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山下,此时正当春和日暖之时,随山蜿蜒伸展的山路旁,各色花朵纷纷洒洒,竞吐芬芳。半山腰处,有一片略显宽敞的空地,几位行人正放下行李歇脚。其中一位长者模样的男子正向另外三名十来岁的少年嘱咐此行事项。长者是山下徐家村的里正,名叫徐延庆,另外三名少年郎都是村中晚辈,算是他的子侄辈。最大的十七岁,名为徐文广,居中者十六岁,名为徐文礼,是徐文广的弟弟,最小者刚过十五,名为徐晋元。
“你等听好,待会儿到了青玄观,切不可失礼聒噪。这次却是我苦心争取的机会。观中杂役活计不重,却酬劳丰厚,各位仙长都是心善之人,若是你三人兢兢业业,或许还另有赏赐,等到做完这几月,相必也可挣下一份聘礼,到时回的家来,请乡老说合户好人家的姑娘,正好把婚姻大事定了,也算了了家中父母的一桩心事,切不可玩耍自误。”徐延庆正色叮嘱。
“是,大伯,我们一定会用心做活。”三名少年恭谨答道。
“晋元。”徐里正又单独唤道。
“你虽年纪最小,却因为父母早丧,虽有族中叔伯扶持,也要自己打理生计,反倒是比文广他们二人要沉稳许多。这次上山打杂,你定要多看多学,或许讨得观中管事欢喜,给你一份长工,今后也算有个稳当活计,做上几年再成个家,也算告慰你地下的双亲了。”徐里正叹道。
徐晋元听了,知道里正是真心关慰自己,忙开口应是。旁边文广兄弟也面露关怀神情,显然有些同情徐晋元的遭遇。
原来徐晋元因为父母早丧,自小就是在族中吃百家饭长大的,又因为与文广兄弟年纪相仿,平时交情也好。所以这次青玄观中招收杂役,便结伴而来,也算有个照应。
几人又歇了一阵,眼见日头渐高,于是又担起行李向山上走去。
徐晋元看着秀丽山景,随着早上薄雾渐渐消散,山色如水洗,空山鸟鸣,空气清新,彷如仙境。不由追上徐里正问道:“大伯,听说绿萝山青玄观曾有仙人停驻,是真的吗?”
徐文广兄弟听了,也大感好奇,同样看向徐里正,面露期待。
徐里正见三人如此模样,失笑道:“你们这些家伙,看来平日里没少听那些说书先生的神怪故事。”
三人赫然赔笑,却连连追问。
“不错,听族里老人说,绿萝山乃是难得的福地,山秀水奇,灵物众多。二百余年前,青玄观的祖师云游至此,心感此地灵秀,于是大兴土木,建了修行的道场。据说,这位祖师就有绝**力,开山辟石,举手之劳,倒称得上是神仙中人。至于后来嘛,也不知这位祖师是飞升成仙了,还是离此云游了,再无消息。”徐里正悠然叹道。
“那现在青玄观里还有神仙吗?”徐文广听了,更是好奇问道。
“这倒不知,不过青玄观中诸位道长都修为深厚,身负异术,经常有道长下山时遇到病患,施术救治,往往手到病除。所以附近住户也当观中道长是仙家弟子,崇敬有礼。”徐里正随口答道。
三名少年听了,想起过往听过的神异奇谈,不由更是心向往之。
四人边赶路边赏景闲聊,三名少年又正是活泼的年纪,一路说笑指点着倒也不觉疲乏,竟在晌午前就赶到了地头。
徐里正来到青玄观门前,举手轻叩观门。随着几声脚步声响。一位在门房中值日的小道士开门而出。见是山下村中的徐里正,忙笑着招呼道:“徐老,可是带了来做杂役的乡民上山来了?李师叔正念叨着人手不够呢,你却正好来了。”
徐里正也满面含笑道:“小道长,李道长吩咐的事却不敢多耽误,这不,我一得了消息就在村中唤了几个心巧能干的后生赶上山来。都是小老的子侄,知根知底的,定不会耽搁观中活计。”
二人边说笑着边招呼身后三名少年跟上,进了观中。只见观中古柏苍苍,殿阁相连,暖煦和风吹来,檀香飘渺,间或几声山雀鸣叫,更显雅静,果然是好一派仙家景观。
小道士引领众人自偏殿进入,穿过几重屋宇,来到观中管事李道长的居处。小道士吩咐众人且在院中等候,便进屋传话。不多时,便有一位中年道士阔步而出,正是管事李道长。
“徐里正,你可正是来的巧了,最近观中整修,我这边正发愁人手安排不过来呢。想着你若再不带人来,就要下山去抢人了。”
李道长倒是大气豪爽,见面就和徐里正开上了玩笑。
徐里正也笑道:“你却休要埋怨,我自县城回来得了消息,当天就在村中挑选了人选,这不马上给你送来了。来回奔波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你可要把自酿的松露清酒拿来慰劳我一番。不然,我可带人就走,管你去如何焦头烂额。”
“嗬,别,知道你这老儿好酒,惦记着我的私藏不是一天两天了,赶紧把人给我留下,回头让你捎上一壶便是。”
原来这李道长性好饮酒,平日自酿了几坛清酒,因加入了山中采摘的松露野果,别有一番风味。平日里任凭他人如何恳求,绝不轻送,不想今日观中忙乱缺人,却叫徐里正给诈了一壶。
徐里正得了便宜,也不多说,又吩咐了三位儿郎几句,就随着李道长到房中歇脚叙旧去了。那边,门房小道士得了李道长的吩咐,先送三位少年到后边厢房中安顿下,等待安排。
“三位小哥,请随我来。”
小道士说着,引着三人走向院后的一排厢房。
徐晋元拱手问道:“多谢小道长,不知小道长怎么称呼?”
“呵,徐家小哥不必客气,你们称呼我青竹就好。”小道士回答道。
原来,小道士自幼被弃于观外一片竹林之中,幸得李道长发现,抱入观中,又请了山民养大,后来便进了观中,做了位小道士,起名青竹,今年也不过才十四岁,比徐晋元还小些。
徐晋元听了,不仅有感同身受之意,于是也述说了自家身世,徐文广兄弟也各自做了介绍,几人却很快熟悉起来,特别是徐晋元和青竹身世相仿,言谈之中更显亲近。
几人说着话,来到后院厢房门前。青竹小道指着左侧第二间屋子说:“三位小哥,这间房正好空着。你们三人住着正好。”说着,便帮三人将行李被铺搬进屋里,又打开窗子,稍微打理了下屋子。不过屋子也空了没多久,倒还干净,随便收拾下就可以住人了。
徐晋元三人,各自安排了铺位,用青竹小道找来的干净茅草打底,然后将被铺铺好,几个小伙就算安置好了。青竹见到了饭点,就去打了一桶米饭,端了几盘清素小菜,同三人简单的用了饭。
饭后闲下来没事,青竹小道就去冲泡了一大壶山茶,几人坐到院里晒着太阳闲聊起来。
“青竹,这次观里要做什么活啊,这么缺人手?”徐晋元有些好奇,一坐下来就问道。
“其实就是要翻修整理下观后的药园和水塘。本来人手也不是很缺,但是前几天观中长老裴道长突然被观主派出做事,又带走了不少人手,这才使得李师叔安排起来捉襟见肘。因为要赶着夏雨来临前完工,以免耽搁药园使用,才不得不请徐老带你们上山来帮工。”青竹边给几人斟茶边回答说。
“哦,只是些力气活啊。这没说的,我跟文礼都是家中的好劳力。晋元虽说年岁小些,不过也能捡的起活来。”徐文广拍着自个儿结实的胸脯朗声道。
“嗯,我还以为要帮神仙道长炼丹扇火呢!”徐文礼在一边忍不住轻声玩笑道,看来明显受说书先生的荼毒不轻。
“哈哈,你可真是敢想。哪位道长敢随便让你帮忙啊,娘亲做饭时都怕你把锅灶给烧坏了。道长的丹炉估计也承受你不起啊!”徐文广听后,大笑着揭起了老弟的殠事。
“呵呵……”
徐晋元和青竹小道也不禁失声而笑,只见那徐文礼涨红了脸作势要捶打老哥,最后却也摸着头嘿然笑了起来。
几人正聊的高兴,就见管事李道长与徐里正也用餐完毕进了后院,赶紧站起相迎。徐里正进了三人屋子,看着东西都摆放好了,点了点头随口嘱咐了几句后就要离去。临走也不要人送,只是倒没忘了接过青竹在一旁准备好的一壶清酒,摆摆手就下山去了。
等送走了徐里正,李道长回过身来对三人道:“青竹刚才给你们说了要做的事了吧?”
“是,要帮观中修整药园和水塘。”三人回答道。
“嗯,不错。不过这两天,你们要先趁着水塘枯水,将塘堤水口修垒好,然后再整理药园吧。”李道长稍微思索下安排说。
“另外,观中也为你们准备了些粗简衣物,省的干活时磨损破费,省下钱来到时带回家去贴补下也好。青竹,等一下你去工事房领来就分发给他们。”
李道长对三人说完后吩咐青竹道。青竹在一边答应随后就取。
李道长点点头,也不多说了。只是让三人今天休息下,明日再由青竹带着去做活。
众人也一一答应着,送走李道长后,青竹又去工事房把衣物号牌等都领了分发给三人,便告辞去忙自己的事了。
徐晋元三人便利用下午时光,将住的屋子里外彻底清理了一遍,天已晚了。眼见到了晚饭时分,青竹也做完了差事回来了,原来他就住在几人隔壁。随后几人跟着青竹的指点,拿着号牌到伙房领了饭食,用过之后,随便闲聊了一阵后,因山中早春天黑的早,再说第二天就要上工了,便各自洗漱安歇了。
第二天天未亮,徐晋元便被窗外的声音给惊醒了。起身穿衣后,徐晋元走出门外,看到小道士青竹正在院中认真地做吐纳功夫。于是也不打扰他,就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眼见天边已经泛起霞光,小道士才把一整套功夫做完。
徐晋元见小道士停下来擦汗,便走过去问道:“青竹,这就是修炼长生的道术吗?”
“呵呵,这可算不上什么道术。只是一套用来炼体导气的功夫罢了。如果能练到气息感应的境界,才算是初窥修炼门槛呢,到时才可修行高深法诀。”小道士不好意思道。
“哦,那青玄观中可有人懂得修炼?”徐晋元听完小道士的解释,才明白自己想差了,于是又问道。
“当然有了,观中几位长老都有自己的修行法诀,可以开山辟水。据说还有不大露面的师祖功力更是精深,达到精气凝练成罡,飞遁千里的境界呢。却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踏进门槛啊!”小道士悠然神往道。
徐晋元听了,不由也是大为羡慕,脑中浮现仙长的英姿,心中也是默默景仰。
这时,徐文广兄弟也起身出门来了。青竹见了,便说:“既然大家都起来了,就赶紧洗漱吧,一会儿用餐完毕,我带你们去观后水塘,那里是工事房的周运师兄负责,以后你们上工时直接去找他就好了。”
徐晋元和文广、文礼兄弟听了,便抓紧洗漱吃饭。不一会儿便整理停当,几人便随着青竹向观后走去。
昨日进观时,几人只是进了观门就向偏殿李道长居处去了,一路上并未经过多少殿宇,也未见旁人。此时一路穿堂过殿,径直向观后走去,只见一派堂皇气象,时不时有打扫清洁、准备早课的道长路过,青竹一一施礼问好,徐晋元三人也跟着问好,诸位道长也多是和善亲近,同样回礼后便各自忙去了。
青竹引领三人来到观后角门,推门而出。徐晋元跟随其后,出了门才暗叹一声:好个精致飘渺的去处。
只见观后是一片五六亩大小的药园,在晨雾弥漫下,院中药草青葱欲滴,挂在草叶上的点点露珠,在晨光中泛着微莹。药草之间是一条弯曲小径,曲折间向着薄雾深处延展,隐隐约约的看到通向一座古朴的石拱桥,跨过一片水塘通向对岸的一座木屋。
众人沿着小径,向水塘走去,沿途只闻得阵阵清香,不知是哪些药草的气味,在微潮的晨雾中混合,形成一种沁人心脾的味道,似乎深吸一口,便可清除全身疲乏,实在是舒畅无比。
青竹带众人来到拱桥旁边,也不过桥,只是折向旁边。原来桥旁有一排石阶,通往塘底。此时正是枯水时,塘底露出一片干地,一位约二十多岁的年轻道长正等在那里,正是工事房的周运道长。
青竹上前施礼道:“周师兄,这三位是李师叔从山下徐家村请来帮工的村民。前来修整水塘和药园。”
年轻道长点了点头,看了看徐晋元三人,冲青竹温言道:“好了,我知道了,其余的我来安排就好了,你回去吧。”
“嗯,徐家小哥,你们就随我周运师兄安排做事好了,我先回去了。“
青竹听了,答应了一声,又向徐晋元等人示意后就沿路回去了。
徐晋元见青竹走了,便向周运道长问道:“周道长,请问我们现在从哪开始整修啊?”
“嗯,随我来,我来指给你们看。”周运走向塘堤答道。
“从紧靠拱桥这处开始,到药园围墙那端为止,大约有七八丈的一段塘堤需要整固清理,那边围墙处有事先准备好的石料土方,你们自行取用就好。另外,对岸住着管理药园的道长,历来喜欢清静。你们如果没事不要过去打扰,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去工事房找我问询就好。”
徐晋元等人听了,连忙称是。
周运道长见三人明白了,就告辞离去。徐晋元与文广、文礼兄弟略一商议,便决定先将塘堤附近的淤泥清理出来,然后再修补塘堤。商议停当,便挽起衣袖裤腿,各自忙碌起来。好在此时白天渐暖,倒也适合干活,几个精壮少年手下都动作不止。
如此一来,三人竟然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就将淤泥清了近乎大半。中间周运道长又来检视了一遍,看着三人都勤力干活,暗自点头。然后告知三人,午饭时青竹会帮忙送饭送水,便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等到青竹送饭来时,看了塘边清出的淤泥,也对三人赞叹不已。等三人用餐完毕,陪着歇息了一会儿后,便收拾碗筷离去了。三名少年倒也不怕疲乏,又用了一下午的时间,竟然将整段塘堤附近的淤泥都清理出来了。只等着明天再来修整堤岸就是了。看着堆积的淤泥,倒也有股成就感,摸了摸开始提示的肚子,便收拾工具沿早上来时的路径回住处去了。一路三人,又互相评点了一番沿途殿宇,倒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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