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基……我的儿子……我没有做梦吧……”夫人颤抖着站起身,放在膝盖上<光明圣典>‘吧嗒’一声滑落到了地上。
“没有,妈妈,你看到的就是我。”维克托说着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鸟,一头扑进母亲的怀抱。他猛烈地亲吻着母亲的面颊,生怕一松手这一切就会变成泡影,从指缝间溜走。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布朗歇夫人仍然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他,仿佛他是不可捉摸的幻影,“你是我的维基吗?”
“母亲,我就在这儿。逃出来这件事以后说,我们得先离开。”他捉住她的手放在脸颊上,“摸到了吗?妈妈,我的胡茬都长出来了。”
“是的是的。”她的声音突然无比激动,“真神啊,谢谢你的恩赐。”夫人双手合十,默念着歌颂真神的赞美诗。
“快一点,好像有人朝这边来了。”‘老学究’从窗口抽回头,“如果现在不能顺利出去的话,我们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绝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夫人,下面的事就拜托您了。”
“我都明白,大人可以放心。”
“哦,不要叫我大人,尊敬的夫人。我只是一个效忠于图林根伊斯德公爵的平凡老兵,不是什么贵族老爷。请您……”
楼下传来响亮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快,快躲到柜子那边去。”布朗歇夫人走过去掩上门,然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捡起<光明圣典>,放在膝上阅读起来。
房间里堆有不少杂物,藏身之所到处都是。维克托钻进了一卷陈旧的织毯里面,‘老学究’则藏进刚才夫人所指的那个柜子。同先前一样,他们前脚刚躲好,楼下的脚步声后脚就到了门外。“送午饭的。”来人扯着嗓子喊道。
“进来。”布朗歇夫人吩咐。
维克托躲在织毯卷里,眯着眼睛往外瞅。母亲仍然坐在她的椅子里看<光明圣典>,连头也没抬。那两个人的确是送饭的,不过来此并不是只为了单干这件事儿。他们就像猎犬,进来后东嗅西嗅,似乎闻到了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有人来过吗?”其中一个浑身破烂,满头姜黄头发乱得像鸟窝一样的瘦子叫嚷着。他那张尖脸配上他那头头发,看起来活像阔野麦田里的稻草人。布朗歇夫人连正眼都没给他,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光明圣典>上。
男子被冷遇惹得极不耐烦,他冲着公爵夫人吼叫,“如果你不想说,我就要去问问那个老头。”
“他更不可能知道。”布朗歇夫人合上书,一把夺过姜草色头发手里的木盒,“回去告诉伊姆拉斯,我这里除了他,还会有谁来?如果不放心,可以自己坐过来盯着,不需要打发两个乞丐到我面前晃悠。还有――”她掀开木盒,把盒盖塞到他的手里,“请他记住我们的身份,不要用这种给乞丐吃的东西来招待他的哥哥和侄女,如果他还想得到我的签名的话。”
“我会如实禀报的。”姜草头发捋了捋耷拉在前额上的乱发,带头离开房间。他脚步沉重,咚咚作响。维克托趴在这儿都觉得地皮微微晃动。他猜想如果换做是木头做的地板,恐怕早已给跺穿了。
“维基,你没事吧?”他们刚走,布朗歇夫人就放下<光明圣典>,四处寻找他们。
“我在这里。”维克托费力地从裹得很紧的织毯里钻出来,浑身像撒了一层面粉似的覆满灰尘。这些经年的尘埃挠的鼻子发痒,直想打喷嚏。
“安德鲁大人呢?”
“请您不要叫我大人,夫人。”‘老学究’一脚跨出柜子,忙着拍打衣服上的灰尘。他的头发几乎被厚厚的细蛛丝弄成了一片雪地。
他的名字是‘安德鲁’。这还是维克托第一次听说。他从来都只知道别人叫他‘老学究’。
“我想他们还有一阵子才会再来。趁这个时间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老学究’拿着几块刚刚从柜子里摸出来的打火石,把它们塞进口袋。“夫人,去看看公爵大人怎么样了。”
伊斯德公爵安静地躺在一捆破旧毛毡铺成的床上,怪异的霉烂气味熏得人不住地眯眼睛。
“是那个混蛋把你外公赶出了领主的卧房,睡到这乞丐的床上来的。”布朗歇夫人弯下腰,轻轻摇晃伊斯德公爵,“父亲,快醒醒,你的外孙接你离开这里了。父亲……父亲?”她一连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父亲?父亲!父亲!”
公爵早已冰冷的躯体翻了个个,手臂僵硬地指向天空,好像在无言地咒骂着人世间的不公。他大概昨天夜里就已经去世,但是布朗歇夫人却一直认为他只是睡着了,没有来打搅他。
“父亲……”她轻声呼唤。
“真神把他带走了,夫人。”‘老学究’把她扶起来,“大人现在正在神的国度里接受最公正的评判,他会成为那里幸福的居民。夫人,伊斯德大人是个好人。”
“你说的不错,我父亲是个好人。”维克托发现母亲的声音逐渐颤抖,泪水滑落下她的面颊,“你说的不错,我父亲是个好人,他是个好人。”
可惜这世上的好人从来不会有好结果。维克托觉得生命好悲哀,就像水中的倒影那样,只要稍有一点打搅,转眼间就面目全非。
“我们得走了,母亲。”死亡带走了外公,却给活着的人留下了更多的机会,“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再来看外公吧,我想他很愿意看到对伊姆拉斯的处刑。”
他看见母亲微微点了点头,这个动作对于一向虔诚的她来说不寻常。是啊,在痛苦之后,凡人都会选择复仇来掩盖内心的悲哀。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因为艾达.罗伊的完美表演叫伊姆拉斯把他当成了真正的维克托.维利文――年轻的北境公爵。这位伊斯德公爵的幼弟让绿林厅伯爵文森特带上假冒的维克托,以及大约三百名骑兵去和瓦斯曼的使者讨价还价,是不得以之中明智之举。他不敢自己离开图林根城,更不敢让亚力斯带着人去见瓦斯曼人。而文森特这懦夫别的事干不了,这一点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