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露重星冷。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很冷的声音,仿佛,说了不是她自己的事一般。
“你就这么的想死掉?”温润而文雅的声音,苦笑,“你已经死过一次了,秦业杀了你。”
……
“你又活过来了,秦业救了你。”
想死的人,已经死过一次了,生命中的某些牵挂,在她死去了那一刻,解脱了。马蹄声“哒哒”而去,像一阵风,拂过,叶落。面色苍白疲极倦极的赤炼仙子抱膝枯坐,嘴角似有若无的一丝残红,乌亮如墨的一头散发倾洒开来,映着银光,栩栩晶亮。仲秋的月,好冷,仲秋的月,原来,也会这般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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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效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小道上,秦业独骑单行,不觉轻声吟哦。这是岳飞元帅当年提兵北上收复襄阳六州驻节鄂州时所作了的《满江红•登黄鹤楼有感》。百年过后,万里江山煊丽如昔,风尘仍恶。五阳山下几处村落早已沉沉入睡,不闻犬吠。此一觉醒来,却仍改不了“填沟壑”的命运。便这静谧的月夜,谁又知道有多少罪恶隐藏其间?秦业的第一次杀人,便是在终南山下的一个漆黑深夜里。“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清河洛,民安寝,兵戈休,数百年汉人的奢望。
中原,汉人数千年的开发肥沃土地,已经由不得汉人做主了。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汉人,也许是天底下最善于总结又最健忘的民族了,上千年里拥有着世界上最先进的科学人文体系,也有最丰富最成功的狙击游牧民族的经验,却又一次次的让让他们最为鄙视的蛮夷小族狠狠的踩在脚下,一次又一次的,被“融合”。也许,这就是就是所谓的站得最高,摔得最重吧。尤其是在最近的一次,汉人在十七世纪的那一次跌倒,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民族传统丢弃殆尽了,一直到三四百年后,秦业生活了那个时代,汉人几千年来天朝上国,天下之中,舍我其谁的霸气还没能找得回来,“民族复兴”,便如这个世代的“恢复中原”一样,成为了一个时代的号角。秦业的“死”,或许在某些人理智的看来,少不得的还会洋洋洒洒长篇大论一番“精神可嘉,行为不可取”了。
以生命之珍贵,怎能做那种无谓的牺牲?便是在这个时代,秦业也在做着违背历史潮流的事,走上阻碍民族大融合的道路。
违反“民意”,是要付出代价的。
后世有一个革命者曾痛心的说:我们干革命的,就是为了子孙后代的幸福,可是我们这些革命者,却又不得不抛弃自己的子女。
秦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干革命的。也是为了保卫的亲人幸福安全,不过有些时候作出了选择,却又不得不以牺牲亲人的幸福为代价。比如,是否接受郭芙的情义。一个男人只有两个肩膀,如果秦业只是一个出世的大侠,在纵意江湖的同时,抽空也行侠仗义,为国为民,便如原本里的“神雕大侠”一般。一代大侠,左拥右抱各人相安无事相信并非是什么难题,可惜秦业偏偏选择了是一条违背历史潮流的路,他的肩头,要扛了,应该是一个民族的兴衰荣辱,再加上两个女孩子的柔情,也怕,是太重了。
秦业再一次找到郭芙时,也不觉莞尔一乐。原本他心中忐忑不安的,便是如何处理芙妹与英妹的事了。程英眼下正在大胜关望眼欲穿,面郭芙,呵,小丫头竟然可以没心没肺的自个儿呼呼睡大觉!也亏了她是个傻大胆的,如此荒效野外的把小红马往边上一放,自己在河边岩上铺了块布蜷缩着身体倒头就睡,还睡得极香,着秦业看得目瞪口呆的。有人欺到近前了傻丫头都还不知道,小嘴轻张,眼角依稀挂着泪珠,黛眉微耸,似乎这个梦也做得很不蹋实,也正说明了小丫头这一段时日里日子过得确实不太舒畅。
本来秦业叫老顽童帮看着郭芙,就是怕她有失,却不知这会老屁孩又跑哪疯去了,连个影都没见,放着他的大侄女一个人在野外露宿。不过看着郭芙拿着做枕头的那条黄金软鞭,两人应该是见过面了,十有**应该是老顽童惹不起郭大小姐吃憋跑路了
秦业微微苦笑,取来一条长袍给郭芙轻轻盖上,他本就擅于隐藏自己的气息,一时熟睡中郭芙竟也没能发觉有人坐在自己身边,迷糊中拉过长袍往头上一蒙——这下暖多了,敢情这小丫头当自己还在家里呢。
小红马跟秦业虽没打过几个照面,倒还是认得这个人了,也不为意,轻瞄了秦业一眼继续睡觉。
雾气迷蒙。
如果此时能再有一根烟燃上的话,秦业的形象会更生动一些。自来到这个时代已有十几年了,在离开桃花岛之前,秦业因为身体的原因几乎是从没有对异性的幻想,后来北上中原举事,优秀女人见是见过不少,却一直没空有那个心思,用一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来形容他的处境倒是很贴切的,直到程英的出现。用一句行话说,男人无论外表处事多么的坚强,在他的内心里都需要能有一个温柔的女人的慰藉。而程英的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正好填补了秦业的这一个空白,又因为受伤的关系,两人有了一段较长时间相处的机会,这也是他两人迅速确定关系的原因。当然,程英本身也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女孩子,而秦业对她自小就有了好感。
那么,郭芙呢?在以前,她或许算得是自己妹妹,但是,也许从第一次离开桃花岛之后,这种关系就不再适合他们两人了。耶律齐人是不错,对小丫头也很有好感,可惜,这个敦诚文雅的男人却不是她想要的。再者,把一个与自己感情极深且深深喜欢上自己的女孩子往别人怀里推,若他还是个男人,那只能说,这个男人有病。还好,看着眼前的这一张柔媚小脸,秦业发觉自己远不是那种人。如果一路上不是有太多让人无所适从的选择,也许,世间的每个人都会活得更轻松一些。
晨曦,凝重而坚定的驱散了薄雾,几缕金光透过丛林,斜斜的倾洒在河畔上。
秦业剑眉微解。
郭芙小嘴轻呡几下,很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小脑袋一不小心从长袍里滑了出来,晨光有些迷眼,赶紧又缩了回去,盖头蒙住——不对!
当然不对,平白多了一条厚厚的长袍!腾了一声掀开长袍坐了起来,郭大小姐一时也想不了顾不得那么多了,伸手朝枕边摸去,到手了正是秦业从尹克西那抢来了那一条黄金软鞭,昨日她从老顽童那“抢”来了。可惜,之于突发事件,郭大小姐一向运气不好,这一次也不例外。坐在她面前的,竟是自己连日梦中呼唤了那个人,一时,人竟痴了。
更可惜的一点是,要不是郭大小姐反应实在是太过于迟钝了,她本应该还会有些得意的发现,眼前的这个人竟也在这一瞬间失神了,只呆呆的盯着自己的胸口看。
有一句话说:美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挠人心扉。有幸一睹一个像郭芙这种级别的纯天然美女从香眠中醒来,衣衫不整发盘零乱模样的人肯定不多,秦业前世就没过这等好运道。两世为人又如何,他还是个年轻男人不是,血气方刚,又是大清早的,真没出息。
“芙妹?”男人,主动一些,失态不能失礼。
静默。
秦业微微笑道,把脸转向一边(暂时看够了),“你先把衣服收拾收拾吧。”他竟也有些脸红了!也是,节欲了十几年,难得。
郭芙的这一番“收拾”究竟用了多长时间,没法细究。某人正在和不良反应做斗争呢,数羊?不好。念佛?不好。运劲静心诀?不好……
突然,一团软肉贴着胳膊上来,一股很清爽很诱人的香味飘过,醉了?
痛!
如果你很痛,就装做什么事也没有;如果你一点也不痛,千万要夸张的喊出来。
秦业面色泛白,冷汗汵汵,面上却还淡淡微笑。
没事?郭芙略一迟疑,松口抬起头来,呆视着这一位痛并快乐着了臭师兄,小脑袋一偏,不是做梦吧?换个肩头,再来一口!
“嘶——”秦业嘴角抽搐,眉角几下劲抖,“芙妹,你干脆架口锅把我煮了吧。”再不能忍了,痛!
不是做梦?郭大小姐终于松了口,“是你吗?小业子,我不是做梦?”
“大白天了,你什么梦。”秦业微笑着,转过身来轻拍了拍小丫头绝无瑕疵的玉脸。该死,不是叫你先把衣服收拾收拾吗?
郭芙面上一热,扭头转向一边,没好气道:“你,你来干什么?”说话的方式有很多种,郭芙却偏偏选了一个最白痴的问题来问。不过这不要紧,他会解释的。小丫头的嘴角不自觉就微微弯了起来,是翘起来了。
“你让我来,我就来了。”
郭芙的脸更红,红得像个熟透了的大苹果一样,香甜诱人。可惜最不应该错过此景的某人却在假正经的天人交战中,愣是不敢发现。
“臭师兄,你还没回答我的话的呢?”傻人有傻福,郭大小姐不傻,只是她有些迟钝了,于某些方面真的太迟钝了。当然,极有可能的,也是她不在乎,反正,都是这个人。
“芙妹?”冷汗?也许是热汗,反正都是不正常的排汗,还有某种很不良的反应,该死!“芙妹,瞧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不注意点影响!”训人,某人可是有一套了,人回劲也快,这一冷静下来,马上又拿起了当年在桃花岛的那一套,偏人家郭大小姐还最吃他这一套。
“有什么好影响的!”郭芙噘着嘴有些不高兴,声音细细的,也不像是要说给人听的,若非秦业内力高深,两人还近在咫尺,便听不到这话了。小脸红通通的,转过身来,把衣服细细整理一番,偷偷回过头来,却见眼前这人也背着自己,不说话,迅的探头到溪边,急促的理了理散乱鬓发,他没偷看。郭芙心头一动,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在桃花岛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悄悄迈向秦业,小手轻轻的捂住秦业双眼:“猜猜我是谁?”说完却是先自“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放开秦业,依偎在他身边坐下,小手掩嘴嘻嘻大乐:当年桃花岛就他们两个小孩玩这游戏,秦业却老是阿猫阿狗的乱叫,逗了她半天才说出郭芙的名字来。
秦业有些苦恼的摸了摸鼻子,拍拍郭芙漂亮的小脑袋,轻笑道:“芙妹,我们都长大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子了。”说了这话,一股莫名的伤感袭过心头,纵能有第二次年少,还如那白日过隙一般,匆匆而去了。
“嗯。”郭芙轻应了一声,似着有些失落,忽的又想起了某些事,猛了一把抓住秦业胳膊,颤声道:“你,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熟透了的红苹果转瞬间已是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