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班港是个吸引人的神秘城市,这里几乎被所有亚斯兰大陆上出现过的文明之光照耀。
历史上,伊班曾为数个不同的民族所统治,这些民族无一例外地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影子,因此,这里的建筑在风格上有着极大的迥异:一座北方风格的尖塔旁边很可能就是一座埃诺的圆顶宫殿。就拿那道环绕主城的宏伟城墙来说,上面的石头也是历经数十个世纪的拼接,宛如斑马的条纹,曲曲折折,从东面起伏的丘陵地一直延伸到西南面的海边。
在最南面,环抱北港港湾的岬角孤岛上,有一处雕刻于海岸悬崖上的无名神庙,漆黑的庙门正对着西北方的‘帆影岛’。那里距离总督府邸只有一海里之遥,站在总督府的环墙上,可以清楚地看见那片破碎山崖上的神殿废墟。
埃兰登上城楼后的第一眼就被哪里吸引了,他很好奇那些残留在宏伟城墙最下方的漆黑岩石,透明如同玻璃,上面雕满了漩涡和眼睛交织的花纹。
很眼熟的感觉,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匆忙摸出揣在怀里的那几页羊皮纸,发现最长的、从头到尾都写着旋涡状文字的那张最下面,用笔草草地涂了一幅画。埃兰把它举到眼前,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画得竟然就是那神庙朝向大海的黑门。
“那是什么地方?”他抓住一个匆忙跑过的小女奴问道。女孩很小,大概只有十岁,有着黑亮如墨玉的皮肤。这样的女奴在总督府里有很多,她们全都来自遥远的南国,一个被称为卡玛加拉的大陆。她们被人从远方拐卖来,买到瓦斯曼的豪门深宅里做奴隶,一生都不能再次踏上家乡的土地。
“那是‘遗忘之殿’。”女孩说,“一个被邪恶笼罩的地方,老人们都说那里闹鬼。”
这句话引得埃兰更加好奇。他想知道得更多一点,就去找了服务于总督府的学士。这位学士就住在最高的灯塔上,是个白胡子爱打瞌睡的老头。埃兰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灯塔的阳台上晒太阳打盹儿。
“莱兹学士。”埃兰靠近他叫了一声。
老人毫无反应。
看来我得大点声。“莱兹学士!”
“啊!什么!”老学士双手乱划,人从椅子上翻滚下来,大声地喘着气,“我的天,我的天。七层地狱啊,是谁想吓唬我老头子啊。”
“莱兹学士。”埃兰把头凑过去。
“你这淘气鬼。”老学士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吓唬我老头子啊?把我吓出病来,可要你父亲负责的。”
“我没想吓着您,只是想问您一个问题。”
“问问题就这样吓我,要是找我做事岂不要把我推下楼去?”老人很不高兴,瞪起眼睛望着埃兰。
“对不起,我道歉。只想问一个问题。”
“这才像话。什么问题,你说。”
唉,终于过关了,这老头不算难缠。“莱兹师傅,我想知道对面的那座‘遗忘之殿’,究竟是什么?”
“遗……你问这个干吗?”莱兹学士的脸色变了,白胡子上下抖动,“你要问‘遗忘之殿’?谁告诉你的?”
他为何要如此紧张,难道那真是一个被邪恶笼罩的地方?“我自己发现的,有些好奇而已。”
“那就让你的好奇心熄灭。”莱兹学士的口气突然变得很严厉,让埃兰想起了父亲,“不许去!”他吼道,“那地方很危险。”
“危险?难道那是贼窝?”
“贼……”他结结巴巴地打顿儿,脸因为着急憋得通红。“不,不是!我……我要怎么说好,你才会相信!那……那地方有鬼魂出没。呸!呸!我怎么会说这话,毫无依据的市井流言,愚夫愚妇的饭后谈资,怎么能和科学的态度相提并论?”
“闹鬼?”埃兰提道。
“不要问我。”老头愤怒地叫喊,还把脸背了过去,拿屁股对着埃兰。
看来只有一个法子能让他说实话。“学士,既然我们信奉的是事实,那我就得去看看,是不是真的闹鬼。”
“不要去。”莱兹学士立刻转身,双手齐摇,“求求你不要去。那地方的确出过事――三十年前,有两个冒险者试图进入那里去寻找宝藏,结果杳无音讯。他们失踪了三个月,后来有渔民在离那儿不远处的鲨鱼尾发现了两具完好的尸体,是坠落海里淹死的,嘴巴里全是水草。”
“那也不见得是闹鬼,说不定是自己不小心。”
“不会的,那两个人都是有经验的老手,他们水性好得能在海里过日子。其中一个就是我以前的好友,我怎么能不知?退一步讲,就算是落水,落水后怎么会失踪三个月?……那地方连海盗也不会靠近,而且过往的船只经常会在下雨天望见那黑黢黢的门口有许多人影进进出出。”
那我就更要去看一看了,埃兰咬紧嘴唇,眉头挤在一处。“那――这座‘遗忘之殿’有什么来历吗?”
“来历?”老头皱眉,陷入沉思,“这个史书上只提到了一点,它是古代信奉魔鬼的异教徒向他们的邪神祭献牺牲的地方,多得是无头的尸体……好了,你别再问了,我就知道这么一点点。”莱兹学士显得极不耐烦。
“那谢谢了。”埃兰说,转身下楼。
“别去哪里啊,危险!”他跑下一层后,莱兹学士的声音从后面追了上来。
听你的才叫是傻子呢。听完这些描述后,埃兰愈发想去那里看一看,他想知道那张羊皮纸上为什么会画了这座‘遗忘之殿’,而那些看不懂的文字又说明了什么。他打算不告诉父亲,因为他一定会反对。
于是,在住进总督府的第三天下午,他偷偷沿着城墙朝‘遗忘之殿’出发。太阳将炽热的金箭投向大地,地面很快就热得烫人。埃兰向路边的小贩买了一罐甜菊茶、一包被当地人称作‘恰卡’的干面包(据说这东西的做法还是和‘星之子’学来的,具有快速恢复体力的神奇功效)和一卷结实的绳索。
备齐东西后,埃兰沿着城墙一直往那边走,沿途路过许多装饰着各种色彩的奇异建筑,有些长得像葱头,有些又像古怪的盒子,不过色彩统统很鲜艳,呈现着深浅各异、如梦似幻的玫瑰、紫罗兰和棕褐色调,简直就像老故事里的仙境。
埃兰起初以为那地方很近,走了之后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或许从海边直接过去还近些,可那要游过一道浅浅的海湾。
这世上没有一条路是好走的。他最后得出了这么个自认为真理的结论。
城市的繁华与喧嚣慢慢从眼前褪去,仅仅数条街道之后,荒凉和空寂便从四面八方袭来。建筑变矮了,也更为古老和破旧。那些在北面很难见到的黑色石块多起来,东一处、西一处散乱地堆叠在地上。
长期以来,历代居住在这里的民族都对这些黑石敬而远之,因为他们相信这里面蕴含着传说中的‘星之子’的魔力,而那些镌刻于上的眼睛就是他们用来审视这个世界的目光。
他们妥善地保护着这些古物,不允许任何人去破坏它们。加之黑石十分坚硬,极难磨损,因此几千年来,这些黑石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直到――光明教会的信仰开始传播。
真神的信徒极度反感这些异教的雕刻。他们花了不少心思凿掉那些眼睛,刻上神圣的黑十字架。可时间一久,眼睛的痕迹又显现出来,愈靠近水边的岩石就愈明显。有人说,这些石头里居住着那些从未离开亚斯兰的‘星之子’的灵魂,他们不喜欢真神信徒的胡乱涂鸦,又把眼睛找了回来,并且伺机报复那些刻十字架的人。
六百五十年前的教宗琼恩三世就死于一块刻有眼睛的黑石,当时他去如厕的时候摔了个跟头,脑袋就莫名其妙地被一块小石头扎穿了,黑石上的眼睛很好地代替了他的眼睛,镶嵌在满是血迹的眼眶里,原本的眼珠则挂在脸颊上摇摇晃晃。
这个恐怖的事件让很多人对真神信仰产生了怀疑,尤其是伊班地区。即便在光明教会的势力达到顶峰的一百年前,这里也充斥着诸多的信仰。可以说,伊班港是整个亚斯兰大陆的宗教避风港。
虽说这里信仰自由,但是镌刻着眼睛的古老信仰早已消失,空余下黑石上斑驳的眼睛痕迹。它们像极了那本书。埃兰盯着其中的一块石头发愣――漩涡和眼睛,会不会还有糟糕的‘永夜将至’。
海风吹拂起海浪,泛着鱼鳞般的波纹拍向岸边。那座传说中闹鬼的‘遗忘之殿’就在前面伫立于近海中的一处孤山上。长长的索道一头从断崖上伸出,一头悬挂在孤山的峭崖上,在空中晃晃悠悠。从前这索道还有三根铁索,如今年深日久,只剩下残缺不全的一根,处处锈蚀,风一吹‘叮当’作响。
这难不倒我。埃兰跳上索道,手脚并用地往那边爬。
峭崖距离地面有三十尺高,下方是墨绿的海水,还有棱角分明的礁石。爬到中段的时候,索道剧烈地摇晃起来,吓得埃兰闭上眼睛,紧紧抱住铁索,连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
你是男子汉,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他头仰得老高,尽量望着天空,并为自己打气,一步步地往对面挪。距离慢慢缩短,悬着的心也一点点放下。当手指抓住索道末端用来固定的石柱的时候,埃兰粗重地吐了一口气,发现里外的衣服全都湿透了。
他挪动身体,用脚蹬住悬崖上突出的岩石,爬上孤山临海的陡道。这里宽仅一尺,下面是深达三十尺的悬崖和一泓深谙的海水,岩石因为风化极其松脆,稍有风吹草动便簌簌地往下掉石块。
摔下去我就会变成一堆破烂,埃兰脊背贴着石壁,眼睛平视海面,丝毫不敢往下看。这里也有让人头晕的鬼魂,和图林根河上的一样。
神庙的正门对着南方,完全从从崖壁中凿刻而出,天衣无缝。门前的一处小平台已经断裂了一半,巨大的罅隙从悬崖边一直延伸到神殿门口,宽度可以伸进一只手掌。这是冰的杰作,埃兰非常诧异。在北方的山区,这种因为冰水融化渗进岩石缝隙后再次凝冻膨胀而形成的裂缝很多,它们对岩石有无可估计的破坏力。这一切,莱曼学士都给埃兰详细解释过。但那是北方,冬季频繁,气候寒冷。埃兰从没想过如此靠南的地方也会出现冰雪凝冻留下的痕迹。难道这里真的冷过吗?大海是否也在寒冷中冻结,变成一片冰雪原野?
海水拍击着崖壁,发出空寂的喧嚣。埃兰小心地跨过罅隙,它们已经十分脆弱,散得像烤干的面包。两根雕刻成大树状的石柱从石壁上凸显出来,展开石头的树冠,拢成拱门的形状。一只古怪的鸟儿站在枝头,额头上刻着第三只眼睛。
埃兰有些犹豫,考虑是否要往里走。里面很黑,丝毫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这是一个天然的洞穴,遍布奇形怪状的赭红色钟乳石,修建者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没有破坏任何奇特的自然景色,反而让从外面往里看的人认为洞里隐藏着鬼魂,沾满了鲜血。
原来只这么回事。埃兰笑起来,那帮无知的胆小鬼。他胆子大起来,朝洞穴深处摸去。这里虽然临海,却一点也不潮湿。干燥的空气中隐隐透出些硫磺的味道。越往里走,洞壁摸起来就越热。很快,红光从下方的一个岩管中透出来,并且有一条狭窄的石梯一直延伸到下面。
空气渐渐变得浑浊,埃兰开始咳嗽。声音被周围石洞壁放大,如同大地深处响起雷声。红光更加炽烈,埃兰惊恐地发现石壁上有许多蜂巢样的孔洞,每一个空洞里面都放了一个人的骷髅。光照在骷髅上,映出许多诡异的笑脸。
他开始后悔刚才的判断了,还是出去吧,这地方真得不那么……
“你终于来啦。”
声音很轻,就像吹过的热风。四周的石壁跟着应和,“来啦,来啦……”
是谁在叫我?寒意陡然扫过,埃兰觉得孔洞里每一个骷髅都在说话。它们的嘴巴咧开着,发出无言的嘲笑。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
“到这里来……来……来……”声音变大了,清晰地从右边传来,但是埃兰不敢回应。他屏住呼吸,现在除了热风的尖啸,别无声息。
“我等了你两千年……年……年……”声音继续叹道,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个皱缩得几乎和枯木桩没有两样的苍老身影慢慢爬进阴暗的红光。他的那张脸上已经看不见五官,留下的只有苍白的褶皱,堆叠在一起。
“我等了你两千年……年……年……”声音从褶皱里吹出。
“两千年?”埃兰重复,跟着后退一步,靠在了嵌满骷髅的石壁上,声音不住地颤抖,“你是人,还是鬼魂?”
“是人?是鬼?有什么区别?我等了你两千年……我等了你两千年,如今总算等到了,终于可以卸下沉重的负担了……我要休息……我要休息……和这些墙壁上的人一样……”
每一句话都是叹息,充满疲惫与忧伤。
“你是人?”埃兰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用手碰他去证实。他的话语充满疑问,“你的负担是什么?你等我,又是什么事?”
“一件必须被交予的东西。”
埃兰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隐藏在那堆松弛的皮肤下,已经变成了褶皱上的一道裂口。
“跟着我……这是我的责任,也是你的责任。”
越往里走,镶嵌在石壁上的骷髅就越多。埃兰看见不少晃动的影子轻捷地飘过,他们用那些早已干枯的嘴巴发出‘咔哒咔嗒’的声音。埃兰只觉得喉咙口塞进了一把盐,干涩难耐。
不要让你看见的亡灵认为你害怕他们。老祭司克莱文的声音夹杂进来,这些东西,即便在活着的时候是最为弱小的,也期待着自己的尊严――我应该勇敢才对――死亡本身会让他们学会使用恐惧这样利器,并欣赏其中的快乐。你需要驾驭它们,才能插上天空的翅膀。
我……埃兰发现这很难,很难让自己对恐惧视而不见。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转身尖叫,然后逃走。他为这个想法害羞,不住地责备自己,我是个胆小鬼,没用的胆小鬼……
“你没必要为这个羞耻。”缩成一团的老人说,“每个人都会恐惧,我也一样。”
“可你和这些鬼魂住在一起?”
“这有什么,他们只是毫无力量的鬼魂,伤不了我,我又为何要害怕?孩子,每个人害怕的东西都不一样。我害怕的是永远深陷牢笼之中,永远等待,永远孤独。如今你来了,我便无所畏惧。”
他的笑声嘶哑如同枯枝刮过窗棂,鬼魂们争先恐后地逃离。
“看,是他们怕我。”他的步子变快了,就像扑向火焰的飞蛾。
徘徊于此的鬼魂绕着洞顶和墙壁漂浮,他们模糊的影子时而出现,时而隐没。
埃兰加快脚步,确保自己紧紧跟随,不会落到鬼魂里面去。从这些透明的东西间穿过,有种浑身浸入冰水的感觉。然而,更让埃兰不安的是――
这里的甬道似乎永无尽头。
“还有多久?”他忍不住开口。
老人回头,时间的印痕正奇迹般地从他皮肤上流去,那张皱缩的脸,像吸饱了水分的海绵一般伸展开来。
“别着急,我们正在走向时间的开端。”
路变得平坦,脚步却愈发地缓慢。从脚下流过的不仅仅是石壁,还有灰白的时间之河。我们在走向过去?埃兰诧异地望着脚下那条灰白色的,闪动着珍珠母光泽的河流,它从一座胶结得像岩石一样坚硬的骸骨之山中流出。这些沙尘般的河水就是那座山上无数哭泣的枯骨的眼泪。
骸骨之山不高,像金字塔一样堆叠。它的顶端,插着一把骨白色的剑,剑身又细又薄,锋刃闪烁着暗蓝色的光辉,好似冻结的冰晶。
“那就是‘龙神之羽’,开启‘永恒之殿’大门的钥匙之一。”
老人的声音不再嘶哑粗粝,充满了柔和的磁性,就像雨滴落入池塘一般轻柔。
埃兰回过头来,望见那个干枯如同朽木的老者已经消失,站立在面前的人足足高了一倍,白发霜华,长须飘拂。
“上去,拔下它。”他命令道。
埃兰一点也不喜欢这座骨山。它是活的,正在蠕动――堆在下面的骨头想往上挤,而上面的又拼命地往下压,发出令人恶心的‘吱吱嘎嘎’声。
“别害怕,这是‘历史之山’,从它上面留下的就是‘时间之河’。”
“历史之山?”埃兰骇然,“这山上皆是枯骨?”
老者大笑,答道,“历史由枯骨写成,时间由血泪洗出。唯有经历死亡,才会获得新生。这是历史之山,亦是枯骨之山。爬上去,这是你的使命。”
他说得轻松,这堆恶心的东西。埃兰看见一根手臂骨被它旁边的大腿骨一敲两半,然后是四半、八半……直到被捶成骨头渣子。
“骨头也会弱肉强食?”他问。
“历史由强者书写,不正是弱肉强食?”老者反问,埃兰顿觉这东西更恶心了。
攀登足足花了一个小时,骨头们极不情愿让埃兰踩在上面,总是千方百计地躲避他的脚。开始的时候埃兰下脚很轻,生怕把有些骨头踩坏了,结果好几次都被它们掀翻下来,头上还挨了好几棒子。
“安定需要强有力的威慑,成功需要坚定不移的信念。”老人喝道。
于是,埃兰开始边走边用脚使劲踢那些闹得最凶的骨头。真是一帮贱货!对它客气就蹬鼻子上脸,凶一点反而安稳。“这就是古今帝王的治国之术。”老人解释,“有时候要别人听自己的可不仅仅需要道德上的权威,武力也是必须的。”
这次埃兰同意了,点点头。
那把剑就在骸骨之山的尖端,被枯骨围拢,大半的剑身完全没在骨堆里面。
“把它拔起来!”老人命令道。
埃兰双手握住剑柄,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担心自己拔不起来。“你行的!因为你是获选者,命运注定的人。”千万个声音自时间之河中喊道。
剑慢慢动摇,跟着,骸骨之山也撼动起来。当剑锋离开它的母亲的时候,整座骨山从上到下都在颤抖。
“快――快下来!”老人大叫。
细密的尘埃自骸骨之山拔剑之处的伤口中涌出,飞旋着扬上天空,慢慢消散,仿佛雪花飘入水面一般。埃兰飞快地奔跑,路在身后消失,骸骨之山渐渐化为灰尘。
幽灵们嚎哭着,朝着骸骨之山上的漩涡飞去,尖锐刺耳,它们正回归历史之中。
埃兰气喘嘘嘘地跑到老人面前,把剑拿给他看,却发现他浑身积满了尘土,就像是一尊泥塑的木偶。
“我的时间不多了。任务完成,我将离去。”老人的脸庞慢慢模糊,声音也渐渐淡去,仿佛从遥远时空中传来的回音,“孩子,还有一句话需要谨记:打开‘永恒之殿’的钥匙一共有三把,这把‘龙神之羽’只是钥匙中的一把,,另外两把的名字叫做‘晓夜之星’和‘极光之牙’。‘极光之牙’还在龙神的手里,会有另一个人把它带来。而‘晓夜之星’,很久以前被米拉西瓦皇帝带去了埃诺,另一个获选者会拥有它。而你――”风声渐渐盖过了他的说话声,“去找‘星星’――就在――瓦斯曼的――图书馆里――在――神庙――大门――”
狂风将他吹散,化作尘埃,同这座‘遗忘之殿’一起,被历史遗忘……
这天傍晚,海湾里刮起了奇异的龙卷风,孤山岬角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