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本秋田县
茂密的竹林中,一道灰色的身影快速地割开这片绿色的海洋;灰影一路狂飙,遇到有竹子阻路他也不绕过,随手发出一记剑气把竹子拦腰砍断,以至于这样一路下来,这片竹林不知有多少青竹遭受了无妄之灾。
崇原鬼之介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自从以“驱魔人”身份出道以来,被斩于剑下的妖魔不计其数,也算是曰本境内有数的除灵名宿,但今天,他竟然被逼得落荒而逃。
数天前受到曰本望族役家的邀请,鬼之介将作为特邀佳宾前往冲绳参加役家的宗亲大会,这是役家半世纪以来最盛大的集会,全曰本稍有名望的除灵者都在受邀之列,鬼之介当然不会放弃参加这次盛会的机会,因此他欣然接受并立即启程。
哪知路经秋田时,被一个怪客拦了下来并指明挑战,大和武士道精神不允许鬼之介有所推辞,于是,这位三十五岁的男人拔出了爱刀“白浪”,殊不知,这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拔刀。
交战片刻,鬼之介发现这怪客实力平平,哈哈大笑中刚想结束这实力悬殊的战斗,这时,异变突生。这怪客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竟然身材样貌变得与鬼之介一般无二,要不是两人穿着不同,连鬼之介自己也得闹迷糊了。但更可怕的是,这怪客不仅样子与鬼之介相同,连武技力量也不相上下甚或略胜一筹,这番再战下来,鬼之介仿佛变成了和自己战斗似的,但对手却对他拿手武技了解得一清二楚,于是,鬼之介逐渐滑向不利的情势。
险象环生的战斗中,鬼之介根本不能集中精神,对方拥有同样的容貌、同样的武技,这让鬼之介一开始便心神不守,试问有多少人能够集中精神专心一致地去杀自己,哪怕知道那是假的。
精神快要崩溃的鬼之介终于无法再战斗下去,这位昔日名家选择了一条有违武士精神的道路,他逃走了,他无法再面对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于是,才出现了开始的那一幕。
豆大的汗珠出现在鬼之介脸上,但他仍狂奔不休,连他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已经跑了多久,是10分钟,还是半小时,谁知道呢,现在鬼之介只存在着一个念头,那就是有多远跑多远,远离这个恶梦。
但恶梦,还是纠缠着他。
“咭咭咭,你以为跑得了吗?!”
夜骛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鬼之介终停下脚步,举目望去,那正午的日光为茂密的竹叶所遮挡,片片落叶悠悠飘下,哪有怪客的身影,缕缕日辉从叶的空隙中洒落,空荡荡的竹林透着阴森,鬼之介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出来,你这装神弄鬼的家伙,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变成我的样子,出来啊!”
仿佛刚才怪客的声音从没出现过,竹林的空间内只有鬼之介那像疯子般的声音在回荡。
头上突传来一声鸟鸣,鬼之介循声望去,一只林鸟扑翼远去,几片竹叶缓缓落下,刚好遮到鬼之介的视线,林风轻扬,把竹叶轻轻托起,那暗绿色的叶片后,一道豪光直线斩落,鬼之介认得分明,那正是自己的杀招之一,“直迹.一线斩!”
叶子终于落地,然而仍站着的鬼之介已经是尸体一具,在看到豪光的瞬间,死神已经悄悄抹上他的脖子。一道血痕自浅而深地出现在鬼之介的眉间,仍保持着抬头姿势的一代名家,双眼间仍充满难以置信的神色,然后那死灰的瞳孔中,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另一个鬼之介的身影!
假面鬼之介,我们暂且这样称呼他,把尸身推倒在地上,假面拾起鬼之介的爱刀,在光滑如镜的刀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假面鬼之介的容貌开始了变化,一阵模糊的光影后,一个蓄着胡须的中年男人形像出现在刀面上。
“你不配用这把刀。”男子对着鬼之介的尸体轻轻说道。“我才是最强的,比谁都强!”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男子皱着眉头,不情愿地拿出手机。
“哪位?”男子沉声问道。
“是我。”手机那头也传来一把男性的声音。
“真恫?”男子的表情显得极不愉快。“没事不要打给我,我还要很多事要做。”
“嘿嘿嘿......”手机里传来真恫难听的笑声。“你省省吧,所谓的事情不就是杀人吗?现在有件正经事要你做......”
男子打断了真恫的话。
“是总裁的命令?”
“不,是我以‘影’之首领的身份对你下达这次的命令。放心,你会感兴趣的。”
“......什么事?”男子不耐烦地问道。
“仔细听着,曰本役家两天后将在冲绳举行宗亲大会,到时役宗元这老头子也会出席,怎么样,有兴趣吧,凭你现在的力量,应该足够报当年役老头对你的羞辱之仇了吧。”真恫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要你做的事,便是去破坏这次大会,要杀要宰随便你,听清楚了吗?**!”
咧嘴一笑,**已经忘记有多少年没笑过了,但这消息对他来说太兴奋了。
“清楚,非常清楚......”
狂笑着,**一把捏碎了手机。
(这个机会,终于都来临了。)
白雪皑皑的冬日,冰凉彻骨的地面、那指着自己脸门的长刀、以及役老头那可恶的嘴脸......
“凭你,也配挑战役家?!”
一切仍历历在目,这多少年来**一直没忘记那个被役宗元一剑劈倒的下午,为了洗涮当年的耻辱,**努力地使自己变强,甚至加入那个人的组织,参加了非人的实验。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和十年前相比,**已经完全不同了,现在所拥有的能力,足够让他去报仇。
“等着吧,役老头,那句话,我会原原本本地还给你!”
竹林内,**的身影消失了,只留下鬼之介那死不瞑目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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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北京
真恫默默把手机放回桌上,刀疤男把身体靠在灰色的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抱歉了,总裁,没经过你同意就擅自行动。但事情,可能已经逐渐超出我们所能控制的范围,绝对不能让那只僵尸和役家连成一气,那样,恐怕将会出现组织有史以来最大的阻力。)
真恫忘不了前天看到宗次郎与柳姓僵尸把手欢谈的情景,当时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如果连世代除灵的役家也能够接受这只僵尸的话,那么在不久的将来,一股足以抗衡组织的势力将会形成,役家在曰本乃至全球除灵界中的影响力绝对非同小可,在他们的号召下,相信不少隐世不出的强者将会集结到役家的旗帜下,除灵界将一扫目前一盘散沙的状况,而凭组织现时的实力,还不足以与集结除灵界全部精英的势力对抗。
而且,若那只柳姓僵尸得到役家认同的话,那么人类与非人生物间的敌对观念将会发生变化,届时,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会知道,那将是不可预测的未来。
“**,尽情去破坏吧,为我们再争取多一点时间,只要再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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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日式的居室,素雅、干净。
窗台旁的黄菊在阳光下散着淡淡的黄晕,穿着和服的小诗正一丝不苟地把一枝枝菊花穿插出一个高雅的造型,那认真的程度不亚于与妖魔战斗时的神情,作为曰本传统的技艺之一,插花想必是她从小就必须掌握的科目吧。
我安静地坐在小诗的对面,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居室里只有小诗的呼吸声若隐若现,品着小诗亲手泡的香茗,心里洋溢着一股暖洋洋的幸福感,但要得到真正的幸福,还要等明天通过役家的试炼再说,役宗元这老爷爷可不是一般的严厉啊。
恍恍惚惚间,眼前的影像仿佛如丝般一缕缕被抽离,我又想到三天前随宗次郎刚刚抵达役氏古宅的情景。
当那古老的木制院门打开之时,役氏的前代家主穿着一套曰本古武士服,手持长剑屹立在我眼前,小诗的爷爷并没有散发出强烈的气势,但那仿如天地初开就屹立至今般的自然立姿,却让我看到了天道至理,那才是真正的无懈可击。
我们默默了对望了数分钟,能量在我体内积蓄,但我却不敢轻举妄动,也可以说是不能,因为我根本找不到出手的理由,我并不是来役家捣乱的,而是来争取认同的,难道我可以才踏进役家一步不到就出手伤人,况且还是小诗的爷爷。
虽然一路上宗次郎就告诫我宗元老先生可能会拿我试刀,还要我争取一个不败不胜的结局,但我没想到这试刀之期会来得如此之快,快到我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刀名‘流风’,三十岁前赖以成名,诛于刀下妖魔者不下千数,刀不开锋,为钝刃,取仁者无敌之意。你小心了。”
老先生以标准的汉语向我说道,只是嘴上要我小心,但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的是无尽的杀意,我非常清楚,如果我接不下他的一刀,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斩杀于刀下。
要一个长期坚持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观点的老爷爷,接受自己的孙女爱上我这只僵尸的事实,这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是吗?
风扬起,前院的树叶沙沙作响,然后,万载不动的雕像动了。
长刃力斩,白电破空!
如果说宗次郎的剑速达到音速的话,那么老爷子就只能以光速来形容。几乎是“流风”斩出的瞬间,那白晃晃的刀锋已经近在咫尺,距离与空间完全被忽略,那凌厉的剑气把我的头发皆扯向后方。
“吼”
我发出一声兽吼,尸牙突出,“冥尸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提升至极限,狂猛的能量狠狠轰击向脑部,一瞬间,老爷子的刀速慢了下来,我清楚地看到白刀掠过空间的轨迹,亦清楚地判断出千分之一秒后,长刀将会准确地斩中我的眉心。
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结果,因为,我出手了。
不闪不避,我腰身发力,使肩、臂、拳连成一直线,放弃迂回的攻击手法,我选择正中线突破,将我的决心、意志、信念通通贯注在这一拳之中,通过拳头,把这一切展现在老爷子眼前。
“咣”
一声闷响在前院响起,拳头与长刀相接之处爆起阵阵气流,死气与灵气正面冲突,两股能量互相撞击下,掀起了空气的波浪,如涟漪般散开,气浪把树叶向四周吹扫,而我们二人的脚下,青灰石板“啪啪”轻响,那石粉如被无形的力量喷上空中,然后,蛛网形的裂痕随之形成。
我只觉老爷子的长刀不断涌来源源不绝的灵力,仿佛长河般永不枯绝,如果这样的情形再拖多半分钟,我绝对有败无胜。突然,只觉拳上压力大减,我看到老爷子的刀锋稍微扬起,还以为老人力所不逮的时候,那刀锋以更强的力量磕来,却正是我旧力方竭,新力未生的时间。
“碰”
又一声闷响入耳,老爷子的刀气势如破竹般劈开我的防御力量,并顺着手臂朝心脏部位长驱直入,我大惊下连往后退去,驱动体内死气包拢、化解老爷子那无匹的刀气,但在我能量刚围上刀气之时,那把我吓出一身汗的刀气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三十岁成名以来,这四十余年还没人敢正面硬接本人一刀。”将长刀随手插于青石小径的一旁,宗元老爷子双手负后缓缓朝内庭步去。“敢以正中线发拳,足以证明你问心无愧,拳意知人心,你实如小诗所说,非宵小之辈,可惜阿,若你是人类,那与小诗倒是美事一桩......”
在内庭的石阶上停了下来,老爷子回身与我四目对望,那如剑般锋利的目光仿佛要将我看透般,狠狠地扎进我的灵魂内,我不甘示弱,暗自凝聚能量回望过去,不知是否错觉,我竟看到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
“四天后,宗亲会上,若你通过‘三世劫’的试炼,我便承认你追求小诗的资格,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说完,宗元老爷子的身影消失在内庭深处,然后,是小诗向我狂奔而来的身影,还有宗次郎那一如既往的笑容。
思绪回到现实中,小诗已经完成她今天的必修课,见我正痴痴地望着她,粉脸一红,皱着鼻子向我摆了一个鬼脸。
“这样看着一个女生是很没礼貌的事情哦。”
我微笑着站起身,捧着小诗的脸温柔地说。
“我看着你,那是因为我从没感觉到幸福离我是如此之近,老天实对我不薄,以非人生物的身份得到人类最高贵的感情,我再没遗憾,只剩明天通过老爷子的试炼,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你。”
“说这些话你也不害臊。”小诗的脸红得像苹果似的,施又指着我的鼻子说道:“你都不知道,我听说宗次郎哥哥和你交手的事时可吓了一跳,他可是比爷爷更强的高手,实力已经接近剑圣级的他,就算你这属于高等族类的厚脸皮僵尸也讨不了什么好处,还好你没事。”
“你担心我啊?”我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
“想得美!”一把推开我,小诗笑着跑出屋去。
“不过。”小诗的声音从纸门外传来。“彦生君,明天,千万小心!”
呼吸着小诗残余在屋内的一丝清香,我缓缓坐了下来。
“一切,就全看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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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9日曰本冲绳
天色微亮,一幢日式民居传出一把嘹亮童稚的声音。
“我出去了!”
“路上小心,健太。”
在一个中年妇女温柔的目光下,穿着红色背心的小男孩拉着一只沙皮狗兴奋地跑上街道。
小健太很兴奋,那是因为今天在学校里将会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比赛,家犬赛跑大会!他要向班上所有的同学证明,他的太郎才是最棒的,只要赢了比赛,在老长一段时间内,同学们将会以仰慕英雄似的目光来看他,而健太很喜欢当英雄。
“太郎,你要加油哦!”
健太很精神地对沙皮狗说道,并用手拍了拍太郎的大头,有别于小主人的兴奋,太郎只是懒洋洋地“呜”了一声算是回应。
然而健太并不知道,在十分钟之后,他将见到更兴奋的场景。
努力地拖曳着沙皮狗,小健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走完他平时只用两分钟就能完成的路程,好不容易从居民区走上市大街干道,小健太却停了下来,在大街很远很远的那头,出现了一大片黑压压的影子,好奇心让小男孩不禁停下了脚步。
不一会儿,汽车马达的声音吵醒了清晨市区的宁静,一辆辆黑色房车由远至近的驶来,在小健太懂事以来,他从没看过如此之多的房车同时出现,那黑色的大铁块发出如怪物般的咆哮,纷纷从小健太视野中呼啸而过。
那由众多车辆构成的庞大压力让小健太老久说不出话来,等到小男孩回过神来,黑色怪物已经走远了。但健太却仍清楚记得,那些黑车子在车头皆插着一方小旗帜,上面是两把武士剑交叉在一朵黄菊上的图案。
小健太很清楚这图案代表着什么,在冲绳,没有人不知道那图案代表的意义。
剑与菊的图案,代表着作为曰本商业巨头与传统武士家族的役氏一族!
“好有气势啊,或许那才是真正的英雄。”
自言自语中,小健太的双眼闪闪发光。
“决定了,我长大后要比役家更棒!”
说着没几天就会忘记的豪言壮志,兴奋的男孩死命拖着老大不情愿的沙皮狗,蹦蹦跳跳地走向学校的方向。
小男孩自然不知道,同时看到如此多的役家人代表着什么,但无论是赴会的,还是冷眼旁观的,每一个有心人都清楚,这是一场盛会,无论役家以何种身份召开这次盛会,它,都将影响曰本乃至世界的现有局面。
因为它,是役家已经大半世纪没召开的。
役氏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