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上京,林峰带了十几个丫鬟以及三十几个家丁,一路浩浩荡荡的前进,怀中还揣着临走时林如海给的二十万两银票。
虽说林如海相对来说是清官,政绩也不错,但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何况是林如海连任了这么多年是巡盐御史,祖上也是豪门,这点家底还是有的。
一路上,黛玉时常掀起轿帘好奇的往外张望,丧母之痛也渐渐解开了。
突然,林峰想起一事,便催马来到轿旁道:“过了前面就需走水路,直达京城,妹妹也好有个准备。”
黛玉点了点头有些欣喜道:“我长这般大却是还未坐过船,如今却是第一次。”
一路顺利,数日后上午,终于在京城的码头弃舟登岸,码头上人来人往,早便有荣国府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
贾琏先道了一声便往贾府先去了,想是去回话,林峰亲自扶着黛玉下了船,黛玉在家常听得母亲说过,他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了,何况今至其家。因此有些留心,时时在意,也不多说话。
林峰扶着黛玉走向轿子,轻声问道:“今日也不见妹妹说话,可是身子不舒服?”
“母亲在时曾说,祖母家繁荣华贵,近日看这些奴仆杂役的吃穿就极为讲究,恐说错了话惹的他们笑话。”黛玉轻声低语了几句低头进了轿子。
“笑话?!我看谁敢。。”林峰招呼轿夫起轿,自己则翻身上了一匹白马护在轿旁缓缓前进着:“咋们也是堂堂正正的主子,凭的什么,也轮不到下人说三道四的。妹妹尽管放心就是。”
黛玉撩起轿帘:“话虽如此,总归还是谨慎点的好。”说完,又见其街市之繁华壮丽,人烟之阜盛,自与别处不同.
行了约一个多时辰,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林峰点了点头:“这必是外祖之长房了。”说着,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却不进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那轿夫抬进去,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便歇下退出去了.后面的婆子们已都下了轿,赶上前来。另换了三四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复抬起轿子。
林峰看到也暗暗咋舌,这仆人等级居然分了这么多级,未免有些过了。
众婆子步下围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众小厮退出,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林峰却是亲自扶黛玉下轿。两人由婆子带路,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大爷和林姑娘到了。”
一进入房时,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显然便是贾母。两人方欲拜见时,早被他们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当下地下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泣,林峰和黛玉也哭个不住。半响,众人慢慢解劝住了,两人方郑重拜见了外祖母。
当下贾母一一指与两人:“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
一一拜见过。贾母又对丫鬟说:“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
贾母等人则是仔细打量这林峰和黛玉,却见黛玉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似乎是被众人盯得有些不自在,黛玉悄悄往林峰身边更近靠了靠。
再看林峰,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神情俊逸不凡,似乎融合了贾敏与林如海优点与一身,端得英俊潇洒。
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林峰黛玉忙起身迎上来见礼,互相厮认过,大家方归了坐.
丫鬟们斟上茶来.不过说些贾敏如何得病,如何请医服药,如何送死发丧.不免贾母又伤感起来,因说:"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等之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们,我怎不伤心!"说着,搂了黛玉在怀另手爱怜的抚摸着林峰的头发,又呜咽起来.众人忙都宽慰解释,方略略止住.
众人见黛玉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知他有不足之症。因问:“常服何药,如何不急为疗治?”
黛玉道:“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到今日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那一年我三岁时,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他,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前几年还是吃人参养荣丸。近几年已越来越好了,便不曾吃了。”
贾母点了点头道:“我这里正配丸药呢。叫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这药还是得常吃方能好啊。”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爽朗的说着:“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心下想着,抬头望了望林峰,却见林峰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便安心许多。
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
林峰与黛玉连忙起身接见。贾母笑道:“你们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
两人正不知以何称呼,林峰拉着黛玉行礼道:“见过琏嫂子,前几日常听琏二哥说起嫂子,今日总算见着真佛了。”
黛玉虽不识,也曾听见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内侄女,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学名王熙凤.也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
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又转过头打量了一番林峰,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子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果然是一对金童玉女,只可怜我这弟弟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
贾母佯怒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弟弟妹妹远路才来,妹妹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这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变脸之快唬的林峰一愣,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弟弟妹妹,一心都在他们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又忙携黛玉之手,看着林峰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一面又问婆子们::“林大爷和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熙凤亲为捧茶捧果.又见二舅母问他:“月钱放过了不曾?”熙凤道:“月钱已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王夫人又道:“有没有什么要紧。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熙凤道:“这倒是我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林峰看着这一幕也是不解,这未免有些过了,怎么一来做客便要做衣服,好像林家穷的连一件衣服也做不起似的,而且也没必要这么当面的说啊,于是起身道:“二舅母和嫂子费心,妹妹这次来,带的衣服足够了,若是不够时再知会嫂子一声便是。”
贾母笑道:“你随他们去,她们做长辈的给玉儿做几身衣服原也是应当的。”
当下茶果已撤,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林峰黛玉去见两个母舅。贾赦之妻邢氏忙亦起身笑回道:“我带了外甥和外甥女过去,倒也便宜。”贾母笑道:“也好,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邢夫人答应了一声"是"字,遂带了黛玉林峰与王夫人作辞,大家送至穿堂前.出了垂花门,早有众小厮们拉过一辆翠幄青马车,邢夫人携了黛玉和林峰,坐在上面,众婆子们放下车帘,方命小厮们抬起,拉至宽处,方驾上驯骡,亦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便入一黑油大门中,至仪门前方下来.众小厮退出,方打起车帘,林峰搀着黛玉的手随在尤氏身后进入院中。观其房屋院宇,必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在.一时进入正室,早有许多盛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着,邢夫人让黛玉和林峰坐了,自己则坐在上首主位。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贾赦.
一时,一个丫鬟挑帘进来来回话:“老爷说了,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姊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
两人一一听了.再坐一刻,便告辞。邢夫人苦留吃过晚饭去,黛玉笑回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望舅母容谅。”邢夫人听说便也不再客套,笑道:“这倒是了。”遂令两三个嬷嬷用方才的车好生送了两人过去,于是两人告辞.邢夫人送至仪门前,又嘱咐了众人几句,眼看着车去了方回来.
不一会,车子进了荣府,两人下了车。众嬷嬷引着,便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比贾母处不同,这方是正经正内室,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彝,一边是玻璃ニ.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其实王夫人时常居坐宴息,亦不在这正室,只在这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于是老嬷嬷引着进东房门来.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や,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____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其余陈设,自不必细说.老嬷嬷们让两人炕上坐下,却见炕沿上却有两个锦褥对设,两人对视一眼便不上炕,只向东边椅子上坐了.本房内的丫鬟忙捧上茶来。
林峰一面喝着茶,一面打谅这些丫鬟们,妆饰衣裙,举止行动,果亦与别家不同。
茶未吃了,只见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走来笑说道:“太太说,请林大爷林姑娘到那边坐罢。”
两人跟着嬷嬷来到房中,王夫人招呼两人坐下后笑道:“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只得改日再见,只是我有一句话嘱咐,你们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林峰听了觉得有些奇怪,若是如此对黛玉说也就罢了,可林峰是男儿,总不能跟表姐妹们厮混吧,这显然是太过溺爱贾宝玉了,不让生人靠近啊。
黛玉亦常听得母亲说过,二舅母生的有个表兄,乃衔玉而诞,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外祖母又极溺爱,无人敢管.今见王夫人如此说,便知说的是这表兄了.因陪笑道:“舅母说的,可是衔玉所生的这位哥哥?在家时亦曾听见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唤宝玉,虽极憨顽,说在姊妹情中极好的.况我来了,自然只和姊妹同处,兄弟们自是别院另室的,岂得去沾惹之理?”
王夫人听了似乎有些得意,笑道:“你们不知道原故,他与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原系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若姊妹们有日不理他,他倒还安静些,纵然他没趣,不过出了二门,背地里拿着他两个小幺儿出气,咕唧一会子就完了.若这一日姊妹们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心里一乐,便生出多少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睬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只休信他。”说完转过头看向林峰:“你也是,尽管与你琏二哥和珍大哥学学事情或是有空与你舅舅请教学问也可,对你今后也是有益的。”
林峰躬身应是,不过心里却是有些不以为然,他这次来是做太子侍读的,恐怕白天也没多少时间呆在贾府。
少时,只见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王夫人忙携两人从后房门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门,是一条南北宽夹道.南边是倒座三间小小的抱厦厅,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后有一半大门,小小一所房室.王夫人笑道:“这是你们凤姐姐的屋子,回来你们好往这里找他来,少什么东西,你只管和他说就是了。”这院门上也有四五个才总角的小厮,都垂手侍立.
贾母见两人到来,招呼两人坐下,房内姐妹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饭时却连一声咳嗽不闻.寂然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在林府时林如海常教导两人惜福养身,说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今见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随的,少不得一一改过来,因而接了茶。
林峰向黛玉打了个眼色,黛玉偷望了一眼,便也学着林峰的样子只是将嘴唇沾了沾茶水。早见人又捧过漱盂来,两人也照样漱了口.
贾母打发了王夫人凤姐等人离去,闲聊了一阵,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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