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拉纳斯’真是太仁慈了。”他嘲讽道，“护佑着这么个一无是处的笨蛋，还让他白捡了个使者当当。”马西尔磨着牙悻悻地退开去，但是他和他的那些部民对扎斯的鄙夷，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
“这是怎么回事？”席尔加特靠过来，问希娜，“他的眼睛被什么东西给蛰了吗？嘘――真是不小心。”这话听起来很关心，语气却不对劲，好像扎斯今年刚刚学会走路。
“是的，一千只马蜂，盯上了一头馋嘴熊。”有人小声叽咕着，笑得像只乱响的苍蝇。
希娜没好气地扫过去一眼，压灭了噪音。
“不是被蛰了。是他的眼睛盯着冰花看，被雪光刺伤了。南方人到底是南方人，在北方过多久也没办法真正理解北地。”希娜又往扎斯的眼睛上涂了一点牛奶糊，接着突然抬头，把好几个围过来的家伙吓得后退一步。
“这里太挤了，能麻烦那些多余的人都出去吗？”她朝席尔加特抱怨，“他们又不是没自己的窝，挤到这里来干什么？被老婆撵出来了？”
约有一半的男人知趣地钻出帐篷，去找他们的女人过夜了。剩下来的几个都犹豫地看着马西尔和希娜的弟弟沙瓦。瑟洛的伊森是为了羞辱扎斯来的，自然不肯轻易离开。但是瘦削结实的斯卡台青年今天也犯傻了，瞪着双眼睛盯着姐姐看，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有他作陪，马西尔更是理直气壮。
“怎么，是不是‘美人’安雅割了你的老（chahua）二？不去陪她，来陪姐姐了？”希娜的话羞得男孩满脸通红，他大声嚷道：“才不是呢！我昨夜整整让她尖叫了四次！”
“那就给我出去！疼自己的女人去，这样才有个男人的样子！”
断喝之下，沙瓦消失得比黑夜的影子还快，一阵风地钻出帐篷。他的身后，剩下来的男人也跟着跑光，只有瑟洛人的伊森马西尔还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他今天打算孤军奋战，坚持到底。
在这些北方荒野的野蛮民族当中，唯有瑟洛人有着明确的信仰，比起其它部族有着更为严酷的纪律和传统。他们的伊森很像人类文明之初，国王们的先驱者，既是政治领袖，又是军事领袖，同时也是神灵在族人中的代言者。作为伊森的马西尔在自己的族人里，是无异于神的存在，有着绝对的权威。但是他的话对于其他部族的人来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希娜此刻充分地让扎斯明白，这里的‘国王’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伊森不想去陪老婆？”她问得阴阳怪气，可对方不为所动。既不生气，也毫无畏惧的样子。
见第一句没起作用，她又问了一句。“难道在自由民的男人当中，晚上还有比陪老婆，生儿子更重要的事情存在？”
马西尔那一根毛也没有的大光头上有了几点亮晶晶的汗珠。可以看得出来，他非常生气，却无可奈何。在自由民的法律中，主人是自己帐篷里权力最大的人，有权让任何不受欢迎的客人离开，即便对方是国王也不例外。
“不，使者受伤这件事可比陪老婆重要得多。”他终于找到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公然拒绝。
“你……”希娜刚张开嘴巴。
“就让他呆在这儿吧，伊森最近要和神灵沟通，不能老是陪老婆干那事。”席尔加特一句话把她下面要说的全给顶了回去。
“如果他是为了表达对神明的敬意的话，可以留在这儿。”斯卡台女人十分生气，又无处发泄，于是把力气全都用在了替扎斯敷眼睛上，把手里的陶罐地敲得‘咚咚’作响。
天哪，她这是要去和谁打仗？扎斯的神经绷到了极点，生怕希娜一下手重戳瞎了自己的眼。
“我好多了，不用敷了。”他找出话来推辞，想趁早离开。现在哪怕是躲到附近的坑洞里去过夜，也比躺在这儿舒服。身下的鹿皮垫子上仿佛长满了床虱，一拨拨地叮咬他的后背，痛痒难忍。
“好多了也必须敷！”希娜恼怒地咆哮，手里的木勺重重地敲在他脸上，“眼睛治不好会有后遗症，下次再治就是个大麻烦。”
既然他愿意瞪着我，那就叫他看个够吧。反正我既不美貌，也不诱人。扎斯逼着自己不去想站在一边的这个秃子。马西尔又呆了很久，始终站得笔直，像根石柱。直到午夜时分，一个瑟洛人匆忙钻进帐篷，跟着蛮子拉莫夫也闯了进来。
“伊森，卡斯洛不见了，还有达戈，瓦格和勃吉三名哨兵。”这人操着不熟练的通用语叫道。发音粗重含混，不过能听懂，“我们找遍了附近的树丛，连猎狗都闻不到他们的气味。”
“那些帐篷呢？有没有去找？”马西尔冰冷地吼道，“要是让我发现他们钻进了哪个该死的婊子的被窝，就把他们的骨头拆下来做旗标。”
他抬手掀开帐门，大步跨进漆黑的夜色中。外面很快响起纷乱的脚步。不到一刻，整个营地都被惊醒，火把纷纷点亮。席尔加特见势也匆忙离开，拉莫夫却留了下来。
“他们怎么会如此紧张？”扎斯听见那些脚步声，除了人的，还有野兽的。不时传来狂野的犬吠，狼嚎，以及剑齿虎的低吼。看来席尔加特让他的‘大猫’和‘西加林’婆婆的灰狼全都出动了。
“冰森林会带来白鬼，它们的呼吸能致人死命。”希娜丢下这句话也离开帐篷，只留下拉莫夫陪着扎斯。蛮子拨弄着营帐里的篝火，让它们燃烧得很旺。“天越来越冷。‘死亡之星’的光辉带走了这个大地的生命。”他一边添加柴禾，一边自言自语，“看来……‘诸神之火’熄灭的时刻来临了。”
‘死亡之星’……‘诸神之火’……扎斯想起了那非同寻常的午夜之光。在那之后，他们离开了沉默的达埃罗，却没有急着南下，而是逆流北上，朝着西北方未知的荒野前行。这全都是席尔加特的意思。‘北之女士’在那夜之后愈发沉默，他没有说明为什么，也没有人向他质问为什么。在这极北的荒蛮之地，他的话就是神的旨意，无人违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