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玄而又玄
作者:猫儿怕吹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136

三人匆匆忙忙赶到帅府,这才得知,原来数日之中,南汇、川沙、宝山已经相继被义军攻克,目前周立春正在进攻青浦,潘启亮所率义军也已经进逼太仓。

此时小刀会已经得到情报,满清朝廷业已命令钦差大臣、江南大营统帅向荣急速分兵镇压。向荣乃派刑部主事刘存厚、参将秦如虎率一千六百多人人会同江南大营帮办军务署理江苏巡抚许乃钊、按察使吉尔杭阿、署理江南提督和春、总兵虎嵩林,太仓知县丁国恩等部三千五百多人,此外还有各处府县招募的乡勇、团练,总兵力约有六七千人合兵进攻起义军。

潘启亮所部义军在进攻太仓官衙时,便不慎中了太仓知府蔡映斗所设的埋伏,伤亡众多,义兵遂被迫撤退。不料又遭到搬请援兵回来的嘉定知县丁国恩的阻击,两路清军联合夹击,潘启亮力战突围,回师嘉定,加强防守,以免清军乘势而下,威胁正在进攻青浦的周立春。

此时林阿福部已经抵达嘉定,协助潘启亮防守,陈阿林部也正在回防上海。前线兵力吃紧,周立春紧急派人求援,尤其希望周秀英、林仁杰等能带一支生力军回来助战。

清军已然开始大举反攻,而行动又是如此迅速,得到周立春的请求后,刘丽川于是召集众人商议如何救援周立春,周中华、周秀英、林仁杰等人自然也就必须参加。

刘丽川对众人道,由于清军大举反扑,上海本身的防守兵力尚嫌不足,此时实难抽出一支大部队援救周立春。但周立春孤军困于青浦,若不及时增援,只恐会陷入清军包围之中。为今之际,只有派一支精干的“敢死队”,迅速出击,将周立春从包围圈中救出,保存实力,退守上海!刘丽川接着又道,这支“敢死队”已经组建,只待周秀英一声令下,便可出发。

众人议论纷纷,认为此时也只有先这么办。周秀英听说父亲危急,更是恨不能立刻赶回青浦,心情激动之下,一只手紧紧握着周中华的右手。对于周中华而言,此时“未来岳父”有难,自然是责无旁贷,于是温言抚慰周秀英,表明定当一同前往援救。正在这时,猛然听到火炮之声隆隆不断。众人大惊,莫非清军已经攻到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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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丽川心中诧异,清军尚在上海外围作战,绝无可能逼近上海县城。这炮声巨大,应该离此不远,而且威力惊人,亦非清军火炮可比!难不成是洋人?

火炮声连绵不绝,众人纷纷色变,不知究竟。此时一名小刀会义军慌慌张张跑进来禀报:“报大帅:陈元帅他,他……”刘丽川喝道:“他怎样了?快说!”

那义军道:“陈元帅得知那道台吴健彰躲在租界之内,勃然大怒,竟然将洋人送来的十门大炮架在租界边,发炮攻打,只怕少时还要攻进去。”

刘丽川一听居然是陈阿林擅自行动,架炮攻击,只气得火冒三丈。此时清军大举反扑,实不能与洋人交恶,陈阿林徒逞匹夫之勇,如果引起洋人借机寻衅,配合清军进攻,义军不免腹背受敌,大大不利。刘丽川连声命令调动义军,亲自前去阻止,众人也跟随前去。

陈阿林本来率领本部人马协助周立春攻打周围县城,已经一一占领。正在志得意满之时,听说清军大举来犯,刘丽川急令他回防上海。陈阿林本杀得高兴,军令难违,不得已回师上海,正憋了一肚子气。哪知刚回到上海,便听说吴健彰等人居然已经被洋人救走,如今躲避在租界之中。陈阿林顿时怒火中烧,立刻决定向租界进攻,他调动自己的部下,强行拉走那十门火炮,猛攻租界。这十门火炮虽然犀利,只可惜小刀会的义军操纵不得其法,尤其是不会瞄准校对,只知道装填炮弹,乱轰一气,霎时炮声震天,租界中恍如末日来临。

正当他准备驱兵长入之时,刘丽川等人骑着马急如星火,恰好赶到,立刻命令停止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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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林见刘丽川一来到便命令停止攻击,心中大为不满。刘丽川也不与他多说,命令众义军立刻撤回各自营地驻防。陈阿林见刘丽川竟然命令撤兵,他疾步走上前说道:“大帅,鞑子的狗官躲在洋人的租界里面,他们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可没有安好心!你就让我带人冲进去,把那个王八蛋抓出来,一刀宰了,免得后患无穷!”说完后,陈阿林抽出腰刀,一声呼喊,便有几百个小刀会福建帮的会众跟随着他要闯进租界。

刘丽川怒不可抑,下马喝道:“怎么,你要违抗军令吗?小心军法无情!我认识你陈阿林,我的刀可不认识你陈阿林!还不给我退回去!”

陈阿林恨恨不已,转过身去,一刀斫向旁边一棵大树,将这个碗口粗细的树齐腰砍断。

刘丽川不再理他,转过身来对周中华道:“周兄,还要烦请你到租界里走一趟,说明此事乃是误会。”周中华立刻答应,转身牵马便要进入租界。

那边陈阿林见刘丽川委派周中华进入租界会见洋人,心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无名之火,猛地纵到周中华身边,拦在他的身前,说道:“谁去都行,就是不能让这个二毛子去!这姓周的是上海有名的财主,那个什么保安局的总办就是他的大舅子,他和那些满清鞑子的狗官根本就是一伙的!我看这小子分明就是清军的奸细。他这一去,还不把咱们都给卖了!”

周中华被他拦住,前进不得,又听到他称自己是奸细,这一来必得说清楚,于是驻足不前。

刘丽川又好气又好笑,这陈阿林自小出身穷苦,受了不少气,吃了不少苦头,对有钱人和做官的向来敌视(也是一种病态)!而对周中华更似成见深刻。

对于周中华的情况,刘丽川早就了解熟悉,这人在上海的官商两界可谓是左右逢源,影响力绝不可小看,而此人之开明、仁厚,又绝非是一般的财主富户可比。小刀会在上海想要立足,还少不了此人的支持,自己将他从周立春处请来,又授以参谋之职,屡次委以重任,正有“逼上梁山”之意。此时又无法向陈阿林详细解释,只好含糊其辞。

刘丽川于是厉声斥道:“不得胡言,周兄弟乃是太平军的英雄,东王府的参护,又怎会是清军的奸细!”

陈阿林哈哈大笑道:“大帅既然说他是东王府的参护,那必然是武功高强,只要他能在阿林的刀下走上十个回合,我就相信他是太平军的英雄!那时别说是和洋人打交道,他就是出上海,和满清鞑子混在一起,阿林也绝不怀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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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秀英本来一直和周中华站在一起,见刘丽川如此看重周中华,委他前去租界解释误会,心中更是为爱郎骄傲窃喜。哪知陈阿林横插一杠子,居然还要和周中华比武,这陈阿林乃是福建莆田南少林的俗家弟子,武功精湛,周中华不过粗学了两天武当派的拳、剑功夫,如何是他的敌手?周秀英心中焦急,连连向周中华使眼色,不可与陈阿林比武较量。

刘丽川听陈阿林竟然说出了这个办法,心中盘算不已。这陈阿林素来骄横不逊,当年七大帮派共同拥立自己为上海小刀会的堂主、舵把子,他也是迫于形势,不得不服。自己一直想要找个机会杀一杀他的锐气,只是忌惮他武功高强,庶无把握;而陈阿林的福建帮人数众多,尤要以大局为重,不可轻易树敌,所以刘丽川一直隐忍不发。

此时陈阿林竟然向周中华叫阵,倒不失为一个机会!

倘若周中华败了,自己大可上前解劝,卖个人情;周中华感恩之下,必定用命。

倘若陈阿林败了,则大可挫一挫他的锐气,借机收服这个悍将;反正是他挑战在先,与人无攸。

想到这里,刘丽川也不阻拦,只是问周中华道:“周兄可有此雅兴,和阿林过上两招?”

周中华正自犹豫不决,这种比武斗狠,不过是匹夫之勇,陈阿林越是气势汹汹,他越是不愿和他作无谓之争。于是一抱拳,说道:“在下技艺生疏,怎敢与陈元帅对阵……”

话还未说完,陈阿林又在叫嚣:“你这个缩头乌龟!十招都嫌多了,只要三招,老子定然叫你趴下。”说着便作势要冲向周中华。

周中华见他似要冲过来,自然反应便往后退了一步。周秀英也担心周中华抵挡不住陈阿林,急忙上前护卫,正好挡在了周中华身前。这一来,便似周中华躲在周秀英身后一般。

见此情形,陈阿林狂笑不已道:“原来是个躲在女人屁股后面的小白脸!真是个窝囊废!”

周中华听到这一句话,只气得七窍冒烟,怒火中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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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回到这个时空以来,周中华几乎还算顺利。即便是被迫流亡海外的日子,也是呼风唤雨、叱诧风云。在周中华的心中,自己其实已经是拯救这个时代的“救世主”之不二人选!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可是他偏偏就忘了,这“天降大任”下面还有几句话,“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这不,一回到国内,还没有攀上曾国藩的“大船”,自己反而阴沟里翻船不断!先是被傅善祥算计,再是被周立春扣押,接着又被胁迫造反,现在还被眼前这个莽汉耻笑。

受了这些挫折,周中华虽然已经意志动摇,准备放弃改变历史的宏伟目标;但是,骨子里还有那么一股英雄情结,更何况,在学校和特种兵大队中他都是威名显赫,还没有人敢轻视于他、向他发出挑战!如此当众被人侮辱耻笑,尤其是说自己受女人的庇护,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不可忍也要忍,所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和这个莽汉作意气之争。周中华捏紧双拳,强压怒火,对陈阿林的嘲讽置若罔闻。无非是激将计,我偏不受激!

陈阿林见周中华不敢应战,一阵冷笑,道:“姓吴的狗官躲在租界里,大帅顾忌着洋人,不让咱爷们揍他;咱们这就去把那姓伍的保安局总办再逮回来,不能这么便宜了这些狗官杂碎,弟兄们,跟我走。”

听到陈阿林要去找伍汉峰的麻烦,周中华再也按耐不住了,伍家众人的安危确实是周中华的软肋,他连忙喊道:“且慢!”轻轻推开周秀英,走上前道:“本来在下技艺生疏,不敢与陈元帅对阵,不过陈元帅既然有此雅兴,在下只好舍命陪君子!”

他话一出口,周秀英和林仁杰都暗暗叫苦不迭。周中华在“真武剑法”上有多少斤两,周秀英最清楚不过;而陈阿林驰名江湖已久,林仁杰知道他的南拳和五虎断门刀决非浪得虚名,号称上海小刀会的第一高手,不知有多少人败在他的刀下,武功着实利害。此时周中华不知天高地厚,要和陈阿林对阵,那真是寿星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只是周中华话已出口,再难收回。周秀英和林仁杰手握宝剑,都暗自戒备,万一周中华有生命危险,那时顾不得许多,只好先上去救了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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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周中华答应了与陈阿林比武较量,刘丽川忙走到二人中间,说道:“大家都是自家兄弟,必武自当点到为止,十招一过,便须罢手。千万不可伤了和气!”

陈阿林哼哼笑道:“大帅放心,我不会要了他的小命。”心中暗想,小子,老子今天非要留下你一支胳膊。

周中华道:“陈元帅武功高强,在下初学后进,还请陈元帅多多指教!”陈阿林道:“罗哩罗嗦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周中华森然道:“倘若今日在下能侥幸在陈元帅刀下走过十招,甚至还胜了一招半式,又当如何?”

陈阿林狂笑道:“莫说你胜过老子,就是十招之内不让你趴下,老子就甘拜下风。再也不找你那大舅子的晦气!”

周中华厉声道:“好,正是要陈元帅这一句话!”

陈阿林说完话后立时脱去上衣,赤膊的上半身肌肉虬结,钢刀在手,摆开架势,只听到骨节咯咯作响,赫然是在蓄势运功。一旦发动攻击,定然是凛冽无比。

周中华看到陈阿林目露凶光,暗藏杀机;又见到他犹如天神、威猛刚俦的身躯,周中华反而镇定自若,心中丝毫没有怯意,他一向遇强愈强,越是强大的敌手,越能激发他的斗志和潜力。

周中华缓缓抽出大青剑,心中暗自思忖对敌之策,曾听说陈阿林外家功夫刚猛无敌,自己若过与他硬拼,谁输谁赢,庶难料定!不过此人口口声声要在十招之内打败自己,当真是狂妄自大,难不成自己连十招也招架不住?

周中华转过身向周秀英看去,只见她的眼中既有关心,也有鼓励,更多的是期望!

周中华向周秀英点一点头,将剑鞘解下,交与她手中,周秀英轻轻说了句:“千万不可和他硬拼!”

周秀英也说不可硬拼,那又该当如何?周中华回过身去,想起自己所学的剑术,一是在伦敦所学的西洋击剑,一是周秀英所教的真武剑法,这两种剑法都忌讳莽攻冒进、一味斗狠,最讲究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想到这后发制人,周中华心中恍然洞开,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曾听周秀英说起,祖师爷张三丰曾经留下一句关于真武剑法的“总结”:“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周中华忽然联想到,这真武剑法的精妙之处其实与西洋剑法的最高境界异曲同工,不外乎“抱元守一、伺机而动、避其锋芒、一击必中”!

陈阿林既然武功高强,自己大可不必与他硬拼,只要全力防守,与他游斗,若是能激得他露出破绽,未尝不能攫其锋芒,攻其不备!

周中华方略已定,心中更加沉着镇定,于是走向陈阿林,执剑为礼,正是真武剑法的第一式“玄而又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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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周中华已经摆开架势,陈阿林一声长笑,钢刀带风,呼啸而至。周中华看准刀势,迅速收剑抽步,躲避开他这一招凌厉无比的攻击。

陈阿林见周中华不敢招架,心中更生轻蔑之意,刀锋一转,竖劈变为横斩。周中华以不变应万变,仍然是看准来路,躲闪避开。他曾经在击剑学校中专门训练过防守的步伐,又结合了真武剑法的天罡步,不攻专守、闪躲腾挪,灵活之极,陈阿林想要伤到他却也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