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菲丽安
作者:纳斯卡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329

冷风骤然吹过南特海瑟大区的小巷,菲丽安不得不裹紧身上厚重的羊毛斗篷才能抵御寒冷。她走得很快,脸庞全都躲在兜帽的阴影下。这一带是城市的下层区,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妓(chahua)院,赌场,小酒馆。建筑像鼠窝那般凌乱,居住着形形色色的小偷,妓(chahua)女,乞丐和掘墓人。

街道非常狭窄,到处是低矮的棚屋。白天这里很热闹,是这一地区最大的露(chahua)天集市,聚集着城市中一半以上的贫民。到了晚上就成了皮条客们聚集的场所,一派灯红酒绿。今天这里非常冷清,寒冷驱赶走了所有的人,只留下偶尔从角落里飞窜出来的老鼠的身影。

折过一段深不见底的下坡路,菲丽安走到了穿城而过的银流河边上。河岸上风很大,泛着银光的河水即使在没有月亮的夜晚也宛如绸缎般闪亮。不过一些漂浮在上面的垃圾倒是大煞风景。这些垃圾基本上是两岸居民的生活垃圾,偶尔也会从上游漂浮过几具尸体,浮肿,残缺,生满绿色的尸斑。总之,这条河绝不像她的名字那样美丽。

菲丽安不时停下脚步,仔细辨别应该从密如蛛网的岔道口中选择走哪条路。河的另一边,隐约传来妓(chahua)女的浪笑声,“这儿!这儿!这儿!这儿!哎呦!加油!加油!加油!嗷嗷嗷嗷嗷嗷嗷嗷!我……我要飞了……让我飞!再高点!再高点!”附近几条坐月子的母狗被被这吓人的呻(chahua)吟声惊动,狂野地吠叫着,狗声很快就淹没了人声,河两岸又是一阵喧闹。

向前走了大约有一里格路,菲丽安突然向右弯,钻进另一条狭长黑暗的深巷。她小心地提起裙服,通常这样的小巷总会有一些不太雅观的东西留在地上。

走了不到十尺远。“哗啦!”一样东西从前方窄楼的窗户里被扔出来,在巷子的石头地面上摔的粉碎。菲丽安一愣,停下脚步,小心地贴着青灰的石墙往前走,唯恐还会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激烈的吵骂声在小楼里炸响。“婊子!我再叫你去偷野(chahua)男人!不要脸的烂婊子!愿真神的怒火把你们统统烧死!”男人的叫骂和女人的哀号交织在一起,还伴随着棍棒的抽打声和东西被摔烂的声音。

贫民们就是这样,总是为了一些锁事吵个天翻地覆。可贵族又怎么样呢?这样的事情恐怕要血流成河。人就是这样,没事的时候找事做,做了之后接着后悔。菲丽安望见四周熄灭的灯火又都亮起来,不断传出抱怨声。看来这家人应该自觉一下自己的行为了。她小心地躲开那扇二楼的窗户。刚走几步,又一样东西飞了下来。这回是张破旧的板凳,砸在地面上登时粉身碎骨。哎!如果被砸到,散架的就是我的脑袋。菲丽安迅速穿过去,把那对吵骂的夫妻抛在身后。

他们应该等急了,我耽搁了太多的时间。哦,又有些下雨了。看来,那个时间是临近了。

她加快了脚步。

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弯,走过多少黑路,前面突然敞亮起来。这是一片不大的空地,铺路石在隐约泛着幽深的青白色,加上刚下过一阵细雨,湿漉漉的,凭添一分寒意。这里三面都是墙壁,连窗户都没有,只有对面有一扇小门嵌在石壁的阴影下,小门里隐约透出些昏黄的光。

菲丽安抓住门上的青铜环扣了三下,里面传来脚步声,门“吱”地一声开了,一个裹着头巾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

“快进来吧,他们在里面等着你。”开门是一个皱皱巴巴的老妇,头已经全秃,脸上布满粉红色的老人斑。她的手上提着一盏摇摇欲坠的油灯。萤火虫般大小的灯火只能照亮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其它的地方都沉浸在如水一般的黑暗中。

两个人跨进门槛,走进一片漆黑的房子。这里比外面暖和多了,空气干燥而清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没药香味。老妇人一伸手,门闩“喀哒”一声锁好。

“跟我来。”老妇人提着灯走在前面,穿过幽深漆黑的回廊。这里的天花板很低,高个子的菲丽安不得不稍稍弯下腰。拧开一扇小门,两个人钻了过去,眼前豁然明亮。

房间不大,温度高的吓人,红热的火光在橙色的墙壁间抖动。炉火旁围坐了八个人,都是男子。他们脱去了来时所穿的长斗篷,将它们悬挂在入口处的架子上。老妇人领着菲丽安进来后,这些人全都从羊毛垫子上站起身。

“殿下。”他们称呼道。

“这不是我该享有的称呼,先生们,注意你们的措辞。”菲丽安警告道。她冲着老妇人使了个眼色,后者退出房间。

“都坐下吧。”她在一张古旧的橡木椅子上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故意和几名男子拉开一段距离。厚重的羊毛斗篷已经被她扔到一边,露出里面所穿的月白色羊毛长裙。她注意到其中的一个男子正贪婪地盯着她的胸。

装作没看见,菲丽安。她告诫自己。洛斯特侯爵是你忠诚的拥护者。

“先生们。”喝了一口放在桌子上的热牛奶,她扯下挂在椅背上的一条巨大的丝巾,披盖在身上,遮去了胸部的线条。现在应该是谈正事的时候,老色鬼。菲丽安斜着眼睛扫过去。对方不是木头,立刻收回自己的眼神。

“今天让各位在这里等我,真是过意不去。遇到些麻烦。不过你们应该对昨天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我妹妹她――呃,比较冲动。”说到最后的时候她哽咽了一下,看看这几个人会有怎样的反应。果然,冲动的乔拉爵士立刻跳将起来,差点把身边坐着的老迈的温斯特伯爵掀翻在地。

“殿下!”他的声音隆隆作响,“您已经忍的够多了。像艾格尼丝这样愚蠢的小丫头不配……”

菲丽安只一个眼神就让他闭住了嘴巴。虽然和自己的异母妹妹素来不和,但是菲丽安不喜欢外人当面这样评价她。况且艾格尼丝只是高傲,却不愚蠢。现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但是她竟然答应去赞布拉成婚,这完全是送羊入虎口。“爵士,我们是她的封臣。而且,您摔了温斯特伯爵,他老了,身子骨不行,不该扶一把吗?”

其他几人切切地笑出声来。乔拉爵士的脸像被烫过的龙虾一样通红。

这样的人只配走在队伍前面拼杀。菲丽安摇摇头,乔拉爵士武功虽高,不足以托付今天的重任。

“那么你的意思呢?瓦罗斯伯爵?”菲丽安把脸转向最右边的尖脸男子。他眉眼细长,头顶的金发已然稀疏,淡的出奇的眼睛灵活地转动着,脸上仿佛戴了一个面具,不露一丝感情。据说这位伯爵有着可怕的嗜好,关于他的种种恐怖传闻流遍整个维斯地区,菲丽安期望那些都是空穴来风。

细瘦但精干的伯爵咳嗽了一声,提起自己尖细的声音说道。煞那间,菲丽安发现连火焰也失去了声音。

“小姐,不是我说句不中听的话。艾妮公爵的这次决定是莫大的愚行,她将自己和公国都至于极其危险的境地。这种联姻完全是敲诈,和土匪抢亲没有什么区别。”

“那么阁下有什么高见?”菲丽安问道。自从昨天早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到那样的羞辱,她就对艾格尼丝完全失望。我只是为了我父亲的土地不受侵犯。她一直靠着这句话才能强压怒火。

瓦罗斯转动着他的眼珠,根本没有回答的意思。

这家伙还是这样,每次都会等别人说完才发表自己的意见。菲丽安有些冒火,但她现在要做的不是激怒他,而是尽可能地得到这些封臣的支持。一旦艾妮公爵出了意外,我就要把父亲的秘密公布于众了,到时少了这些家伙的支持可不成。

“看来瓦罗斯伯爵也没有办法。那么其他人呢?”

菲丽安耐心地等待着。炉火噼啪爆燃,细细的汗珠很快从鬓角,手心不安分地渗出来。在场的领主谁也没有开口。瓦罗斯.萨顿眼睛盯着地面,浅白的眼珠似乎定住了,不知在想什么。乔拉.卡文玩弄着手中的匕首,脸上的红晕犹在。从他那番用力的摸样可以猜到他很生气。

爵士,你是自讨没趣。菲丽安很想再嘲他一把,又怕把他真的惹恼了。温斯特伯爵已经打起了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跟他说一定没用!菲丽安想。全都是这样的货色,难怪艾格尼丝做出那样的选择――阿苟斯至少听起来是个勇士。而且,他的军队,这可是货真价实的。

“先生们,如果阿苟斯的军队要进驻勃瓦第,各位应该办?”

“这是艾妮公爵弄来的,你应该去问她。”伏伦.瓦德尔开口了,他是南特城守备军司令,掌控者整座城市的防卫。“菲丽安小姐,请您不要忘记图因塔尔家族的使命,还有我们的使命!”

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图因塔尔家族和他们的帝国已经灭亡了两百年,瓦德尔大人。我不希望勃瓦第重蹈覆辙。况且,我妹妹的这个决定不是叫各位胁迫得吗?你们总是叫她找个丈夫嫁人。”

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菲丽安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现在这城里的眼线太多,有萨克文思的,有瓦斯曼的,有阿拉尔的,说不定还有北方人的。我可不希望在这个当口节外生枝。

在场的男子全都拔出佩剑。菲丽安则躲到了厚重的黑松木桌子旁边,刚好遮挡从门口来的攻击。

门开了,一个脑袋钻进来。

乔拉爵士手中的重剑几乎同时间挥劈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住手!”凯恩爵士大叫着去抓乔拉.卡文的手腕。他是伯纳伯爵的二弟,勃瓦第水军总督,海岸守护。

收不住了!

乔拉爵士将剑一偏,擦着那颗脑袋斜劈进门边的木头架子。“哗啦!”一条木腿应声断成二节,整个架子摇摇晃晃倒向一边,被手快的伏伦爵士一把托住。“看来,老板娘得买个新的了。”他把架子推向墙角,靠在那儿。

看着满地泼溅的酒水,滚得到处都是的鸡蛋,还有热气腾腾的炖羊肉,全都和在泥水里,一块也吃不了,乔拉爵士的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哝声。

老太婆被吓得不轻,两只手像抽筋一样抖动,嘴唇也上下颤个不停。菲丽安走过来安慰她几句后把她打发出去,让她再去拿一些吃的来。老妇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女孩则拿来扫帚,扫干净一地的狼藉。

这是乔拉弄出来的狼藉。菲丽安摇摇头。“先生们,我们的夜宵得等一阵子了。这样吧,我们先等来酒和肉再说。”

几位领主收起佩剑,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这次洛斯特侯爵率先打破沉默,抢在别人前面发言:“各位,我认为还是让阿拉尔的军队进来。毕竟这是艾妮公爵通过联姻的来的,不让他们进驻似乎不好说。再说了,让他们进来也好威慑不安分的瓦斯曼和萨克文思――”

“你来招待他们?这简直是扯淡!”杜伦伯爵没等他说完就捶着桌子站起来,“养军队又不是养宠物。几个子儿就打发掉了。我们没事撑着招待这些外国人,说不准他们还不晓得有什么目的呢。艾妮那丫头做蠢事,你也一样,像个娘们那样什么都不懂还指指点点!”

“你说什么?”洛斯特侯爵跳将起来,大声叫骂。被身旁的卡根爵士扯了一下,又跌坐下去。

房间里充满杜伦伯爵的高谈阔论:“让他们待在身边,恐怕你一天吃几顿饭,上几个女人,出几次恭都有人汇报给阿苟斯。我可不想要这么多眼睛盯着我。我干女人可是不分时间的,你喜欢,就把他们都要去,让你太太也跟着沾沾光。”

领主们叽叽喳喳地吵开了。

伏伦爵士和凯恩爵士争得面红耳赤;杜伦伯爵几乎要和洛斯特侯爵拔剑相向。温斯特伯爵夹在他们中间,一会儿劝说这一个,一会儿安抚那一个。就连一直都没开口的卡根爵士此刻也唾沫星子飞溅。乔拉.卡文的大嗓门则盖过了所有人的争吵声,像号角那样嘹亮。

诸神保佑!菲丽安盯着坐在旁边,面无表情的瓦罗斯伯爵,祈祷着争吵不要变成又一场混战。

“各位。”瓦罗斯.萨顿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混乱的局面安定下来。刚刚还争吵不休的诸位领主都闭上嘴巴,仔细听他要说什么。“我想――”他慢吞吞地努努嘴,“我们的夜宵到了。”边说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门,菲丽安这才听见微弱的敲门声。

开店的老妇刚才被乔拉爵士吓得不轻,敲门的声音就像鸟儿啄豆子。

在场的人人表情愕然,如同鱼刺在喉。但是,仅仅一转身的功夫,杜伦伯爵就哈哈大笑起来。他的行为也传染了其他的领主,他们似乎立刻就忘掉了刚才的不快,围坐在一起,准备享受即来的美食。

刺和花永远共生,也永远只在一线之间。菲丽安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门被推开了,老妇人带着那个小女孩端进来一大锅热气腾腾腾的豌豆煮羊肉,一盘子腊猪肠,还有些鸡蛋,冷肉丸子,以及一大壶上好的耐斯特产的葡萄酒。

“没有杯子?”乔拉爵士接过那壶酒后抱怨道,“拿九个来,要大些的。”

“我不喝。”菲丽安接道,“拿杯白水给我就可以了。”

老妇人领着小女孩转身离去。

“菲丽小姐这是怎么了?嫌喝多了酒醉,分不清我们和侍女吗?如果这样,就让我代为效命。”洛斯特侯爵从后面挤过来,将一只手搭在菲丽安肩膀上,眼睛斜盯着她的领口往里看。“我们的‘仙子’小姐真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这色(chahua)狼真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菲丽安被他的挑(chahua)逗话语惹得非常恼火,不客气地回敬道:“大人,这个你不用担心!即便是我醉了,还是分得清狼和羊的。倒是你,恐怕会把癞蛤蟆当成天鹅,这点我深表同情。上次你和那个‘美人’扎塔的事,全城尽知。难道这次还想再闹一次?”

侯爵‘呵呵’一笑,悻悻地坐到一边去了。

酒水,肉食,很快就发挥了神奇的功效,不大的房间里传出愉快的嬉闹声,让这个本是秘密的会面变得不怎么像个秘密了。不少人双颊红润,嘴巴咧个不休。菲丽安心思不在上面,没吃多少。同样,洛斯特侯爵忙着欣赏她的美丽也表现出明显的胃口不佳。瓦罗斯.萨顿则几乎没动那些菜,他喝了半杯红酒,剥了一个鸡蛋。那双浅色的眼睛让人心烦意乱。

一个人是什么脾性一看便知,乔拉爵士的“木桩”之名绝不是别人随意乱取的。他的酒已经灌到第十二杯,双目涣散,嘴角流延,正搂着卡根爵士哼起一首yin词小调《哎,你悠着点,我的丈夫!》。他身边的两人听得起劲,和着拍子点头晃脑。

我的天!他们把来这里参会当成什么了!酒鬼聚会?菲丽安从座位上站起来,踱了两步。“乔拉爵士醉了,哪位愿意带他出去凉快一会儿?”

“对……呃……不起。”乔拉.卡文笨拙地冲着菲丽安挥手,挣扎着站起身,“菲……菲丽殿下,我没醉……我……呃……还能喝它个……十杯……八杯……”他咧嘴一笑,喷出来一股可比下水道的恶心气味,“如果您肯赏脸,陪吾和……和……”

菲丽安简直想给他一拳,或者一盆冷水,好叫这醉鬼清醒清醒。“卡根爵士,就麻烦你了。”旁边一个同样满脸通红,一醉酒气。

于是,卡根.戴尔和杜伦.威利斯安一人一边把乔拉爵士架了出去。直到这时,他还不停地傻笑,嚷嚷着没喝够,当身旁的两人是青楼里的婊子,开着各种下流的玩笑。菲丽安听了频频皱眉。

这种会议不应该让这种人参加。她望见瓦罗斯.萨顿开始吃他面前的那盘子腊猪肠了。

从刚才开始,幽影堡伯爵就一语未发。既不说笑,也不议论。他一直都只是在吃东西吗?菲丽安很想知道,如果她是瓦罗斯.萨顿接下来会怎么做。

她必须等待,等待这里领主们的真实意图。

幽影堡伯爵慢吞吞地吃完面前的那盘猪肠,推开盘子,用他那双比牛奶颜色深不了多少的眼睛望着菲丽安,淡金色的瞳孔活像传说中的蛇怪的眼睛,深不见底,无比灼人,似乎能穿透灵魂。

“菲丽小姐,还有各位。我倒有个想法,可以让双方都满意。”他声音很轻,但菲丽安注意到所有人又都安静下来,几乎是竖着耳朵听他讲话。

“首先,我们绝不可以拒绝阿苟斯派来的军队的进驻,不能给他人以口实,咬住我们有反叛之心。否则,再大的神通也救不了自己。下面就是,如果让他们的大军进来,该安排在哪里。我想艾妮公爵一定不会有什么说法,阿苟斯倒是会,他应该会在意南特城,毕竟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这里,一个不错的战略地点,富有,便利,而且舒适。他会以为手里握住南特就卡住了勃瓦第的喉咙,应该是这样。”瓦罗斯.萨顿虽然面无表情,但是菲丽安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得意,“我们就把南特给他。”他的眼睛兴奋得简直要冒出火来了。

周围嘘声四起,伏伦.瓦德尔第一个表示反对。“让他们进驻南特城,不是硬拉我这个守备军司令下马吗?丢掉南特,会让别人唾骂我们是胆小鬼,跟在阿拉尔屁股后面摇尾乞怜的狗。”

瓦罗斯.萨顿鄙夷地瞥了他一眼。“爵士,你是在担心南特,还是在担心你这个守备军司令的位置?你觉得,阿苟斯会蠢到让你独自担任南特守备军司令的地步吗?我想,很快就有一个你惹不起的家伙来分上一杯羹了,你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战战兢兢地做事,还不如一条看家狗。”

“你?”伏伦司令的脸涨得跟茄子似的,他冲着幽影堡伯爵挥舞了几下拳头。

“爵士,请你注意!”菲丽安喝道。她很想知道瓦罗斯.萨顿怎么让这些领主心悦诚服。在这儿,空耍嘴皮子可是毫无用处的。

门突然被推开,卡根爵士和杜伦伯爵一路抱怨进来。两人的毛皮外套上都沾上了不少污迹。“这家伙,还没走出去就吐了,搞糟了我们身上,他身上也一塌糊涂。”

“人呢?”菲丽安关心的是这个。

“这里老板娘的娘,就是那皱巴巴的个老太婆,帮他醒酒换衣服去了。”两人大大咧咧地在菲丽安右手边坐下。他们身上的气味,混合了呕吐出的酒味、酸味,直冲脑子。

“嗯――”这味道实在是太恶心了,“刚才两位不在,瓦罗斯伯爵是否把意图再说一遍?”我宁愿坐在厕所边上,也不想挨着这两个男人坐。菲丽安觉得自己头昏脑胀,好像有几十只蚊子在耳畔嗡响。不要在男人面前表现出女人的脾性。她强忍着冲之欲出泪水,继续这个会议。父亲的话在她耳边响起:“你必须耐心听每一个人的意见。但到了最后,你要把他们都抛开,因为最终做出的决定是你。你要仔细去衡量,凡是听从自己的心,不要因为别人改变而改变,或者引诱,或者威胁,你都必须保持自己的清醒。”

我必须保持自己的清醒。父亲不在身边了,一切当由自己决定。

幽影堡伯爵仍在继续他的发言:“你,伏伦爵士,现在首要的是把城中的一部分物资运到南特东北十里格的旧城废墟里隐藏。阿拉尔的军队应该由他们自己来养,勃瓦第的诸侯们只出地方不出钱。他们如果没钱,没粮呆不下去,就会自动滚蛋。刚才说的那个地方是个迷宫,易守难攻,又有很大的地方可以用来储藏物资。而且,它刚好在银流河上游的第三梯瀑处,一旦遇到危险,我们就可以开闸放水。”

水淹南特?菲丽安眼前扫过了上次银流河决堤的惨状――原野上,城市里到处都是河水携带的淤泥,杂物。漂亮的花园变成了烂泥塘,被河水冲回的房屋摇摇欲坠。淹死的人和家畜的尸体混合在一起,在烈日下曝晒,肿胀的好像渡河的皮筏子。更可怕的是苍蝇,死亡的使者,它们围着尸体打转儿,黑压压的一片乌云,驱都驱不散。这些长着翅膀的小恶魔只要在你不注意的时候舔你一口,就有可能让你患上无可救药的恶疾。患上黄热病的孩子肚子肿得像鼓,胳膊却比柴棒还细。人们每时每刻都在死去,动物们也是。大街上,无论你走到哪儿都会闻见那股丝丝缕缕的臭气――尸体的臭气,死亡的味道――再多的香料也无法掩盖。

“我反对!”菲丽安叫道,“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许开闸。更不许动水淹南特的念头!”

幽影堡伯爵出乎预料地点了点头,菲丽安很是惊讶。

“这是最后的不得已之举,小姐。我们都不希望看到那一幕。”菲丽安从他眼睛里读出了对仁慈的鄙视,“但是,如果真的打仗的话,还是必要的。”

看来那些传闻绝非空穴来风,这是一个毫无怜悯之心的家伙。

菲丽安躲开了伯爵淡色眸子的凝视。“还有呢?”她觉得即使背对着他,那眼神也能穿透身体,看穿心灵。

“我们还要在魂沼和幽灵隘口这里各布置一路精兵,只要打起来,我们就可以轻易切断阿拉尔和勃瓦第之间的所有道路,把他们都卡死。”

他是个战争天才。不,他是个战争疯子。菲丽安如此评价道。

领主们渐渐臣服于瓦罗斯.萨顿的布置下,没有人再表示反对。

火炉中的柴薪即将燃尽,天色也逐渐蒙明。领主们陆续离开后,菲丽安倒在了羊毛毯上,她觉得自己从未有过如此疲惫。以前都是父亲在处理这些事物,我觉得那好简单。她叹了口气,回忆起那个充满血(chahua)腥的夜晚。我能扛起这样的重任吗?它太沉重了,压得人喘不过起来。

不,你必须顶着。勃瓦第需要你的坚强,还有艾妮……她一个人扛不起。父亲的话语始终萦绕在耳边,你行的,菲丽安.那瓦迪,你是图因塔尔神鹰的最后传人。

“对……对不起,菲丽殿下。我昨天……醉得不成样子。”父亲的脸变突然成了乔拉爵士的,他的衣服已经换掉了,脸上还带着酒醉之后的憔悴。

“我没有生气,爵士。”至少他是忠诚的,她想,这样的人值得信任。

“那就太好了。”乔拉爵士傻乎乎地笑起来,黑熊般的身躯前后晃动。“菲丽殿下,我们下面要怎么做呢?昨天晚上我一个字也没听见。”

你在呼呼大睡,当然没听见。菲丽安突然觉得乔拉.卡文没那么令人生厌了,至少要比洛斯特.泰拉夫林,瓦罗斯.萨顿还有伏伦.瓦德尔这些人可爱得多。

“我们――去阿拉尔的赞布拉城,去参加我妹妹的婚礼。”朝阳缓缓升起,映照在她的红发上,一片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