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首发--无弹出广告”沈卓然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嘟囔着说了一句。话音刚落,肚子就爆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叫声。很显然,昨天的半碗稀粥并不能满足他的胃口,更不能满足他一天的体力消耗。
沈家就处在南京城里,沈卓然父母双方,留下了还算殷实的家底。沈卓然硬tǐng着一口气,接连中了秀才与举人,跟着又结了门好亲事。妻子不但贤惠,还带来了丰厚的嫁妆。是以,沈家在南京城里虽比不过大富大贵,但也算得上是小康之家。可即便如此,在粮价飞涨的如今,连沈卓然这样的举人老爷都得饿肚子了。
连续两个月的光景,粮价每天都在涨价。不但涨,而且还时常买不到。沈卓然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被逼无奈,大清早的就得去米店排队,一直排到中午,才能买到几日的用度。若是运气不好,那就得饿上一天。
为了糊口,沈卓然放下了脸面,干脆就在城隍庙开始卖字为生。不但如此,妻子还时常地从嫁妆里头挑出来一些值钱的首饰变卖。若非如此,只怕夫fù二人早就饿死了。
妻子沈李氏曾经小意地提议过,实在不行就去娘家借用一些……沈李氏的娘家本就是富商,家产颇为可观。支援他们一些粮食,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可沈卓然犯了书生脾气……想当初没考中进士,大舅哥好一通奚落他,沈卓然一怒之下立下誓言,今生今世绝不向李家拆借一针一线。
人活一口气,佛为一炷香嘛。没了脸面如何过活?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妻子那张消瘦了几分的面容出现在chuáng前,忧心地道:“相公,家里又没粮了。”
“前几日不是刚刚买过么?”沈卓然皱着眉头说道。
“不过三碗米,便是熬稀粥也吃光了。”沈李氏叹息一声,yù言又止,好半晌才劝慰道:“夫君,奴家兄长向来有口无心。贪杯之下,胡言乱语的,万不可当真。”顿了顿:“莫不如……今日奴家回娘家一趟。也是好些时日未曾见过父亲母亲了。”
沈卓然一听就炸了:“糊涂!”他瞪大了双眼,训斥道:“女子出嫁从夫,此乃古训。我又不是倒插门的,岂可一再向岳父求助?莫要再提。”
“这……”沈李氏xìng子柔弱,见相公一派决绝之sè,便叹息了一声,转身而去。过了片刻,沈李氏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包起来的帕子。
帕子打开,里面lù出一支金钗。
“你这是作甚?”沈卓然恼怒道。
沈李氏垂着头婆娑了一下那钗子,继而念叨着说:“相公莫要逞强了……而今粮价飞涨,余者无不跟着涨。大家手里的银钱都不富裕,哪来的余钱请相公写字?”
“待来日禀米……”沈卓然说不下去了。禀米?这玩意已经断了足足一年了,天知道什么时候朝廷会补发下来。
沈李氏深吸口气,向前走了两步,将金钗塞在沈卓然手里,扭身静静的走了。mō着犹有余温的金钗,沈卓然拧着眉头,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巨石一般堵得慌。
心里压抑归压抑,手里头攥着金钗,船上衣服,沈卓然还是出了门。转过几条街,一头便扎进了当铺。而今这个物价飞涨的年代,酒楼茶肆之类的,生意清冷到不行,根本就无人光顾。至于青楼妓院的,就更不用提了。
现在只有两个行当生意最好做,一个是米行,另一个便是当铺。
民以食为天!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而且米价上涨连带着一切副食品都在上涨。城内过不下去的百姓,干脆出了城四处挖野菜。大夏天的,正是草木繁盛的时候,可南京城四周光秃秃一片,乍一看宛如戈壁一般。饿急眼了的老百姓,草根树皮都不放过。
家中稍有资产的,一个个变卖家产,就为了换取每日的吃食。进了当铺,足足等了画!
随着澳洲观光团的到来,整个南京城乃至大明的古玩市场,都火热了起来。澳洲人出手大方,很少讲价,基本上只要鉴定出古玩字画是真迹,甭管什么价钱都掏得出。有的穿越众喜欢隔两天便溜达一趟,碰到合适的就买下来;有的干脆组团,什么瓷器、古玩、名人字画,只要是有价值的,一律收入囊中。
新婚燕尔的肖总更是个中能手。整天没什么事儿,就喜欢带着寇白门四处溜达。这厮最喜欢的就是掏腰包时,寇白门仰慕地看着他的眼神。
“肖大爷今日看些什么?”掌柜的小意的问道。
“老规矩,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让我过过目。合适的再谈。”
“好嘞!来人,给肖大爷奉茶。”吩咐一声,掌柜的又弯着腰笑道:“大爷今日来对了,弊店昨日刚刚收了两件定窑的瓷器。”
说话间,有小厮给肖白图夫fù搬了椅子奉了茶。天气炎热,又专门找了俩小厮在一旁扇扇子。看着自己与对方的云泥之别,沈卓然愈发的愤懑。
不就是有俩臭钱吗?一群蛮夷!
心中不满,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如今谁不知道澳洲人就是朝廷的干爹?从马士英到史可法,无人不仰澳洲人鼻息过活。不说别的,只要澳洲人将扬州的大军撤走,防务空虚的大明朝,即便满清不打过来自己也得乱套。真要是得罪了对方,他沈卓然绝对没好果子吃。
肖白图豪气干云,瞧得上眼的,简单地讨价还价一番,当即就拍板买下来。不过一盏茶的光景,已经满了三四样东西。这些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死当或者活当到期无法赎回的物件。
想着有朝一日,手中的金钗也许会落入如此粗俗人的手中,沈卓然心头更是一阵的不痛快。
这时候,边听那寇白门jiāo声发嗲:“相公,今日说好是给奴家买首饰的,怎地又来当铺了?”
“给你买,给你买。一会儿就去……诶?当铺里头也有首饰吧?要不小白白自己去看看?”
小白白……听者一阵的恶寒。
那寇白门jiāo声不依,捶打了肖白图两下,随即起身跟着小厮进了后间,显是去看首饰了。不大功夫,她又嘟着嘴回来了。
“都是旧物,样式难看。”
来这儿当东西的,哪有几家是大富大贵的?寻常百姓家的物件,她寇白门又怎会看得上眼?往回走的光景,无意中目光扫过沈卓然,一眼便瞧见了沈卓然手中金钗的一角。
轻轻咦的一声,寇白门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即走到肖白图身旁,附耳说了几句什么。
肖白图目光转向沈卓然,深思了一下,点了一支香烟,起身几步走到沈卓然面前。微笑着,尽量保持着和善,说道:“这位……兄台。你这金钗转让么?”
本心来讲,沈卓然真不想将钗子卖给肖白图。可……迫于生计,沈卓然点了点头。没准,对方出价更高呢?
“卖?那好,兄台打算卖多少银子?”说话间,得意的肖白图还抽空对着寇白门飞了个媚眼。
沈卓然婆娑着钗子:“此物乃……当日打出来,足足花了快二百两……”
不待沈卓然说完,肖白图自信地道:“三百两卖不卖?”
“啊?”沈卓然愣了愣。虽然他早就想到澳洲人都是傻帽了,可没想到澳洲人居然这么傻。居然给了三百两!
他愣神的光景,肖白图以为他嫌价钱低了,又加价道:“四百两,最多就四百两。卖不卖?”
“卖!”沈卓然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心。四百两,这可是四百两!有这四百两,不但能买足一个月的粮食,还能有余钱给妻子再买一支上好的钗子。何乐而不为?
“你等着,来人,付账。”
须臾的光景,一大口袋的银币出现在了沈卓然的手里。足足十五公斤的银币,让沈卓然抱着都费劲。但喜悦之下,沈卓然愣是抱着十五公斤的银币飞快地跑了……他生怕肖白图会反悔。
而那支金钗已经出现在了寇白门的头上。寇白门照了半天镜子,笑颜如花地问道:“相公,可好看?”
“好看,好看。钗子好看,人更好看。哈哈哈……”
寇白门满意了,戴着钗子提前回了马车。店里头只剩下了肖白图与几个随从在结账。那掌柜的许是想要讨好肖白图,惋惜地道:“肖大爷方才出价高了……那钗子是旧物,可不值四百两。最多二百两。”
“我知道不值。”肖白图喷云吐雾,翘着二郎tuǐ,一副洞悉万物神sè说:“但我花四百两买了,就是三赢。”
“三赢?”
“那书生踌躇不前,舍不得贱卖那钗子,一准是遇到了难处。我多给二百两,解了他的难处,又让夫人高兴了,不过才花了区区二百两,何乐而不为?这是双赢,还有一赢。”肖白图陡然收了笑:“还有一赢……我不这么做,掌柜的怎会以次充好?那苏东坡的《江上帖》是假的没错吧?”
掌柜的瞬间变了脸sè。
肖白图跃然起身,指着掌柜身后的牌匾:“童叟无欺,假一赔十……这牌匾写的好啊。啊?哈哈哈……”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