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无风,我孤坐于大厅之中,任由黑暗包围着我,暗淡的月光从窗台外洒进室内,透过玻璃,月光被分解为点点白光,苍白的月色一如我现在的境况,近乎麻木的脑袋正在罢工,我从中理不出一点头绪,有的,只是混沌的一片。
继周晃之死后,在我回到公寓之时又迎接了今天第二个打击。
小诗,走了。
当修文平静地对我说“她回曰本了”之后,我就一直呆坐到现在,那是一种深深的失落感,它仿佛一个无底的泥沼,顽固的、执着的把我往下拖;它让我无法呼吸,如果我还能呼吸的话。
小诗,对我来说到底占据了什么样的地位呢?
我这样问自己,却回答不出来,或者可以说,我不愿回答,因为,我可能在害怕那个答案。
初见小诗时,我就被她所吸引,除了自有一番属于她的气质外,更吸引我的是,她,与我心底深处一个影子重叠了起来,时空,在那一刻打碎,记忆的印记再次浮出心灵的海面,我知道,我将再次追逐那道令我梦系魂牵的倩影,我甘愿为她沉沦。
“若梦啊,如果这是你的转世的话,那么,我再次被你击败了......”
我低声地呢喃,脑海中,与小诗相处的记忆被勾起;在一段不长不短的日子里,我们一同经历了许多事情,小诗让我一次次惊奇,她的认真、坚强、一切的一切与若梦是何其的相象,在不知不觉中,我渐渐地喜欢上她,爱上她,以一只僵尸的身份,爱上了身为人类的她。
爱情,多么苦涩的字眼,对人类来说,它或许是甜蜜的,但对于我们这种非人生物来说,它绝对苦比甜多,当僵尸爱上人类,或许,悲剧就已经注定发生。
这是上天的惩罚,逃离了生死轮回的我,没资格享受那只属于人类的感情。
这是,当第一次爱情逝去后,我的感悟,而如今,第二次爱情可能就这样消逝在这茫茫月色中,我不敢、甚至害怕对小诗表达我的心意,不能让悲剧,再一次发生在小诗身上。那是上天的诅咒,即使我变得再强,也逃避不了。
“告诉我,若梦阿,我应该怎么做......”
在这个特殊的夜里,褪色的回忆之像册再次被翻开,那段我终身难忘的戏码再次在眼前重放,那个烟雨迷蒙的日子,西子湖的断桥仿佛近在眼前......
桥上的那道倩影回眸一笑,如诗如梦!
仿如前世的记忆袭卷而来,我彻底地迷失了,只有一个名字在脑海中盘旋。
幽.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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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溯到一百三十年前。
穿着书生长袍,手摇玉骨纸扇,我走进了杭州的城关。
时值初春,粉粉雨丝温柔地落在这千古名城里,青石板铺成的街道有点湿漉漉的,但这并不妨碍小贩们的生意,各式各样的玩意摆放于街的两边,小贩们卖力地吆喝着,吸引了公子小姐们的目光。
我漫步于其间,悠然自得地看着这些来来往往的人儿,自从转生为僵尸后,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来学会控制自己那庞大的力量,之后又在江湖中闯下不小的名头,直到一年前,投身于一官宦充当近身侍卫,忙忙碌碌地过了几年,都没有时间像现在般悠闲地观察身外的其它事物。
那时候,我还没有太强烈的正邪观念,行事视意愿而定,所以江湖朋友送了一个“狂生”的绰号予我,而我所效力的官宦也不是什么清官,但我的工作只是保护他不受刺客所伤,其它那些杀人放火的脏活自有其一班狗腿子效劳,我也就懒得去过问,只要按时给我那不菲的俸禄就行。
而我这次之所以会到杭州来,那是因为那宦官正准备与另一高官在此地做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而现在,有太多的人想要他的命,于是,我被指派先来此探路,宦官两天后才到,乐得放两天的假,我也就欣然答应了。
丝丝弦乐的声音悠扬入耳,我抬头望去,已经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西子湖边。
烟雨迷蒙的西子湖畔,青翠的杨柳舞动着柔软的枝叶,湖面传来一阵阵清爽的凉风,带着那么一点点的甜味,就如上好的女儿红,于醇香中带着甘甜。如此美景前,真可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杨柳下,小亭边,文人墨客比比皆是,才子佳人在湖畔吟诗作乐、在湖中泛舟对酒当歌。西湖的水,情人的泪,在这个缔造了千古爱情绝唱的地方,每天,有多少恋人在这里发下山盟海誓;每天,又有多少可歌可泣的爱情在这里发生。
西湖,属于每一个人,却不属于我,因为我只是一只僵尸,不是吗。
发出一声自嘲的低笑,我沿着湖畔走向西湖名景,千古传颂的断桥。如果是寒冬来此,还可以观赏到断桥残雪的美景,只可惜初春的现在,除了人还是人。
怪了,哪来那么多人围着断桥?
刚升起这个念头,一阵婉转千回的歌声传入耳来,江南特有的甜腻音调配合着丝丝细雨,让久居北寒之地的我泛起一阵奇异的新鲜感。
清末年间,虽说民间的风气较之以往是开放了不少,但那也只多见于北方,南方的风气还是比较保守的,像此时,有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放声歌唱,那是绝无仅有的事。
好奇心驱使下,我拨开了围观的人群,只见断桥上,一女子于桥上抚琴轻唱,虽说四周皆有彪形大汉堵住围观人群,使之不得入女子十丈之内,但被这么多人看着,女子依旧悠然自得,单是这份素养,就让我暗暗称奇,只可惜从我这个角度看去,只能见到女子的侧身,而那一头青丝又恰好挡住我的眼光,让我不能一睹其庐山真面目。
“今日能目睹幽小姐的芳姿,又得以闻此美曲,真是前世修来,三生有幸啊。”
身旁一个锦衣长袍的公子哥儿摇头晃脑地说道,脸上一副陶醉的样子让我暗自发笑,但他的话却勾起了我的兴趣。
“敢问这位兄台。”我抱拳问道:“桥上这位小姐是何来历,竟让阁下发此深感?”
那公子用看怪物的目光盯了我好一会后,似笑非笑的对我作揖说道:“这位仁兄一定不是本地人,要不然,怎么会不知道江南第一秀女,幽若梦幽大小姐之名。”
“幽若梦。”轻轻低呤一遍女子的名字,只觉这名字对我有莫大的吸引力。
“只可惜,幽小姐总是以一芳巾遮掩她那绝世芳容,让人好生遗憾啊。”
那公子犹在身旁感叹着,我微微一笑,这么一个奇女子,如果不能得睹其芳容,那这一趟杭州之行我算白来了,今天,就让我这‘狂生’来看看,你那轻纱下的真面目吧。
主意打定,我径直向女子四周的大汉走去,其中一个汉子见我走得太近,天灵巨掌朝我肩膀捉来,大声朝我喝道:“闲人勿近,否则别怪在下无理了!”
我充耳不闻,任由汉子那巨掌落实我肩处,那巨汉见我不理不睬,嘴里低骂一声,刚想捉实我肩膀把我给扔出去,突然,只觉手心一空,我已经脱出他手掌的控制,身形不停往女子走去。
“找死!”大汉见捉我不着,恼羞成怒,大喝一声,一掌往我背心拍去。
“无知莽汉。”我冷冷一笑,头也不回,纸扇平展反执身后挡下大汉一掌,扇身轻摇,一股大力由纸扇传到大汉身上,这汉子怪叫连连不受控制地向后抛跌开去。
其他七八条汉子见此脸色一变,杀气腾腾地或拳或掌往我攻至,桥下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大概他们认为我在这数人的攻击下绝无幸免,只可惜,我不但是高手,而且还是僵尸,这七八个二流高手根本就不放在我的眼底。
我发出一阵狂笑,身形扎入大汉群中,右扇左掌,或点或扫,每一击,都打在大汉的破绽上,把他们一个个地扫落湖中,湖面上不断传来“咕咚咕咚”的声音,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所有的大汉都让我给请到湖中去,他们一边拍着水一边朝着我漫骂,我也不去理他们,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出手极有分寸,只是让他们受点不痛不痒的轻伤,他们现在哪还有力气骂我。
障碍既除,佳人又近在眼前,我不由心情大好,微笑着朝有江南第一秀女之称的幽小姐走近。
“小姐安好,在下北方,素闻小姐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今日有幸一见,还望小姐能揭开面上薄纱,让在下得睹小姐绝世芳容,也不枉在下杭州一行。”
我在女子身前丈许处站定,抱拳朗声道。
此言一出,桥下的人群马上激动起来,一声声骂声自我背后传来。
“竟有如此登徒浪子,真是世风日下啊!”
“凭你也想看幽小姐的芳容,也不回家拿镜子照照,你配吗?”
“快滚下来,冒犯了小姐大伙让你好看。”
“一群疯狗。”我低骂一声,回过头来望着激动万分的人群,运气大声喝道。
“闭嘴!”
“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们心里头不也一样也目睹小姐芳容吗?本人要看就看,至少比你们坦率多了,相比起来,你们只是一群伪君子!”
场面一时鸦雀无声,碍于我刚才表现出来的功夫,自问没两下子的人都不敢再出声,生怕我这狂徒出手教训他们。
“啪啪啪......”
一阵鼓掌声由身后传来,幽小姐轻启樱唇道。
“先生真乃性情中人,毫不做作,小女子佩服佩服,让先生看上小女子一眼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小女子这蒲柳之姿,恐难入先生之眼。”
“哈哈哈,小姐说笑了,狂徒当前,小姐竟毫无怯色,单是这一点就让在柳某惭愧,罢了,小姐既不愿意,柳某也不再相逼,今天得罪之处,望小姐原谅则个。”
“先生姓柳,又北方,难道先生竟是近年活跃于北方武林,‘黑阕榜’上排名第六的‘狂生’柳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