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马丽替我解了围。她笑着说:“嫂子,你和刘局长过去经常举行辩论赛吗?你对刘局长总是不依不饶穷追猛打吗?”
谢冰扑哧一笑:“我哪敢?那时他可是我家的大老爷们儿,他发话了我就没开腔的份儿!”
我们都有了对对方温良恭俭让的意识,可一下子又搜不出几句合适的话来了,于是冷场。
打破场面尴尬的是谢冰的手机铃声。她接听后不到十分钟,副市长穆江带领一干人飞马杀到。
穆江说:“哎呀呀谢总,你让我们等得好苦啊,张市长命令我们一定要亲自到界牌去接你,我们领着招商局班子成员全体出动,提前两个小时就到那里恭候你了,你却不声不响地进了城,白白让我们的一腔热情全部付与了秋风!”
谢冰说:“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再三告诉你不要去接嘛,哪知你们这么热情,我真是不敢当啊!”
穆江说:“对你这样的大老板,我们哪能怠慢?我们没到省城去接你,就已经算失礼了。我们走吧,先到宾馆洗漱洗漱,然后市委市政府专门为你举行接风宴。哦对了,刘局长,待会儿你也参加。”
我说:“你市委市政府举办的接风宴,我凑哪门子热闹?我就不去了吧。”
穆江说:“你没接到县府办的通知吗?所有与招商引资有关的部门的一把手都得参加,你国土局是最关键的部门,谁都可以请假,就你这个土地爷不能缺。再说了,你跟谢总是老相识,人家一到杨金首先就来拜访你了,从个人感情的角度出发,你也该赏赏面子吧?谢总你说对不对?”
谢冰浅浅一笑:“这是你们市里的事情,他参不参加,起决定作用的是你们市政府办公室那个通知的效力的大小,跟我的面子关系并不大。我说的对吗穆市长?”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子,既巧妙地表达了她的愿望,同时也将了我一军,使我失去了第二种选择。现在国土系统的管理体制是所谓的双重管理,即上一级的国土管理部门管班子成员的帽子,地方党委政府负责编制和包括人头工资在内的所有经费。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管理模式,经常把国土局推到一个既敏感又尴尬的位置上,弄得当局长的很不好周旋,说话行事稍不注意,就会使当地党委政府甚至人大政协的领导产生误解,最终落得个上下不讨好里外不是人。也难怪啊,在你班子成员升迁的关键问题上地方党委没有决定权,但却得出钱来养你的人,保你的运转,有时你还要仗着政策和上级国土部门的撑腰对地方党委政府说不,地方的领导哪能没想法?哪能没“二话”?以我多年的体会,现在的国土局就是一个寄养在别人家、偏偏权力又不小的非亲生儿子,“家长”对你多疑,对你不信任就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们的市长张乔先生不是经常敲打我和我的副手们吗?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管不了你们头上的帽子,可我管得了你们的吃喝拉撒,所以我警告你们,不要以为国土局是垂直部门,你们人就成了“锤子!”
正因为如此,我这个在外人看来威风八面的土地爷,在领导面前能表现得俯首帖耳的就绝不昂首挺胸。但要让领导处处满意是根本做不到的,因为领导的很多做法与我必须坚守的政策总是有矛盾的,以至于张乔市长曾经咬牙切齿地说,我们不发达地区招商引资最大的障碍来自两个部门:国土局和环保局。环保局由地方管,其局长实在不听话,拿下就是,不是很流行一句话吗?不换脑子就换位置!可对国土局长,他们缺乏这种强有力手段,除了大会小会上点名批评,除了在行风评议中把国土局弄到倒数几名里去,其他能做的就是不断向上一级国土局反映情况,表达不满,要求换人。坦率说,我们市委市政府已经两次去函渠北市国土资源局,强烈要求把我调离杨金市。渠北市局两次派工作组进驻我局进行调查,调查结果表明我没有一点过错,但我毕竟给全市国土系统和渠北局的领导造成了不良影响,上级局命令我,必须提高协调能力,在守护好国家法律法规和政策的同时,融洽好与当地党委政府的关系,否则,渠北局党委只能被迫对我采取必要的措施。
从那时开始,我就对来自市委市政府领导的声音特别上心,尽量表现得像亲生儿子一样乖巧。这一招还真有效,虽然市委市政府的大小会议仍然那么多,但批评国土局和我个人的声音却大为减少,弄得我感觉虚飘飘的,好几天才完全适应过来。
现在,既然政府办发了通知,如果我不去的话,岂不是对政府办的通知不放在眼里?对政府办的通知不放在眼里,无疑就是对政府领导权威的蔑视!如此,我通过很大努力才换来的“大好”局面,岂不是又要毁于一旦?
按照市府办通知的要求,我提前十分钟到达晚宴的举办地杨金大酒店。杨金市几大班子的主要领导和分管领导、招商、国土、规划和建设、税务、工商、环保、公安、发改委等所有有关联的部门的一把手早已悉数到达。这样高规格的接待市里每年都要搞几次,但接待对象全是省里副省级以上领导和渠北市的书记市长之类的重量级人物,市委市政府以这样的方式对待谢冰,足见她的分量并不比一位副省长逊色多少。
谢冰和马丽被安排与市领导同桌,分坐于市委书记周宇和张乔市长的两旁,我们这些部门的头头,就全部在另一桌落座。
周宇书记亲自给谢冰一一介绍市里参与陪餐的人的身份和职务,当介绍到我的时候,穆江说:“周书记您不用介绍了,他们认识,是老乡!”
周宇说:“哦真的吗?怎么从没听刘之俊说起过?”
我说:“这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事前我也不知道是她。“
周宇说:“既然老乡来了,刘之俊你躲那么远干什么?过来过来,陪你老乡喝几杯。”
我忙不迭地推脱,周宇却并不管这么多,指挥服务员在谢冰的下手安上了一张椅子。我仍坚持不挪屁股,马丽跑过来,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强行把我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