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苏珏得到消息,说是陈浩在外面遇刺,差点没丢掉半条命下去,这会儿还躺在屋里呢!
陈家这回是真的乱套了,谁都说这是陈涵嫉妒自己的弟弟,悍然下了杀手。陈家内部的几个长辈对陈涵也生出了不满之心。
说实在的,只要才能相差距离不太明显,一般的人家都会选择嫡长子继承家业,以免引起不满,因此,陈家的长辈甚至去找过陈炜,提醒他,不要太过宠爱庶子,闹出什么家宅不宁的笑话来。
哪知道,这一次遇刺,简直就是给他们脸上来了记重重的耳光!这般心胸狭窄,不能容人,那里是能当家作主的,等他得了势,岂不是家族中别人都不要活了!
事实上,陈涵也觉得非常委屈,虽然他很想教训一下自己这个弟弟,可是,他的胆量还没到杀人的地步。
不管如何,接受过标准的家族继承人教育的他并不是真的那么缺心眼,之前的举止失措,不过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的本能反应罢了,毕竟,他之前没有受过任何挫折,加上身边还有一堆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打着混水摸鱼的主意的人。
陈家那边为了陈浩遇刺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最终,也不知道他们知道了什么,只听说陈家有几个子弟被远远发配了,估计这辈子是别指望有机会回来了。
而陈涵虽然没有被处罚,不过,继承人的位置已经是摇摇欲坠,这让他更加敏感暴躁起来。
苏珏只是去看过陈浩一次,并没有过问这件事的意思,毕竟,他不过是个外人而已。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苏琅来了信,说是朝廷点他做了洛阳的学政,过些天就会回来了。这让徐夫人欢喜不已,刚接到信,就让下人将正房收拾出来,等苏琅他们夫妻回来就能入住。
一般而言,学政这样的官职,除了要求才学与人品,还都要是皇帝信任的人才行。苏琅能捞到这个差事,也实在是让人意外。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一来,苏琅乃是苏门子弟,不论是家世才学还是人品,都是不容置喙的。苏琅这么多年在长安,虽说担任的都是闲职,不过,却也做了不少事情。
他才学即高,却并不恃才自傲,为人很是温和,不少士子登门求教,他也从不拒绝,几年下来,不管是谁,提到苏珏,不论是否真心,总要夸上一句:不愧是苏家子弟,实在是叫人钦羡。如今名声虽然还比不上当年的祖父苏孝和,不过,也差不了多少了。
二来,河东这块地方,世家之间盘根错节,触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是找别人过来做学政,也未必能从这里的那些世家手里讨得好去,没准还要把人给搭进去。
换了苏琅就不一样了,苏家本就是洛阳望族,在这些世家中名声颇佳。就算是秦李那样的顶级世家,也得给苏家三分颜面。而且,苏琅虽说未必肯买皇帝的帐,可是,苏家的人,天生傲骨,不会做出什么徇私之事。
再加上朝中诸多势力的角力博弈,最终,苏琅就得了这个差事。
等到徐夫人念叨了第八十九遍怎么还不回来的时候,下人过来传话,说是大郎他们的马车已经入了城了。
“母亲一向可好?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苏琅刚下了马车,就看见自己的母亲在在门前看着,心里不禁一酸,赶紧和秦如烟疾步走来,就要跪下给徐夫人磕头。
“好,娘在家里,二郎也是孝顺的,哪里不好呢!快起来,一家人,哪来这么多礼数!”徐夫人赶紧伸手去扶,脸上带着笑容,不过,眼角已然是湿了,“快,让娘看看!”
徐夫人上下打量了苏琅一番,又看向一边因为长途跋涉,脸色有些发白的秦如烟,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媳妇,亏了有你!”
“母亲这话说的,儿媳实在是惭愧!”没有身孕一直是秦如烟的一块心病,在路上的时候就在忧心,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婆婆,这会儿听到徐夫人这般说,她连忙挤出一个笑来推说不敢。
苏珏这时候才插得上话,他规规矩矩地给苏琅和秦如烟见了礼:“二郎见过大哥,见过嫂子!”
苏琅看着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的苏珏,心里非常满意,含笑道:“二郎看着也长大了,这两年大哥不在家,多亏了二郎在家替我与你嫂子尽孝了!”
“大哥说的哪里话,难道我不是母亲的儿子么?”苏珏笑道,“大哥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进屋梳洗一番吧!”
“二郎说的是,咱们啊,都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屋,有话进屋慢慢说!”徐夫人因为儿子的归来,容光焕发,走路都要生风了。
苏琅忙上前扶住徐夫人的手臂,秦如烟也很知机地搀住了她另一只手,苏珏紧跟在后面,一起向屋里行去。
苏琅夫妻和徐夫人苏珏一起进了后院,而一干下人自然开始将苏琅他们带回来的东西搬进正房,对着册子收拾齐当。
而苏琅和秦如烟也已经接过丫环们送过来的热面巾擦过脸,坐到了屋里一起叙话。
“怎地没看见徐先生?”苏琅转头看看四周,没有见到徐子安,不禁问道。
“你表叔祖前儿个收到他老友的一封信,然后便出门了,用不了多久,也该回来了!”徐夫人笑道。
苏琅点点头,笑道:“儿子如今初次担任学政,正想有个长辈在一边提点一二,不过徐先生一向淡泊,到时候,母亲可一定要帮儿子多说几句好话!”
“你这孩子,说出这种见外的话来,真是该打!徐先生好歹也是你表叔祖,哪有不帮着你的道理,若我去说,他反而会觉得你没有诚意呢!”徐夫人嗔道。
苏琅赶紧讨饶:“母亲说的是,是儿子想差了!”
徐夫人点点头,又问道:“大郎这次回洛阳任职,任期多久啊?”
知道母亲是舍不得自己,苏琅安慰道:“一任学政是三年,以后儿子就在家常住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徐夫人喜动颜色,“长安虽然好,终究不是咱们自己家!正好啊,你们这次回来,娘给你们好好调理一番,到时候给娘生个胖孙子!”
徐夫人想孙子想了很久了,这次苏琅他们夫妻回来,还不天天盯着啊!
听到徐夫人这话,苏琅和秦如烟都有些尴尬,他们这几年不是没有努力,可是就是没有消息,还能怎么办呢。
说了这么长时间话,因为儿子的归来亢奋了很多天的徐夫人终于觉得累了,苏琅见了,赶紧说道:“母亲休息吧,儿子先告退了!”
秦如烟也赶紧说道:“母亲,儿媳也告退了!”
苏珏自然也没有继续待着的道理,一起告退了。
出了门,苏珏看着苏琅和秦如烟,笑道:“大哥大嫂一路辛苦,还是回院子好好梳洗一番,弟弟也先回去了!”
“也好,二郎你回去吧,改日咱们兄弟再叙!”苏琅笑了起来。
“那弟弟就先告辞了!”
苏琅也和秦如烟一起,往正房行去。
第二天,苏琅早早地就去了衙门,与前任学政交割,又见了洛阳这边的几个主官,一起吃了一顿酒,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一连几天,苏琅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压根没多少机会和苏珏联系一下兄弟感情。
毕竟,学政这个官职牵涉到的地方比较多,不管是谁,想要参加科举,都要拿到郡守和学政的推荐证明,因此,苏琅做了学政,不管是哪个世家,为了自家的子弟,总要过来跟苏琅多多沟通一番的。
至于怎么沟通,一般而言,无非就是酒宴茶会什么的。每日里带着酒气回来的苏琅在面对了一群老狐狸之后,不得不再要面对自己母亲心疼的唠叨,除了感动之外,心里着实有些无奈。
苏珏也不能只等着苏琅有空,他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子。
“二郎,听父亲说,这一任学政是你大哥?”秦子恒消息一项灵通,很快找上门来,问道。
“是啊!”苏珏无所谓道。
秦子恒有些为苏珏忧虑:“过三年,你也快要加冠了,既然是你大哥做学政,到时候铁定要避嫌,难不成,你要去参加科考,还要再等三年不成?”
“这话怎么说的!”苏珏摇摇头,“论起来,咱们这一辈,还有不少都是苏家的姻亲呢!若是都避嫌,那到时候有怎么算呢?何况,外举不避嫌,内举不避亲,若是真的把我专门撇开,没准人家反而要说大哥虚伪呢!”
“那倒也是,以你的才学,不说整个大靖,起码洛阳这边,咱们这一辈里面,还没听说有比你强的!”秦子恒笑道,“若你都不能被举荐,那还能有谁呢?不过,你还是做另一手准备吧,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不是!”
不管怎么样,秦子恒总是在为他考虑,苏珏还是谢过了他。
秦子恒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固然锦衣玉食,几乎是前程无忧,可是,这其中又有多少无奈啊!”
苏珏淡淡一笑:“得到什么,必然也要付出什么!同等的条件下,咱们首先要比别人有着更好的前途!不过,自然,我们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秦子恒也是一笑:“虽说是这样,有的时候,心里难免也有些别扭啊!”
“有什么好别扭的!”苏珏看他一眼。
秦子恒忽然问道:“阿珏,你说到时候你得了举荐的名额,知道的人自然不会说你,但是肯定有人背后要说你大哥徇私,你不过是仗着你大哥做了学政,要不然未必能被选得上什么的,你会不会生气啊?”
苏珏摇摇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见秦子恒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苏珏失笑道:“若我不是生在苏家,只是贫寒出身,那么,我再怎么聪明,或许这辈子连书都读不起,又哪来什么才学!若学政不是我大哥,我也未必能得到机会!你也知道苏家在朝中的尴尬,若是今上派来一个跟苏家不对付的,就算我才高八斗,也未必能得到举荐!”
苏珏很快下了结论:“所以说,我本来就占了家族和大哥的光,那些人说的话也没什么错啊!”
秦子恒很是佩服地竖起大拇指:“阿珏,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宠辱不惊了,难怪父亲他们总是跟我说,要我跟你学学呢!要是哪个敢跟我说这样的混帐话,我非把他们的头打破不可!”
“行了不过是假设而已,还有三年时间呢,想得太多干什么?”苏珏转移了话题,问道,“说起来,你三哥去了北边这么长时间,可有什么消息回来?”
“不知道,三哥到今天也不过捎了一次信回来,还在信里面抱怨,说是军中每日里就是训练什么的,一直都没机会跟胡人交战呢!”秦子恒摇摇头,显得有些幸灾乐祸,“当初走的时候还说要砍多少胡人的头,立下多少军功呢,哪知道,到今天,什么都没捞到!”
苏珏若有所思,胡人少有挑衅,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想的,估计又是想要多多积累力量,等着自身强大了,再和大靖打一场吧!
秦子恒一向是个神经大条的,很少回去多考虑其中的事情,在一边说道:“说起来,阿珏你实在是不够意思!你和陈浩那小子弄出来的什么炎冰酿,居然没告诉我一声,好歹让我赚点小钱零花也行啊!”
苏珏撇撇嘴,没好气道:“告诉你,然后你再告诉你父亲他们,到时候,秦家占大头,我只能喝点汤?起码跟陈家合作,我才是大头!”
“哎呀,阿珏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秦子恒也知道苏珏说的没错,不过,还是嬉皮笑脸道,“不管怎么说,这次是你太不够意思了,怎么着,你也要替我也想个赚钱的法子才行!”
“你又不是陈浩那小子,他是不得不出头,不过,如今也付出了代价,到现在,还天天在喝药呢!”苏珏白了他一眼,“难不成,你也想要在床上多躺躺?”
“那还是算了吧!”秦子恒不过是开个玩笑,也不是真的想要做什么生意,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缩了缩脖子,笑道,“不过,陈浩那小子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听说,虽说陈家老爷子将之前的事情压了下去,不过,陈涵已经失了大半人心,陈浩很有机会呢!”
说到这里,秦子恒皱起了眉头,凑到苏珏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那陈涵没那么蠢,之前的事情,不会是陈浩自己做的吧!弄个苦肉计,把陈涵那小子干掉?陈家那边,本来也没有哪一条家规说是一定要嫡长子继承家业的,都说什么能者居之!没了陈涵,不不就只剩下他了么?”
这倒不是没有可能,陈浩那小子,素来很有心机。要不然,陈浩带了那么几个人出门,遇上了好几个乔装的刺客,虽说身边人也死了几个,不过自己受的伤看着吓人,其实却是没有性命危险,这里面的确是有问题啊!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有人想要浑水摸鱼,故意做成这样的效果,明面上是嫁祸陈涵,其实再一深想,你又会觉得这是陈浩使得苦肉计。等到将这两人都干掉了,自然是暗中的那一位得利。
估计陈炜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是这般考量吧!不过,心里面大概对自己的几个儿子都要生出忌惮之心了!
不过,这也是陈家的事情,外人最多心里想想罢了,可不能随便乱说。苏珏叹道:“你倒是能想,不过,即使真的是陈浩做的,那又怎么样呢?好歹陈浩跟咱们关系不错,总比陈炜强些!”
秦子恒咕哝起来:“万一真的是那小子自己做的,也实在是太阴了点,万一哪天阴到咱们头上来,那可就不好了!”
“行了啦,陈家自己都不多说,咱们在这里胡思乱想有什么用!”苏珏瞪了他一眼,“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多念几本书呢!虽说你有你父亲的荫庇,可是,若是自己没多少才学,光靠着家族也是久长不了的,你父亲那一支,将来总要你自己支撑门户的啊!”
秦子恒依旧是满脸不在乎的模样:“唉,你也是知道我的,向来不怎么喜欢念书,而且,做官又不是做学问,你看那杨昀,倒是念了一肚子的书,前两年还中了明经科的进士,结果不过是做个芝麻大的小官,也老是闹笑话!”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做官的!何况,他现在不是做得挺不错嘛!”苏珏觉得大概秦家这两兄弟对自己的姐夫杨昀的成见这辈子都不会消失了,杨昀不过是外放做官,最初上任的时候有些不通俗物罢了,哪里就像他说的,总是闹笑话了。
秦子恒也不接话,只是东张西望,不肯继续这个话题了。
苏珏看他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不过,却依然还保持着一些孩子气,忽然觉得有些羡慕。
相比较于他自己,虽然看着是一副粉嫩小正太的模样,其实,他的心早就老得掉渣了。哪怕经常在徐夫人身边扮成承欢膝下的小孩子,终究,他已经回不到那样肆无忌惮、飞扬跋扈的青葱岁月了。
正有些怔忡间,压根没发现他走神的秦子恒凑了过来,低声道:“阿珏,上次你送给三哥的那折叠弩还有吗?也送我一具吧!”
苏珏回过神来,看着秦子恒闪亮的眼睛,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你三哥是要去战场上,我才送他一具,专门拿来防身的,你要着干什么?”
秦子恒振振有词道:“就算我不用上战场,也未必没有危险嘛!你看陈浩那小子,不过被他家老爷子夸了两句,就惹来了杀身之祸,我也是要防身的!”这会儿,他不说陈浩太阴,做的什么苦肉计了。
苏珏故作为难道:“你也见过那折叠弩的,也该知道,那玩意制造不易,光为了弩弓上的弓弦,我家的那些铁匠就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花了多少时间,光炼废掉的就不知道多少了!能送你三哥一具已经是看在咱们多年的交情上了,你还想再要一具,未免也太贪心了吧!”
秦子恒腆着脸道:“三哥是三哥,我是我嘛!说起来,我们两个也就是堂兄弟而已,将来也不是住在一起的!而且,阿珏,我才不信你手里头没有私藏呢,你就送一具给我嘛!最多,最多我请你去洛阳最好的青楼玩一趟嘛!”
苏珏有些哭笑不得,洛阳最好的青楼,亏他说的出口!而且,这两样能相提并论吗?不过,苏珏本来也就是像逗一下他罢了,于是便说道:“行啦行啦,你比我还大呢,居然还摆出一副小孩子撒娇的模样,也不知羞!算了,我自己还留了一具,送你了,不过,不许随便告诉别人,而且,下不为例!”
秦子恒一下子得瑟起来,秦子宁临走前恨不得将那具折叠弩当媳妇抱着不撒手,还老是在他面前显摆,他追在后面想要玩一次都不肯,实在是太可恶了!
这回,自己也有一具了,等到秦子宁回来,看他还怎么在自己面前炫耀!
心里这样想着,尽管弩弓还没到手,秦子恒已经傻笑起来,浑然没有半点秦家四少爷的气度。
“行了,口水都要留下来了!”苏珏没好气道。
秦子恒赶紧回过神来,正想多多恭维苏珏一番,看看能不能再捞点好处,结果就听苏珏说道:“记住了,洛阳最好的青楼!”
秦子恒傻了眼:“不会吧,你真要去?”
“既然是你请客,那是自然!”苏珏毫不犹豫。
秦子恒顿时忧虑起自己的私房来,那种地方可不便宜,即使只是让当红花魁唱个曲,也要近百两的缠头才行,算了,为了那具弩弓,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