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到中秋节叶涵就要去见周老爷子了,他老人家病了,现在正百般无赖的躺在医院数星星。
叶涵的外公周振源说起来是享了一生的福。
小时候大家都吃糠咽菜的时候他在水果糖里挑三拣四,吃奶娘的奶直到9岁。没跟小伙伴手拉手背书包念过学堂,也没夹着书卷溜着鼻涕上过私塾。为啥?人家是直接把先生给请回家常住,省得酷暑腊月的背着个饭盒水杯全搁里面的黄布包在路上叮当作响。按这生活规格来判断,没错他就是传说中的地主家少爷。
再大一点吧,家道中落,他老爹意气风发的去豪赌,这一赌就是一天一夜。第二天天亮他们全家就直接从地主降成了贫下中农。
按理说这个地步了,少年周振源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但这时候恰逢解放前夕,他老爹这么一出倾家荡产的戏倒是把他家的地主成分全给洗脱了。解放后全家都是铁刚刚的贫下中农,还随着广大人民群众斗过当年的那些地主朋友们。
后来吧,当上了供销社的小头头,那年头这可是肥差。隔三差五的就裹着个大围裙把供销社的东西给顺一点回来。所以大家都是一脸菜色的年代,这家人红光满面。
再后来吧,青年人周振源在温暖的供销社度过了大跃进的风暴.特殊时期时期的狂狼后发现自己的人生实在顺利得无聊,果断决定在70年代末下海,也就是经商。活该这孩子顺利,刚好就赶上了改革开放的春风,这不就开始了自己的平步青云,商海崛起之路了嘛。
就这么滋滋润润的活到如今,连生儿子都比别人厉害,5个孩子,前四个都是儿子,最后收尾稍微有点遗憾,生了女儿周依其。真是顺利得诡异的一生啊。
所以生病也生得诡异,血压有问题,一会特别高,是高血压,一会又特别低,是低血压。医生说其他没什么问题,叫他躺医院观察观察得了。
这下倒是方便了叶涵。也不用计划怎么在中秋节出现在老爷子面前让他心平气和的接受了,也完全不用担心他老人家受不了刺激,一口气没喘上来不及去医院然后什么什么的了,拎上几袋他老人家一向爱吃的干果,再抱一束向日葵直接开向医院了。
已经是9月下旬了,叶涵挺着大肚子抱着花还是出了一身毛毛汗。深吸一口气走进250号病房,就看见外公周振源真黑着脸训斥老妈。心里感觉有点不妙,下意识的拿花遮住隆起的大肚子又放下,还是朝着病床挪去了。
“外公,好点了没啊”,
“你妈已经跟我说了,我也无所谓,反正你妈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都是别人家的了,何况女儿的女儿,连姓都跟我沾不上边,也丢不了我的人”
“是啊,那你黑着脸干嘛?既然都和你没关系了”
“你还有什么事,没事就别打扰我养病了”
叶涵一听这话气就上来了,周依其这几天衣不解带马不停蹄的来回照顾他,现在精神了,立刻就说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了?老头子,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妈的爹的份上,搁街上我正眼都不看你一下!
“我还真不稀罕打扰你,我是来叫我妈回去休息的”
叶涵把花和干果袋子重重的扔在周振源的床上后,拉着周依其就出去了。这种蛮横的死老头谁跟他扯谁就是2B。
“你给我站住,怎么给外公说话的,外公不也是关心你才说的气话吗?”
叶涵是一直打心眼的对周振源有意见,而且是多年的根深蒂固的不满,平时不过是碍着周依其的关系不吭声不出气,现在遇到这档子事儿是怎么也咽不下。干脆冷哼了一声,气冲冲的拔腿向外面走了去。
“别走,我们来看看你外公到底关不关心你”周依其拉住叶涵,和她一起站在门边偷看里面的状况。
“周地主,我给你说养女儿是银行,养儿子是豺狼,你咋就不听呐?”
突然走出来一个声如洪钟,高达挺拔的老头子,不客气的吃着叶涵带来的干果,笑嘻嘻的挤兑着周振源。
“去你的,在我们农村,没有儿子就容易受欺负。女儿长大了就要嫁到别人家去,只有儿子才可以防老”
“是啊是啊,现在你生病天天来伺候的是谁啊?不是,我说你也是一代奸商了,怎么这方面你就这么愚钝啊?”
“我也不是说就完全不亲女儿,接连4个儿子,最后这个小女儿我还是没有太大不满的。我刚才是气我那外孙女,小小年纪就怀孕了还要胡闹着生下来,你说她现在懂个什么啊?”
“这个担心倒是没错,不过既然人家当妈的都点头了,你还能怎么着?再说我刚才也看见你孙女了,至少7个月了吧,肚子里可是个活人了啊”
高大威严的老头子一脸正经的点着头同意周振源的担心,手里不忘继续捏开开心果的白色外壳。
“问题是现在她都不说孩子是谁的,看样子是打算当什么未婚妈妈了”
“她要能养活,自己带也没什么关系啊,至于以后嘛,周瑜打黄盖,总有个男人愿意当她的黄盖,愿打愿挨”
“也是,就凭咱老周家这个坚强后盾就没人敢欺负她”
“泼出去的水跟你老周家不是连姓都没关联吗,要你去当个屁的后盾啊”
“还来!我外孙女给我买的干果你吃那么欢干什么?”
“我怎么说也是为革命奋斗过的老战士,是朝鲜人民说过的最可爱的人,你就这个态度?”
病房里两个老头子吵吵闹闹个不停,门外边的母女俩悄悄的向外走了去。
“现在相信了吧,虽然外公重男轻女,更爱你的舅舅和表哥们,但心底也有你的。”
周依其逮住机会开始语重心长的教育叶涵,一副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其实心里也为刚才的事情小小的惊喜了一把。
叶涵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看母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问到刚才的那个看着很威严的老头是谁。
高大挺拔的老头叫做庞大宝,人如其名,绝对是块活宝。今年77岁,身体健朗,就是不爱吃蔬菜导致便秘,有点冠心病。平时没事就过来捉弄周振源,变着花样的给他起外号。什么周地主,周扒皮,周流油等等,总之保证每天都不重复。不然就是跟周振源说有好东西给他看,等周振源一靠近立马说不给看了。
有个50岁的续弦,据说是农村人。不过按他的观点是要求放低一点,才可以弥补年龄差距,这样水才养得住鱼。
来看望他的人都叫他团长,尊敬有加。
庞大宝自小父母双亡,临终前让他去找解放军。然后小小年纪的大宝就跟随**的部队走南闯北辗转作战,是军队里杰出的侦探兵。参加过平型关战役,还去过抗美援朝,做了一把他之前口中所说的最可爱的人。就是性子不太好,要不然得做老大一个官儿。
叶涵这回真是目瞪口呆了,没想到随便一问竟然就问出这么辉煌的经历了,老红军啊,现在可是活国宝了!
“人家现在住院的一切费用全都是国家报了,而且药全都是用最好的”
周依其看着女儿一脸吃惊的表情,倒是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还能对这些感兴趣。
“你不平衡个什么劲啊,人家当年在战火纷飞的前线冒着生命危险为革命为人民奋斗的时候,你爹在供销社连吃带拿,为了逃避上缴过年猪,还号召一家人连夜把猪给在屎堂里淹死了谎称病猪。现在国家负担人家病钱怎么了?你爹跟人家有可比性吗?”
叶涵总算找到说话的突破口了,一开口就跟庞大宝当年的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的停不下来。
“当年没偷拿东西的人家,很多孩子都饿死了!”
周依其笑着反驳女儿的话,知道她是没有生外公的气了,可能还有点小感动了。
“切,明天我再去看下最可爱的人,沾染一下老红军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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