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涵躺在夜幕降临的病房里,连灯也没有开。鼻子酸酸的,父母都去看望孙子了,都没有人来陪着刚刚生产几天的自己。亲戚们就那日来看望以后也再没有了踪迹。自己怀孕9个月这么辛苦,现在刚一生下孩子就没有人管自己了。自己想要干什么,想要做什么,没有人来问,也没有人来关注。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想孩子要穿什么,吃什么,喜欢什么上面了。
当初自己怀孕的时候他们不是全都跳着反对吗?不是说什么未婚未成年就生孩子是伤风败俗吗?现在一见水落石出了,给自家延续香火了,就转变立场关心孩子去了。有了鸡蛋,就完全把自己这个任劳任怨辛苦的下蛋鸡给忘了。
现在下身还火辣辣的疼痛,可是连给自己递杯水的人都没有。叶涵觉得很委屈,好像所有的事都是自己做的,而最后评劳模却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叶涵感觉有股邪火在自己身体里乱窜,愤怒的情绪驱使她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拿起爷爷叶勋买来的洋娃娃胡乱撕扯一通。抠掉了上面精美的扣子,又拽掉了娃娃的金色头发,最后大吼一声从窗口甩了出去。然后依旧不解气的拍打着床,顺手把喝过的纸杯扭成了纸团。
自己一个未成年的少女一下子诞生了两个孩子,还是龙凤胎。别人肯定觉得真是不知羞到极点了。家里的人在感觉龙凤胎给自家长脸的亢奋之后恐怕会对自己一家人嗤之以鼻吧。坐完月子后还要回到早已经流言漫天的学校。那个男人到现在都没有想过打探一下自己的消息,不然又怎会不知道他已经当爸爸了呢?
叶涵眼睛一眨,几滴泪珠就掉了下来。她缩进被窝里,蒙住自己这张满是羞愧懊恼的脸,任凭眼泪哗啦啦的打湿了被单。
“包子!眼睛都睡肿了!还醒醒”
年糕,花卷和馒头终于在叶涵生产的第四天听闻了这个消息,趁中午吃饭的空闲时间赶来了医院看望叶涵和干儿子干女儿。此刻正在叫醒哭了一夜,凌晨5点才昏昏沉沉睡去的包子叶涵。
“你丫的真给力啊,竟然同时满足了我们有干儿子干女儿的愿望”
“你还好吧,我们刚才去看过孩子了,比你丫可爱多了,真是基因突变啊”
“我们给你带了十字绣,你丫躺在床上无聊的时候正好学学大家闺秀练手”
叶涵做起来和数日不见的几个老友聊天,一直郁郁寡欢的心情稍微明朗了一点。
“我呀,现在好努力学习,老班说再加把劲,没准还能考上个三本”花卷笑嘻嘻的给叶涵报告自己的情况,同时告诉她年糕姐由于学画画,她那位高权重的官老爹还请了馒头妹的画家老爹吃饭,拜托多指导呢。
“馒头叔叔就是你的专业老师?”
“不是啊,专业老师是红白画室的。我爹是说课后指导。也就是说现在我吃住都与馒头妹在一块”
“那馒头妹守着这么好的资源不用,准备怎么高考?”
“我家的美术天分都被我老爹一个人占光了。我妈给我找了关系,毕业就去学会计,然后找关系分进她们银行去。”
送走了吵吵闹闹的几位主后,叶涵躺在床上深深的叹息着。
现在姐妹们都有自己的计划,带着少女的乐观潇洒的向未来进发。可是自己呢?说是少女,却没有少女那份完整如初的美好。说是女人,可身份证上还是未成年。就这么不伦不类的带着孩子要怎样走下去?更何况自己都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女生,又不可能一夜之间变成心灵手巧的母亲。
最要命的是竟然还是一对孩子啊!一个也就罢了,勉强还能支撑,两个的话,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未来的路,自己要如何带着他们走下去?
母亲,从小就被教育是充满了伟大和无私奉献的词语,到了自己身上却实在难以接受。下午爸爸妈妈抱着出世的一对儿女来给自己看,可是自己却压根没有作为母亲的喜悦。当时看着他们向自己伸手,自己愣愣的没理会,他们立刻大哭大闹起来了。可是自己对此竟然毫无反应,没有心疼的感觉也没有手足无措的行为,就只是觉得陌生和不习惯。甚至到此刻都还没接受自己已经是母亲的事实。
那两个孩子怎么就成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了呢?
浓浓的惆怅和迷茫包围了叶涵,她看不到未来在哪里,也再回不了过去。此生或许就只有这样糊里糊涂的混过去了吧。那些还没实现的理想,那些还没见过的风景都只有枯萎了吧。
傍晚的夕阳将窗户的影子拉得斜长,十字绣的针头闪闪的发着光。
如果我的一生注定了走入一条望不到头的黑巷弄,何不如早早的就了结了?
叶涵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自杀,立刻又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呆了。足足坐了五分钟才压制住自己波动的情绪,为了转移自己的心思开始拿出电话玩。
不久母亲周依其送来了蹄花汤给自己补身体,还带来了小姨和外婆给宝宝做的尿布。整个晚上叶涵都努力和母亲有说有笑,逗弄孩子。可是自杀的念头却一直盘桓在心里挥之不去。而且这个想法随着夜色的加深还越来越活跃。
看着直挺挺躺在桌子上的绣花针,叶涵情不自禁的捏了起来。凉丝丝的感觉从指腹传向大脑,叶涵感到了一阵通透的清爽。这根针刺进太阳穴,足以致命吧?这么纤细的针头不会损害到自己容貌的,也不会哗啦啦的流血把衣服弄脏。自己还可以带着美丽整洁离开世界。
今晚的月亮还是朦朦胧胧的躺在天上,秋霜爬上了四周的门窗和花草。医院的人工湖上面竟然也有些雾气缭绕的玄幻感了。烟笼寒水月笼沙,古人果然最会享受美景啊。秋天的寒意不知不觉的就爬进了叶涵单薄的衣服里,渗进肌肤,直入骨髓深处。
叶涵站在窗边闭上眼睛,缓缓的抬起右手。夜色里针头随着手臂的动作滑过不易擦觉的冷光。太阳穴有了凉凉的尖锐感。
噢,有了一丝疼痛。缓缓的继续推进去,疼痛在一点点加剧。可是跟分娩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呢?叶涵感受着这刻骨的疼痛,如同老僧入定,竟一动不动。
“不,我就这么独自离开,我的孩子会多么孤单!除了我,还有谁能够给他们照顾?”
太阳穴的针头突然又被抽离了,只有一个冒着红色液体的小点在夜色中妖冶的扩大。叶涵没有理会额头边的疼痛,左手理了理衣服,右手紧紧捏着那根绣花针离开了病房。
夜晚的妇产科依旧人来人往,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出于对新生命的喜爱之情。产妇叶涵不紧不慢的穿过走廊,向新生儿监护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