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珏的心理年龄很成熟,因此,不知不觉,徐子安也将苏珏当成了可以和自己平等交流的大人,虽说还保持着一些师道尊严,不过,平常说话却也随意很多。
苏珏心里也觉得很是自在,在秦家家学里的时候,总要注意着,不能太过冒尖了,叫人觉得自己太妖孽,不过,徐子安自己也是个妖孽的角色,对苏珏那种异于常人的聪慧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反而对此觉得非常欣喜,已经打算让苏珏传承自己的衣钵了。
而苏珏后来也知道,徐子安为什么会突然跑过来看他如何了。
那位邋遢的老道清微居然是徐子安的好友。
当然,更让人吃惊的是,那个清微老道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不说他在江湖中的地位,单说,这位清微道人出身中南山青云观,二十多年前,是被先皇金口册封为天师的。
清微真人虽说是个半道出家的,却很得上一任观主明心真人的看重,觉得他很有慧根,便倾囊以授,最后还将观主之位传给了他。
哪知道这位清微真人当了不到一年,就借口俗事影响修行,将这个位置塞给了自己的小师弟清时真人,自个儿拍拍屁股,一溜烟跑出去云游天下了。
清微道人看着压根没什么得道高人的模样,就是个不守清规戒律的道士,最喜好的就是杯中之物,却也不挑剔,上好的琼浆玉露他也喝的不少,路边小店里掺了水的浊酒也从不嫌弃。一辈子,不过求一个快意逍遥而已。
徐子安虽说表面上冷嘲热讽,说清微这副模样,半点没有道家清静无为的意思,一辈子别想得了什么道果,其实却也在背地里跟苏珏说起,清微已然得了“天真”二字,唯有如此,便能不失本心,暗合了道家逍遥之意,也难怪当年明心真人将衣钵传授给他了。
可是,明心真人却没想到,与清微而言,青云观这个观主之位,对一项喜好自由自在的清微来说,就是个束缚,会压抑他的本性,因此,清微熬了一年,结果还是没有熬得下去,直接将担子给塞给别人了。
清微热衷于跑过来不是因为他能够和徐子安说的上话来,而是看上了苏珏这些年酿着玩的一些酒。
苏珏其实也是个好酒之人,不过,对酒却很挑剔,只要有条件,是绝对不喝什么劣酒的。他更喜欢自己亲自酿酒。
这个时代,酒的度数都很低,而且,因为都是直接用粮食酿造的,酒里面杂质很多,一般人家喝之前都要用筛子筛过,不过,即使如此,酒中还是有些细小如同蚂蚁的小杂质悬浮其中,因此,才被称作绿蚁酒。
苏珏后来叫家里的作坊弄出了蒸馏酒,这样,酒液就会清亮透彻,宛如玉冰一般,而且,度数也提高了很多。这样的酒被称作“玉冰酿”,这几年来,只有苏家才有。
而且,因为苏珏并没有将烈酒的方子流传出去的意思,毕竟,这个时代,粮食的产量还是太低了,每每灾年,朝廷都会颁布禁酒令,苏珏也不想将烈酒的方子流传出去之后,为了巨大的利润,大肆造酒,而消耗过多的粮食储备,若是遇上大灾之年,那便是祸害天下了。
徐夫人听了苏珏的解释之后,也觉得苏珏的顾虑是对的。何况,她是个女人,并不觉得酒是什么好东西,因此,对这个的吸引力也没什么想法,因此,不过是吩咐了下人,不许他们将酿酒的法子传出去罢了。反正,知道这个方子的人很少,都是跟苏家签了死契的家生子,也不怕他们背主,要知道,这个时代,背主的家奴就算在外头死了,也是白死的。
而苏家对下人一向也颇为宽和大度,却又赏罚分明,在徐夫人警告之后,苏家的下人们也不会生出什么别的不该有的心思来。
所以,玉冰酿每年的产量都很有限,苏家只会在每年的年礼中赠送给一些交好的人家一两坛,珍贵无比,一般人家若是在待客的时候,拿出这玉冰酿,足以说明这个人家是多么大方与重视客人了!
苏珏自己也按照以前所知道的方子,开始酿造一些自己喜欢的酒来。
比如说,清微一直念念不忘的桃花酒,便是其中之一。
桃花酒酿造起来其实并不费事,可是,却也很是难得。桃花酒选用的是上等的糯米酒,然后选取春天时候半开的桃花,用纱布包好,浸入酒中,然后,再将酒坛埋入桃树之下,桃树的树龄越大越好,还要将一根清洁后的桃树的树根引入酒坛中,再将酒坛密封起来,如此起码埋上一年,这个时候,往往酒坛中的酒都不能剩下一半。
这个时候的桃花酒,因为桃花的香气可以压下酒中的燥气,而桃花本来有的轻浮之气,却又被老龄桃树的树汁的厚重调和,喝起来便非常香醇了,叫人熏然欲醉了。
清微喝过一次,便被这桃花酒所倾倒,厚着脸皮赖在这里,想要多喝几杯,不过,这哪里能够有多少呢!桃花酒本来酿造就不容易,尤其,若是密封得不好,便会有泥腥味,一坛酒就这么废了,因此,当初苏珏叫人埋下了十坛,最后能成功的不过只有三坛罢了。再加上,树根吸收掉的那部分,最后也不过得了不到二十小瓶罢了。
苏珏虽然因为现在年纪还小,几乎从不喝酒,却往往也是将这样的好酒藏在酒窖里,绝少拿出来的。
那次,清微能喝到也是赶巧,苏珏拿出来孝敬徐子安的,正好,清微跑了过来,沾光喝了两杯,眼珠子都绿了。半夜的时候,偷偷摸去酒窖偷酒,哪知道,苏珏当初为了不想被徐夫人知道他偷着喝酒,而把自己酿的酒都埋在自己住的院子里头,结果摸错了地方。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收获也没有,他躲在酒窖里,一连喝了两坛玉冰酿,把自己灌倒在了地窖里,让苏家的下人当作贼,差点没揪到官府去。
若不是徐子安听到风声及时跑过来,这位清微真人,就要丢一个大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