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又加了一块，眼见砖加到三块，若换做其他犯人，早已是大汗淋漓，呼喊连天。而眼前这人半点反应也无，连哼都没哼过一声，心下大是奇怪，寻思：“这家伙的腿，是铁打的不成？”

雷五一张脸越发变得难看，“愣着作甚，再加一块！”朱大长不满道：“雷大人，雷老爷，这砖又不用你来烧，干嘛这么抠门？爽快些，一步到位。”

雷五先是一愣，随即冷笑道：“大伙儿都听见了，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腿骨折了，你也别来怨我。”朱大长道：“那是当然，我若是怨你，那就跟你一样。”

雷五愕然道：“什么跟我一样？”

朱大长笑道：“禽兽不如啊。”

雷五怒不可遏，粗声骂了一句，亲自取了两块砖头，去掀他足后跟。不料着手处如生了根一般，无论如何，也是抬不起来，忙了一阵，已是大汗淋漓，朝众侍卫喝道：“还不来帮忙？”

余下三人不敢怠慢，会同那名烧烙铁的大汉，连掀带扛，四人一起用力，这才将他足跟撩了起来，雷五趁势将两块砖塞了进去，狞笑道：“小畜生，‘天作孽，犹可活’，你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是你自找……”话音不落，就听“咔嚓”一声脆响，老虎凳的横凳和靠背断作两截，分离开来。而新放上去那两块砖头，支撑脚踝之处，已生生压成粉末，顺势凹下，半块砖头失了平衡，掉到地上。

这一突然变故，众侍卫都是一声惊呼，相顾色变，下意识地退后几步，浑然忘了这人五花大绑，铁链加身。

雷五定了定神，灿灿说道：“大家不要怕，这凳子用得久了，所以不太结实，自己断了，也不足为奇。”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不信，还会有这样一回事。

“一群没用的东西，今儿晚饭，都不用吃了！”傅老大横眉怒眼看了一阵，再也坐不住了，“给我吊起来，本官倒要看看，他的皮有多厚。”他手中皮鞭挥的“啪啪”作响，显然是恼怒之极。

众侍卫见朱大长先前背折老虎凳，足碎青砖头，早已是吓破了胆。料想这绑在身上的绳索，多半也不太靠得住，心里各自打着小算盘，迟疑着，不肯挪动身子。

傅老大喝令：“雷五，你去。”

雷五唯唯诺诺应了一声，全没了先前的气势，看了朱大长一眼，硬着头皮上前。

朱大长忽道：“喂！”雷五心头一骇，脚下发软，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

朱大长鄙夷道：“呸，这么不经吓。雷老爷，这事儿不劳你费心，我自己来。”运力一挣，只听“哔哔啵啵”一阵轻响，身上绳索根根寸断，站起身来，眼望着镣铐，“这玩意儿可弄不开，校尉老爷放心，我想跑也跑不了。”

傅老大万不料这一条一条的绳索，到了他身上，竟如稻草一样，一时惊惧交加，“你……站住了……不要过来……”

朱大长奇道：“先前校尉大人令谕，要把我吊起来。我不过来，你怎么吊？”

傅老大道：“开玩笑的……格格有过嘱咐，怎么……会真吊？朱……朱公子，你要有事，自己先走好了。”说话间，慢慢朝门口移步，话音刚落，一个箭步，已奔到了铁门处。不料早前为了防朱大长逃走，那铁门已是上了锁。

仓促中摸出钥匙，偏偏手抖个不停，这一抖，钥匙掉在地上。

刚弯腰去拾，忽听哐啷啷一阵铁链声响，随后肩头一沉，一只手已搭在自己腰上。

“朱公子，我……我给你开门。”傅老大反应出奇地快。

朱大长叱道：“这时候求饶，已是迟了！”拎住他腰带，朝一丈开外那张木桌一抛，就听“扑通”一声闷响，傅老大四仰八叉地瘫在桌上。他身子本就肥硕，被朱大长灌足劲道凌空一掷，这下落的力道何止千斤？木桌晃得几下，四只桌腿的木楔顿时松了，嘎吱几声，眼看就要坍倒。

雷五等人见势头不对，赶忙抢上前去，每人扶住一只桌腿，好歹是保住了主子一时平安。

傅老大这几年荣任隆宗门侍卫头领，颐指气使惯了，平日大鱼大肉，又久疏锻炼，早已长得肥头大耳，肚子圆圆滚滚，几可与临盆孕妇媲美。这一下猝不及防，摔得好不厉害，仰桌上哼哼唧唧，一动不动。雷五等人瞧在眼里，既不敢安慰，又不敢喝骂朱大长，都是胀红了脸，神情尴尬之极。

朱大长一晃镣铐，喝道：“钥匙！”

雷五只盼这“瘟神”能早些离去，忙道：“有，有，就在小的腰间。劳您给取来，开一下。”

朱大长明知他抽不开手来，“我为甚么要自己取？自己开？”雷五赔着笑，“小的这里要扶将军大人的桌子，一时松不开手，还请您老见谅。”

朱大长板下脸来，“胡说，这桌子上，肥猪倒是有一头，哪来的将军大人？”雷五苦着脸，嘴里却不敢答话。

朱大长道：“这头肥猪养了几十年，现在刚好摔下来摔个半死，回头送到御膳房，加几十斤白萝卜一炖，一来润肺生津、利尿通便，二来大伙儿吃顿肉，打个牙祭，三来免得他吃完就拉，糟蹋粮食。如此一举三得的事情，岂不美哉？”

雷五哭笑不得，“万万不可，将军大人久侍宫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儿多有得罪，你老大人有大量，还请多多包涵，不要放在心上……”

朱大长笑骂：“你***，我说的话，你当做耳边风是不是？这桌子上只有肥猪，哪来的将军？”

雷五苦笑道：“是，是。”心想：“眼下你占了强，你说什么，那也就是什么。”

朱大长上前几步，从他腰间摘下钥匙，自己开了足镣手链，忽见那名添炭火的赤膊大汉，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正弯腰拾取傅老大掉落门边的钥匙，看这情形，是想要趁机逃出去报讯。当下挥起手中铁链，着地卷去，回手一扯，铁链已卷住那人双足，只听“啊哟”一声，那人横倒在地，给拖了过来。就着除下来的镣铐，一锁在他足上，另一只锁在傅老大足上，一摊手，叫道：“拿刀来！”

雷五小心翼翼地道：“朱……公子，有话好说，何必……何必要动刀动枪。”朱大长瞪了他一眼，手起掌落，桌缘顿时掉落一截，“你拿还是不拿？”

雷五不敢抗拗，一只手从腰间拔出单刀，递了过来，“公子要刀，不知……何用？”

朱大长抬起一只脚，踏在椅子上，挽起了两只袖子，道：“老子心中有一口气，顺不过来，要来杀猪解气。”伸手在傅老大衣服上一扯，“嗤”的一声，露出白花花的肚皮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