝聚,更加悍不畏死,不可轻伐!”
琰闾想了想说:“我以五倍之兵伐赵,难道也胜不了吗?他们的百姓厉害,我们的士兵就不厉害了?“
将渠也道:“不是谁厉害的事儿,是我们不占理,我们刚和赵国交好,赵王又给我们五百金,这时候我们伐赵,情理不通,不信不义,出师必然无功而返!”
琰闾看我,我道:“还是先启驾回宫吧,万岁宏图大志,臣下欣喜万分,但此时议伐赵之事,时不当矣!还是起驾回宫吧!”
没再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并没死心,他是想靠攻赵转移国内百姓对他的不满,他对求雨没有信心!
护驾的马队把万岁大车紧紧围住,隆隆的车声和轰然的马蹄声汇合成雄壮的军歌,向蓟城深处的宫中卷去。
看看前队已经进入宫门,英国公舒了口气,低声跟我说:“他还是想攻赵啊,帮我说句话,我不会去攻赵的,我和廉颇是忘年交,我没法下手打他。而且我也不一定能打过他!真不知道这个栗腹是吃了什么糊涂药,这么多年我们所以没受强秦的侵扰,都是赵国给我们抗着,现在攻赵,不是在拆我们前面的防线吗?”
我点了点头:“赵乃燕之屏障,拆此屏障者,国贼也!我原以为栗腹是为了贪几个贿赂,现在看来是我小看了他了,他可能有更大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