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五日,大风!
早上得到那个消息以后,下面的朝会简单的过了一下场就结尾了。好在东渡的仪式基本上都已经结束,虽然结尾非常的草率,终究是没有什么大的错漏。要乘船东渡的两千一百个人也在朝会结束后开始陆续登船,装满先头部队的第一艘海船也在正午时分离开了浦口村的码头。虽然青龙寺里面的大官僚们还在为上午那个突然的消息在烦神,青龙寺外面的普通宋国人却是实在的为今天扬帆出海的举动兴奋不已。
到了下午傍晚的时候,一只不大的船队从东边的海角转了出来。一艘挂着白帆的中等海船被四五艘青龙寺的浮海修罗战船围困在当中,簇拥着向着连江口里驶来。
海船船头上站着一个身穿青色文人服饰的男子,一把浓密的胡须在海风肆意的飞舞,但是他的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越来越明显的金刚巨人!
西面的夕阳正是金黄色的时分,映射在金刚巨人身上更是显得宏伟壮丽。一个四百米高的金刚巨人,安静的坐在海边的小山上,沉静的注视着下面匆匆忙忙的碳基生物,却是有着一种直入灵魂的震撼。
中年男子和每一个第一次看到金刚巨人的宋国人一样,在第一时间里面就陷入了一种惊恐、震撼、欢愉、恐惧、期盼种种莫名情绪交织成的狂乱中。而更让他恐惧的,是周围包围着他的五条挂着青龙旗帜的海船,上面所有的人都如同疯狂一样的在船板上跪倒下来,齐声高喊着七字一节的特别经文。
如果身边传来的一百多个男人的喊叫透露着是一种疯狂,那么从遥远的天边,青龙寺的脚下,无数宋国人齐声高喊七字经文,一阵阵如同海潮一样的狂热,就是真正的震撼了
船在慢慢的走,中年男子在仔细谨慎的看着。但是看的越多,他紧握的拳头的越是苍白!看着曾经熟悉的景色变成今天的青龙寺,看着曾经传闻中的荒诞一一变成眼前的现实,他这个蒙古人的使节,现在能感觉到的,只有心底无法阻止的凉气。
虽然周围的海船照顾着使船,没有催动船底的浮海修罗,但是到了酉时末船队还是靠到了浦口村的码头。而码头上面也早已经站好了迎接的队伍。前面是衣朱服紫的宋国朝廷迎宾使节,后面的就是白衣缟素的李庭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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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凌程孟然,刚刚站在船头的那个中年男子,现在看到码头栈桥上迎接自己的那个宋国官员,脸色反而奇怪起来。他站在船头上,拘谨的摸了几下身上的官服,看了一下身边那个满脸大胡子的副使,最后才期期艾艾的走下船去。
船下站着的,是原来的连江县知县宋时书。连江县已经成为青龙寺的领地,自然一下子从一个普通的紧县跳成了天下第一赤县,宋时书自然也就不够资格再担当连江县的知县了。不过他作为金刚智第一批七个世俗弟子中的一人,更是在青龙寺建立的过程和金刚人相处的非常融洽,宋国朝廷自然要继续借重他了。所以他一下子就从一个偏远角落的知县转成了京官,进了鸿胪寺。虽然品级还是正七品下,但是终究是一个非常大的跳跃了。
不过,现在站在栈桥最前面充当第一迎宾使节的他,看到使船上面走下来的程凌,脸上抽搐了好几下才压制住,但是下面的动作就非常僵硬了。
程凌走下船的时候,岸上的鼓吹顿时响了起来。船上一行十七个使节,被动作僵硬的宋时书引领到岸上着地后,鼓吹就停了下来。下面响起的就是凄婉的哀乐了。
不管是宋国官僚,还是蒙古使节,还是后边的那些宋国人,齐齐让开栈桥周围很大的一块地面。披麻斩蓑的李庭芝,带着后面腰系白布举着白幡的十几个淮东官员,先是齐齐对着扶棺南下的蒙古正使作揖鞠躬,然后才是颓然跪倒在栈桥的末端。
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淮东士兵,穿着麻衣,从外边的人群中跑了出来,跑到船上小心的把船上的两副棺木给抬了下来。
棺木上岸,李庭芝却没有按照礼节去哭哀,只是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凝望着前面的那副。没有流泪,周围无数人鞠躬致哀,身后的淮东官僚在痛哭,船下下来的女儿在痛哭,李庭芝却没有流泪。
他只是猛的把头生生砸向地面,一下、两下、三下??????
无论身后的人如何拉扯,无论身前的女儿如何的劝说,他一直就这样对着地面叩着头颅,直到鲜血沾满泥土!无视身前身后所有人,李庭芝在两副棺木走过后就径自站了起来。但是下面他做了一件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事情!
程凌和宋时书在那里冷战,一个人在尴尬,一个人在愤怒!现在出头向李庭芝致哀的就自然是蒙古人副使,不过他刚站出去,迎面就被李庭芝唾了一脸的唾沫!
蒙古副使还在愕然当中,李庭芝就已经走开。仰天长啸,他猛的把自己的发髻解开,就在人群当中拔出腰间的短刀,割下一缕头发,狠狠的扔在蒙古使团脚前的地面上!
沧然泪下,直到现在,仰天长啸的李庭芝的才止不住泪水横流。
后面愕然、愤怒的蒙古副使,手按在刀把上,最后却没有拔出来。对面的人群,数百的淮东大汉,同样都是按在腰间的刀把,死死的盯着他,只等一个可以公开杀戮的借口!
对峙,死寂一般的对峙!
宋国迎宾的时节反而像没有看到李庭芝的狂乱一样,径自的走到程凌的面前,刻板的按照礼仪的要求把迎宾的程序做完,就让身后的宋时书引领着蒙古使团到浦口村大户家里安顿下来。简单的吩咐过后,已经认出程凌的这个迎宾大使连一点点的脸色都没有给,直接的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至于被委派差事的宋时书,更是面色冷淡。对着刚刚被李庭芝唾弃的蒙古副使,他还能有点笑容,但是对着作为正使的程凌,宋时书的脸上已经有了一种压制不住的杀气。到了地头也只是简单的吩咐了主家一些注意的地方,又安排下了若干的差役把临时的使馆看守起来,他也自顾自的走了。
背后,面对着主家的期期艾艾,随从对宋国官员冷淡的愤怒,尤其是副使拔刀斩树的狂躁,程凌只能看着街巷远处那个绿色身影一点点的远处。
最后的,只有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