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该歇了吧?”一个女子半躺在床上,重重的帘帐外仍可以看到那让男人血脉赍张的动人线条,但奕忻对此无动于衷,他还在等待消息。北京城中二品以上的官员家中,全都有他的眼线,这恐怕是谁也想不到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北京城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所以翁心存家里莫名其妙多出了个五岁的孩子,他在第二天就知道了。
“王爷……。”床上的女子不耐久等,披衣下床,纤细洁白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中,在昏黄的灯下仍旧显得耀目生花,女子的眼睛细长,媚眼如丝,一举一动都散发出无尽的风情。
揽住奕忻的脖子,女子仿佛柔弱无骨的依偎进奕忻怀中,满含幽怨道:“王爷不喜欢善祥了么?”
“善祥,你是个善解人意的才女,怎会学那些白痴女子的无聊手段?”奕忻的口气微带不满,他不喜欢太过痴缠的女子,他的心思要放在国家大业上,对于其它的事情他不想多费心思。
傅善祥微咬下唇,齿如编贝,在唇上咬下一排细小的牙印,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层阴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再也粘合不起来。
奕忻意识到自己的无情,将投在床外的视线收了回来,揽住傅善祥那娇小的身子,柔声说道:“善祥,本王最近烦心的事情太多,难免心绪不宁。明天会是个好天气,本王陪你上香山看红叶。”每次将这个南国佳丽搂在怀里,他都会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多么柔软的身子呀,长毛里那个战无不胜的东王杨秀清就是毁在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手中。因此,每当享受那蚀骨**的感觉时,他都会瞿然惊醒,女色是最要不得的。
“王爷,您有大事要做,善祥只要知道王爷有这份心意就满足了。”傅善祥紧紧依靠着奕忻,像要把自己的身子揉进去,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天真无知、干干净净的傅善祥,她已经没有资格要求王爷什么,哪怕那些事情都是为了王爷才做的。既然爱上了,那就是无怨无悔的一生一世。
窗外,一朵乌云一掠而过,院中的梧桐似有所感,甩落几个叶片,秋风一过,飒飒作响,一种萧瑟之感从院中一直蔓延开来,在傅善祥的心里冰封。远处的天空中,突然开出一朵艳丽绚烂的烟花,紧接着仍旧是悄无声息。
“善祥,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奕忻的脸上混合着兴奋、不安,几乎一秒钟也呆不下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那孩子真的是他,我该怎么办?
傅善祥无言放开奕忻的身子,秋天到了,竟有一种不胜寒苦之感,她的人和她的心好像都失去了温度,变成冰冷的一片。
奕忻心头掠过一丝不忍,但很快野心的热望就超越了这一点点的不忍之心,只留下傅善祥一个人呆立窗前。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傅善祥喃喃自语着,一串泪珠夺眶而出,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黄萧悠悠醒来,脖子后面传来一阵酸痛,***,自己竟然被算计了。黄萧伸手摸了摸脖子,后面肿起老高的一块,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到学士府中劫人。
其实,黄萧心里也清楚,掳劫自己得除了六叔恭亲王,不做第二人想。首先,来人进了翁家,不动财帛,显然只是冲自己而来,一定是对自己的身份有所了解,要不然谁会对一个没有背景的毛孩子下手;其次,在北京城里,欲将自己除之而后快的也只有六叔一个而已,如果自己猜不到就是傻瓜了。
看样子已经到地方了,黄萧伸手四处摸了摸,脚下是实地,只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黄萧在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念头,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脱身。只可惜自己身上没剪刀,黄萧好思念钱是自己须臾不离身的瑞士军刀,无论是削苹果、挖耳洞,还是剪指甲、开机箱,都是手到擒来、容易得很。这个可恶的麻布口袋就更不在话下了,可惜,他没能带着军刀转世重生。黄萧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现在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就连手枪都放在了翁家。本来嘛,睡觉的时候谁会衣装整齐,没裸睡就已经很收敛了。
“吱呀”一声,传来门开了的响声。黄萧暗自防备,唯恐来人不由分说先打自己一顿。好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突然黄萧感觉到有人碰这个袋子,饶是他胆大无比,此刻也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脑门子上的汗珠也渗了出来,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黄萧紧紧攥着拳头,狗逼急了还会跳墙,何况他是一个大活人?袋子被解开了,那人显然笨手笨脚,好半天才将捆在袋口的绳子抽干净。黄萧仰头看去,只见一双灵活的眸子注视着自己,那眸子清澈无比、似曾相识,更重要的是,那也是一个孩子,一个比黄萧还要小的孩子。
一颗心好好放回肚子里,黄萧从袋子里面钻出来,这才看清,眼前这个小男孩穿着一套朴素的衣服,虽然没有打补丁,但也看得出已经穿了很久,洗过很多次了。而且这孩子,黄萧确实曾经见过,他是醇郡王奕缳的独生子载恬。
“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这里?”黄萧实在想不到载恬会出现在这里,但小心使得万年船,他可不想乐极生悲,还是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黄萧可不会天真地以为对方抓自己来是为了请自己吃饭。
拉住载恬的手往外走,忽听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听声音就知道一定是个魁梧大汉。逃走已经来不及了,屋子里面一眼到底,也没有地方可以藏身。该怎么办?咱么办?黄萧的脑袋好像当了机,一点办法也没有。就在这时,一直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的载恬拽了拽被黄萧拉住的那只小手。黄萧转头看去,只见载恬的另一只手指着后面的窗户。原来黄萧急切之下没有发现,这房子后墙上有个小小的窗户,只是离地很高,不易发现。黄萧仔细看了下,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窗子实在太高了,至少有自己的三个身高那么高,根本就上不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黄萧大急,留在这里必死无疑,不如冲出去碰碰运气。打定主意,拽着载恬的手就往外跑,还没有到门口,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打开。
急中生智下,黄萧一把扯起地上的袋子,没头没脸往那人头上一扔,拉着载恬从那人的胳膊底下钻了出去。顾不得回头看,黄萧使出吃奶的力气拉着载恬一直往前跑去,这园子很大,也不知道门在什么地方,只好碰运气了。
那人大骂一声,扯下袋子,撒丫子追过来,一边追一边喊道:“小兔崽子,还不快给我站住!***,老子非砸断你的腿不可。”这小子是恭王爷要的,要是弄丢了他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眼看越追越近,黄萧不禁气馁,自己就已经够难办的,还拖着个更小的,能跑掉才怪?
“那里,哥哥,那里。”后面的载恬上气不接下气道。
黄萧不敢停步,他们人小步慢,那大汉离他们已经不到三丈地。顺着载恬的手指一看,半丈地外的墙根下有一个小洞,显然是给小猫小狗预留的通道,也就是俗称的狗洞。以前总嘲笑别人钻狗洞,现在才知道关键时候有狗洞可以钻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黄萧毫不犹豫跑过去先将载恬推出去,接着自己也钻了进去,但大汉已经揪住了黄萧的裤腿。黄萧硬着头皮往外爬,嗤拉一声,裤子不堪重负被撕掉了一大块,好在黄萧也因祸得福借以脱身。狗洞外面正是一条大街,此刻大街上人影俱无,家家户户都门扉紧闭,只有厚厚的一层落叶在地上打着旋儿,冷风吹得黄萧一阵哆嗦。
心中叫苦不迭,如果沿着大街跑,肯定很快就会被追上。但现在连躲的地方都没有,该怎么办?
一辆马车飞驰在北京的大街上,赶车的汉子三十多岁,此刻心忧如焚。他儿子前几天不小心割伤了手,一直没当回事,谁知到昨天一早就发起高烧来,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是伤口发炎,开了几副药来吃,一点起色也没有。到现在人烧得昏昏沉沉,竟说胡话。有人告诉他说有一个传教的洋人能治这病,所以他就来碰碰运气,谁知道这个孟神父倒是和一般的洋人不一样,很是和气,肯跟他走。只盼着早一刻到家,把儿子治好。
车厢里的孟振声已经不年轻了,他是一个来自法国的神父,来中国已经有二十年了,与这个古老的国家结下了不解之缘。潜意识里,他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
最近他时时沉浸在痛苦之中,因为他的祖国对这个第二故乡发动了非正义的战争。对此,他充满不解和愧悔。因为法国如今的行径就像是一个永不知足的强盗,一个擅自进入别人的庭院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强盗。
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赶车的汉子失声叫道:“让开,让开!”
但显然来不及了,马车狠狠撞上了一个小小的身躯,抛到半空,然后落到地上,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紧接着一个更小的孩子跑过来,伏在那被撞倒的身体上哀哀痛哭。
汉子停下车,急忙去检视男孩的伤势,他懊恼不已,后悔自己驾车太快,以至于酿出惨祸。不过也实在意料不到,如此深更半夜,还会有小孩子在街上玩。
孟振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探出头来看,看到地上的两个孩子吃了一惊,赶紧下车查看。
“孟神父,你看这怎么办?”汉子不知如何是好,只希望这孩子没有大碍。
孟振生将手放在男孩胸口,心脏跳动有力,看样子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惊吓晕了而已。
“小娃娃,你的家住在哪?”孟振声扶起哭泣不已的小孩,用很柔和的声音问道。
载恬只是一味哭泣,哥哥一定是死了,怎么办?他好怕,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啪哒啪哒不断地落到地上。
叹了口气,孟振声知道不可能会问出些什么,只好先带他们一起走。
醇郡王的府门开了,刚才那大汉看着空荡荡的大街欲哭无泪。刚才自己只不过去小解,谁知道就出了这档子事。留下来,恭亲王和醇郡王一定不会饶了自己,还是趁早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