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师勇,那个中年武官,看到众人如此的做作,反而没有应该爆发的愤怒,只是悻悻然的站了起来,弓着身子又退回到刚才站立的位置。
旁边的几个穿着武官服饰的官僚,除了一个人隐蔽地伸出手扶了刘师勇一下,其他四个面色白净、体型富态的都避嫌一样同时向着两边挪了一个脚掌的位置,而且还把身体转了过去,似乎很“热情”的去和外边的同僚开始扯了起来。
另一边,一帮的文官拱卫着陈宜中,“满腔正气”的开始了对金刚智的劝说!先是陈宜中出头,喊了一句:“国师且慢!”。然后就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中级文官,站出班,站到人群前面的显眼处,开始滔滔不绝地高声说起刘师勇身上的不好来。
那个文官刚刚站出来的时候,刘师勇还有一丝的轻蔑。虽然他身体依然很恭敬的对着金刚智保持着弓下来的姿势,但是头却是直直的抬了起来,两眼斜斜的望着那个文官。就是旁边的几个刚才对刘师勇还很冷淡的武将,也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就在那里撇起嘴角,冷冷的瞪着那个嘴里大段大段流利的言辞如同洪水一样倾泻而下的文官。
不过到了后来,那个文官说的是越来越顺,声音也是越来越高,而刘师勇也不得不把自己头深深的低下去,更加“谦卑”的在那里聆听着。而那些武将们,反而已经不由自主的愤怒起来,更是有四五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直直的抵上前,把刘师勇两边那四个在装样子的武官给挤得趔趄一下,跌跌撞撞的就挪到旁边去了。
到了最后,那个文官已经是面红耳赤、声音高亢、口沫四溅,就差指着刘师勇的鼻子大骂“国贼”了。他嘴里,把刚刚说出来的种种理由又总结了一遍,最后只剩下一个结论:“刘师勇如此罪恶滔天的小人,不杀已经是格外开恩,怎么还能让他掌握到大权呢,还是青龙寺水军这个明眼人都知道必然是宋国以后一等一的实权强军的肇始人呢?就是金刚智要用人,我们这一边的年轻才俊还是相当多的。”
一番话说完,这个文官意气风发,跟刚刚赢了比赛的斗鸡一样洋洋得意。他扭头先向陈宜中示媚了一下,看到陈宜中老神在在的摸着胡须很赞许的冲着他点着头,立马喜笑颜开的直起腰板,回身对着同僚耀武扬威起来。直接的是昂着头,一步三踱的走回了自己站立的地方。
但是,一道非常非常明显的线条已经在这个文官说完话以后显露了出来。刚刚还是铁板一块的宋国文武官僚的队伍,已经彻底的撕裂成三块。左边是陈宜中带着一大帮两浙出身的文官和原来临安的朝堂官,当然不然的站在那里。杨太后和小皇帝的身边,是陈文龙带领了另外的一帮文官,满脸鄙夷的看着耀武扬威的陈宜中一帮人。而右边,就是以文天祥、张世杰等人为首的文武官僚,两只眼睛如同冒出火焰一般的瞪着得意忘形的陈宜中那一帮文人。
更细、更碎的分裂,在陈宜中和文天祥的对峙中,如同冰山上的裂缝,仅仅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把刚刚还是一个团队的宋国朝廷变成了一盘散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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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峙成型后,文天祥这一方也不甘示弱,陆秀夫直接的排班而出,一句同样的:“国师且慢!”,同样的开始慷慨激昂的每一条每一句话的反驳起那个文官刚刚的发言。但是,陆秀夫的结论却是:“陈宜中贪权无能,从去年春天代替贾似道成为宋国的实权人物以后,除了如同小丑一样的争权,根本就没能为挽救宋国危亡做出一点点的贡献。他除了党争争权外,一点点的能力都没有。现在宋国社稷刚刚得到金刚乘的帮助,他就利用这样的契机开始打击真正敢厮杀疆场的将军,实在是十恶不赦。现在已经是金刚智总章国事了,所以请金刚智把原来被陈宜中占据的权力都给夺下来。如果他以后还是这样,直接把他送到漳州青龙寺去做祠官好了。”
陆秀夫刚刚站出来的时候,陈宜中身边一帮的人,都跟被铁锤砸过的鳖一样,脖子不由自主的收了一下。就是刚刚还怡然自得的陈宜中,也手颤抖了一下,拽下了一根灰白色的胡须,脸色立刻如同变天一样阴沉下去。
等听到陆秀夫仅仅只反驳前面那个文官发言中一点点东西,就把矛头直接的瞄准了陈宜中,更是对金刚智下了“夺权”的建议,一时间,这个场地上面所有的文武官员都冷了场。
陈宜中根本就没有看直接斥骂他的陆秀夫一眼,而是目光阴森的扫射着站在对面的文天祥、张世杰等人,更是很凶狠的盯着周围人群中可能在他下台后得到左丞相这个职位的那些文官们。一圈人看了下来,陈宜中还是没有发现究竟是什么样的对手在今天支持着陆秀夫对自己发动如此凶猛的攻击。
陆秀夫这一次的进谏,根本就没有在刘师勇身上多消耗一点点的弹药,所有的弹孔都落在陈宜中的身上,而且就像前面那个文官斥骂刘师勇一样,也是已经只差没有指着陈宜中的鼻子在大骂:“国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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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场没有持续多久!
杨太后刚刚被突然爆发的原临安朝官和军将武官之间的大决裂,震撼的一阵阵的心慌,一时间都没有回过神,也没有能发话及时阻止住双方之间如此直接的血拼。等到陆秀夫提出让金刚智剥夺陈宜中权力的时候,她才醒悟到现在自己面前的,已经是刀兵出鞘的最凶险时刻了。
她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身边的杨亮节。但是显然杨亮节也被陆秀夫的提议给彻彻底底的震撼住了,而且他也想到了自己身上似乎也有着可以被金刚智轻松剥夺下去的很多权力。现在看到妹妹求救的目光,也在犹豫自己如果出头,是不是就会让刚刚攻击陈宜中的炮火转向落在自己的身上,他自然就迟疑了起来。
但是,陈宜中可没有把调停的希望放在杨太后和杨亮节的身上,他目光在对面的人群中扫视了一番,突然发现了某一个可以利用的人物来。简单的目光中的一个示意,那个人就真的按照陈宜中的意思跳了出来。
只见一个身体很精壮的武将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大声对着陆秀夫嚷嚷起来,不时的指着刘师勇在那里谩骂着。
他的意思很简单:“陆秀夫刚刚话语里面‘陈宜中打击敢厮杀疆场的将领,在那里夺权’这句话错了。刘师勇根本就是一个丧家狗!从去年十一月在常州被蒙人大军赶出来以后,一路上只要他去的地方,都降敌了。他不是祸害,是什么?他配什么‘敢厮杀疆场的将领’这样的称呼,他有什么资格成为青龙寺水军的教头?陈丞相要治他的罪,有什么错?”
一番梗着脖子嚷嚷出来的粗话,但是却条理分明的把陆秀夫对陈宜中的指控给绕了过去。
但是,这个武将也悲剧了!
他刚站出来的时候,本来聚集在陈宜中身上的仇恨,一下子就被他给拉过来一半。等到他指责刘师勇的话说完,已经没有人在看陈宜中,全部是都是在看他了。
而最愤怒的文天祥,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声大喝:“张全!你这个狗贼!”,直接的对着这个叫张全的武将冲了过来。
而这个时候,出身江南西路和淮南西路的十几个武将校佐,恰到好处的站了出来,把这个叫张全的武将逃跑的路给生生堵死。更恐怖的是,五个人把他挤在当中,外边的两个人把他的双手抓住,就这样只留下一张脸露在外面。
好在文天祥还知道现在旁边还有小皇帝在,仅仅狠狠砸了那个张全一拳,就收回了手。但是,被卡住的张全,也自然成为文天祥发泄的靶子,被他指着鼻子,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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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州血战!
去年三月直直打到十一月的一场残酷血战!
一个十万人的城市只剩下七个人的残酷血战!
一场把宋国所有官僚的胆气彻底砸碎的血战!
宋国最后的野战军,就消失在从常州到镇江府的战场上!
无数慷慨而死的人死了,无数曾经奋勇的武将废了,也有无数的小人在这场血战中显露了自己卑鄙的原形!
刘师勇从五月收复常州,到十一月常州失守,整整在常州打了六个月的血战。曾经跟随他征战淮西的部下,也全部消失在常州的废墟里面。就是文天祥从江西带出来的勤王义军,也有三千人死在常州的土地上。而这三千江西子弟的死,就是因为现在这个主动跳出来为陈宜中辩护的张全!
一个“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小人,鄙视一个被血海泡软的勇将,讽刺,已经不能再更多一点了!
如此的小人,能够活蹦乱跳的活到现在,还能比以前进上好几级的官衔,不过是因为他是陈宜中的一条狗和他在护送景炎小皇帝南下温州的路上出过大力罢了。本来如果他老老实实的呆着,文天祥也不会去主动报复这个小人曾经的卑鄙。再过几天,文天祥就要去南剑州主持对江南西路的策反,根本就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还顾及到张全这个小人的。
但是,今天他主动的跳出来了!
所以,文天祥冲动了!
局面因为文天祥的冲动而一发不可收拾,更是因为文天祥同样在责骂张全的同时,狠狠的指责张全背后的陈宜中而变得更加的混乱。几个势力的文武官僚都纷纷的站出来互相指责起来,曾经积累下来的怨恨在今天被一次次动荡心神后彻底的爆发出来。
一场超级规模的官员内斗,超越文武界限的大混战,眼看就要彻底爆发了。但是,金刚智仅仅一个动作,就让所有碳基土著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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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智一直冷冷的看着宋国的这一百多个大大小小、文文武武的官僚,在自己的面前表演着如同肥皂剧一样的礼节,在那里用着隐晦难懂的土著语言互相诋毁、攻击着。但是对于金刚智而言,这些即将成为他手下的碳基土著,真正的本性才是他想知道的。
金刚智早就知道刘师勇的身上纠缠着宋国文武官僚之间的怨恨,在这一年的刚刚开始,同样的弹劾和辩护就在临安的皇宫里面发生过不下十次。对于常州血战的失败,文武各方都在推卸着自己的责任,也在寻找着足够分量的替罪羊!
刚刚那些文武官僚们肆无忌惮的在小山的平台上,对异动的刘师勇冷嘲热讽,他们所散发出来的信息通过旁边安静站立的金刚童子很轻易的就转到了金刚智的那里。下面就是金刚智乘着土著官僚们被整得眩晕时,用一个特别的利益冲突点,挑起宋国官僚内部的争斗,好好的看看这些土著官僚们究竟是什么样的货色。
但是金刚智也没有算到,仅仅是一个青龙寺水军教头的名分,就能在土著官僚的主动配合下,挑起如此深入的大混乱来。但是目的已经达到,而且带着这一帮土著到东边的真实目的也要开始讲解,自然金刚智就只能把现在的场面硬生生的给压下去了。
只见他双手如同灵蛇一般舞动,最后在胸前结了一个印,然后张开嘴巴,对着众人,却没有任何可以听见的声音发出来。
但是所有的碳基土著在金刚智张开嘴巴后,都是不由自主的感觉到脑袋里面在发沉,肚子里面的器官在抽动,心跳在莫名其妙的混乱,呼吸在慢慢的稀薄,最后所有人都呕吐起来。
不过是从一数到四十的时间,刚刚还是如同斗鸡场的场地已经没有任何一个碳基土著还能有腰以上的高度。所有的人,都扶着身边能扶着的东西,在那里昏天黑地的干呕着。
到了如此程度,刚刚的混乱就不了了之,下面的事情也正好给出一个宽裕的时间给这些文武官僚们清理自己的衣服,整理起思路来。
刚刚还是仪容完整,气势汹汹的从夹墙西边走到东边,不一会就变的如同败家犬一样的狼狈。幸好青龙寺里面没有什么外人,也有着完善的设施给这些土著官僚们清理、修整的**场所。自然,下一场的朝会就被约定在晚饭后的时间,地点还是在帷幕的后草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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