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六日,总章府,七天法会结束以后的第一次正式朝会在清晨开始。
因为这次是大朝,不是只有二十几个最高等级大官僚才能参与的内朝,朝会的地点也就转移到了后草堂旁边新建起来的一个大草堂里面去了。现在宋国官员虽然比临安时期要缺差不多一半的人数,但是就是这样能参加大朝朝会的人数还是超过了一百五十人。
清晨太阳还没有出现的时候,青龙寺山门里的那些草堂就开始了动静。所有能参加朝会的官僚,在昨天就已经接到通知,今天自然要早起把种种繁复的礼仪服饰和配件穿戴在身上,整理停当。等到太阳将将突破东方水平线的时候,这些人也都已经整齐的站到了总章府的门口,在那里听着礼仪官讲解着这一次朝会的站位顺序、礼仪要求、各个环节的顺序。
自从六月十五日宋国皇帝亲自击败金刚巨佛、证实“佛佑宋国”后,再加上千鸟传书散布的消息,福建路沿海,浙东路沿海,广南东路沿海,无数前宋国官僚蜂拥到了连江县。仅仅只有十天的时间,从各个角落、各条道路上就出现了上千号这样的人。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低下品级的小官僚,但是临安城破逃亡出来的宋国朝堂官还是已经拼凑的七七八八了。
虽然很多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现在把持中枢的陈宜中给定了一个嫌疑的身份,但是最后杨太后只是把那些罪行昭著、已经明白投靠北方的人拘禁起来,剩下的人在没有通过金刚乘的鉴别前还是带着原来的官身留在了青龙寺里面。没有差遣、没有职位,只有一个可以每天跟随着大队伍去斋堂领食物的蓝色手链。好在他们身上的爵位还在,官衔也还在,自然今天召开大朝会,也就要用到这些人来充一下场面。
不过今天本来是为了誓师北上的大朝,在刚开头就被一个偶然给撬翻了轨道!
小皇帝和杨太后刚刚落座,御座前太监刚刚宣布朝会开始,宗室勋贵班里就走出来一个人,铿锵有力的说了一段话。这段话和今天朝会的本意没有任何关系,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必须去面对、也不得不去面对这段话里面提出来的东西。
“为宋度宗上尊号、修实录!”
赵与镜,宋理宗的远房堂弟,度宗朝的时候得到一个许国公的爵位。不过他一直在临安城里面安逸,流连在水晶巷,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正规的差遣和职事。但是如果这样就小瞧这个文文弱弱的美男子,那这个人立刻就会倒大霉。
赵与镜最大的才能,也是他风流无数还能站在临安街头的依仗,是他会玩蛐蛐,而是特别的会玩蛐蛐。而这个才能,也让他交上了一个受用无穷的好朋友―贾似道!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今天这样一个已经确定了基调的大朝会上提出一个突发性的议题,让所有人都是措手不及。
宋度宗是谁?
宋度宗是现在皇位上的景炎小皇帝的亲生父亲,杨太后的丈夫,是现在朝堂所有官员的前前一任的君主!
现在上一任的宋国皇帝、德佑皇帝已经被蒙古人带到了北方,已经成为新的“宋钦宗和宋高宗”之间的故事。虽然德佑皇帝登基的时候已经为宋度宗上过一次尊号,修过一次实录,但是赵与镜的话里也同样的强硬。
怎么能没有新朝的新气象?
怎么能在已经得到金刚乘的庇佑后,不正正当当的把自己最要做的事情,把自己最应该明确下来的名分给确定下来呢?
不过所谓是“过犹不及”,一直是满脸正气的赵与镜突然间在快结束表演的时候,多嘴多说了一句话。就是这一句多余的话,让整个朝堂上超过三分之一的人站出去弹劾他!
“前丞相贾,死状凄凉,望朝廷追恩加谥,封荫其子。”
话很普通。如果赵与镜在另外一个场合另外一个时间说这样的话,最多是被朝堂上的大臣当成是“狐死兔悲”而已!
当时今天不行!
他刚刚说过的话和这句话搭配起来,更不行!
前面赵与镜提议的东西已经打动了杨太后的心,她已经转头看向端坐在金属莲花宝座上的金刚智,准备誓师程序结束以后就询问这个方面的东西。但是当赵与镜为贾似道求情的话刚刚出口,杨太后猛的一下站起来,直指赵与镜质问道:“大宋衰亡到此,行朝驻留福建,长江一载尽陷北人之手,贾似道为十五载国相,无过有功?!我赵氏待贾似道恩薄情寡?!先帝待贾似道未尽情理?!”
一席话,质问得赵与镜哑口无言。他只能在那里拘束的理着衣袖,最后不得不跪拜下去。
但是杨太后开口刚定调,还没有等陈宜中出班把话题转移到北上誓师上面去,就听见身后面的黄镛轻轻一声咳嗽!
一个个年轻谏官,一个个的走出来,一个个的在中间的夹道上排好班次,由排头的新任谏议大夫陈文治领班说话。直接的从左边袖子里面掏出一个弹劾贾似道的奏折,直接朗朗开口在朝堂上面宣读起来!
铿锵有力的声音回顾了过去十七年的历史,从贾似道刚刚登相到现在的今天,没有夸大也没有粉饰,没有往常那些谏官弹劾时候的那种抓住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停的攀扯,也没有任何断章取义的歪曲。但是这一种直白,这一种把整个天下囊括在一个奏折中的直白,直白的把天下沦丧的残酷用平实语言展示出来的气概,却让整个朝堂上面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而真正让陈宜中面如死灰的是,陈文治在宣读结束后,站在他后面的三十一个文官同时从左边的袖子里面抽出一个奏折,恭恭敬敬的放在托着托盘的太监手里,然后行过礼节,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的退了回去!
陈宜中猛的一下转头,看向站班正好在他身后的黄镛。但是他看见的,是黄镛如同铁板一样紧绷的脸,和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退让的目光。黄镛的目光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陈宜中都觉的自己的脸皮有被针刺的痛感。
而弹劾竟然没有结束!
秀王赵与择、枢密使文天祥、参知政事陈文龙、右丞相李庭芝,这四个宋国最高等级的大臣都不在今天的朝堂上。但是他们的声音,却由他们的代言人宣读了出来!
先是枢密副使张世杰出班,宣读了文天祥关于贾似道的处理意见。
然后是排在很后面的一个文官出班宣读了陈文龙对贾似道的弹劾!这个文官的品级很低,仅仅是一个正八品的小官。现在几乎已经站到了草堂的门口,但是他理所当然的宣读着当朝参政的奏折!因为他是陈文龙的儿子陈瓒,自然有这样做的权力。
最后宗室班中站出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接着陈瓒的话头,同样是从袖子里面掏出已经准备好的奏折,同样也当场宣读起来!
这还不算,都不知道是不是赵与择看赵与镜这个远房堂弟不顺眼,就这样还专门写了一个弹劾他的奏折!这个宗室年轻人读完第一个奏折后,在袖子里面找了两遍翻出关于赵与镜的那份,继续当堂读了一遍。
这下子赵与镜不干了。他小心的抬起头,但是正好和陈宜中看向他的目光撞了对直。
PS:赵与镜,LK论坛ID“悲剧集合体”。今天有事,只有一更,明天三更七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