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更合一,还有6更)
妙九天笑道:“你悟性是不坏的,可惜有了好功法,变没了进取心,一味跟着前人转,练来练去,始终是别人的功法,却不是你自己的本事!”
李逸道心中一惊,这别人不知道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天外天混沌诀可是洪钧老祖所创,洪钧老祖是谁?这天下的修士都是他的徒子徒孙!不过嘴里还是奇道:“什么是别人的功夫?”
妙九天笑道:“这话问到点子上。学别人的功法,便总是囿于别人的道理,只知模仿,不知超越,故而有迹可循,练来练去,也只是‘修真’的境界,遇上神通怪异厉害的,一招之内,便能瞧破你的虚实。”
杨霜听得有趣,插口道:“和尚,那自己的功夫又是什么啊?”
妙九天笑道:“自己的功夫,就是你自己的道理,只有你明白,别人无从知晓,故而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无拘无束,变化不拘,此乃‘天道’境界,修真有止,而天道无涯。”
他瞧着李逸道,笑眯眯地道,“你功法极好,却有个无大不大的圈子缚着你,明白它是什么,便可乘雷上天,恣意变化,若不明白,练一辈子,也难以从修真进天道,总在圈子里转悠。”
李逸道奇道:“那圈子是什么呢?”
妙九天道:“和尚不能说。倘若说破,便是和尚的神通,不是你的神通了。道之境界,若明月当空,水银泻地,无处不在,任其自然,和尚今日所言,不过种下一粒菩提子,至于生出万朵般若花,哈哈!可不是和尚的事情!”
妙九天不仅是站在修真界顶峰的人物,更是佛宗巨擘,一言一行,暗蕴禅机,禅道讲究不拘成法。即便是西天佛祖的道理,也是过了时的东西,不足法取,超佛越祖,才算本事。故而在修真之上,也力求青出于蓝,自创新境。
这实在是惊天动地的大智慧,李逸道急切间如何领悟得到,一时托腮苦想。杨霜饮了口酒,咯咯笑道:“和尚啊,你说这样境界,那样境界,那我问你,你又是个什么境界?”
妙九天微微一笑,道:“和尚的境界么?”他接过酒壶,大大饮了一口,蓦地以棒敲地,朗声道:“棒打十方世界,张口吹破天关,只手搅翻东南海,一脚踢倒须弥山!”
杨霜此时也有几分酒意,听到这话,掩口笑道:“见你的大头鬼,我瞧你是张口吹破牛皮。”妙九天拍手笑道:“好个吹破牛皮。”
他话音未落,门外也有人道:“好个吹破牛皮。”
妙九天哈哈笑道:“老臭虫,你也来了!”
那人道:“老酒鬼,我也来了。”
妙九天呸了一声,敲地唱道:“野狐狸学狮子吼,九曲黄河锁纤流,天上人间雪纷纷,冻死老二是臭虫。”
那人嘿然一笑,也唱道:“天地茫茫似所有,回头一看有还无,四足踩破琉璃瓦,狐狸跳进狮子窟。”歌声未绝,一个青衣峨冠的老者挥袖而入,其面白如玉,长须似墨,凤眼长眉,清奇萧疏。
杨霜瞧得芳心一动,忖道:“这人年少时,必是个极潇洒的人物。”瞥了李逸道一眼,不觉莞尔:“比小色鬼可帅多啦。但不知怎么,我还是觉得小色鬼顺眼些,总叫人心里欢喜。”
李逸道见她盯着自己,神气古怪,顿觉浑身别扭,心中胡乱猜测:“她这般瞧着我,难道是喝醉了发酒疯?要不就是爱上我了?”
只听妙九天啐了一口,道:“干么不是‘狮子跳进狐狸窟’?老臭虫,你做惯了骚狐狸,改都改不了?”
这“老臭虫”三字出语奇突,杨霜还感觉讶异,李逸道却觉得这老酒鬼,老臭虫的称呼太搞人了,这不就是古龙的楚留香和胡铁花的称呼吗?
那峨冠老者却淡淡一笑,道:“哮吼四维,杀伐十方,那是你和尚的境界,黄某独善其身犹为不可,如何当得了狮子。”
妙九天呸道:“拉屎放屁。”
峨冠老者笑道:“好臭好臭。”
妙九天哼了一声,道:“未交手便自损气势,无怪你老臭虫只做得天下第二剑修,怎也做不了天下第一。”
李逸道听得微微惊奇,妙九天是顶端的修士,自然不会瞎说,于是打量那峨冠老者,心道:“这是天下第二剑修,却不知那天下第一又是谁?”
却见那峨冠老者微微一笑,道:“老和尚这话说得无味。做人切忌太贪,何必定要做天下第一?所谓身临绝顶,进则悬崖万仞,退则地迥天高,大成若缺,此之谓也。”
妙九天笑道:“哈哈,去***大成若缺,和尚最爱上天入地,唯我独尊。”
峨冠老者淡然道:“拾佛祖的牙慧,又算什么本事了?”
妙九天哂道:“佛祖胆敢如此说,也叫和尚一棒打死,喂了狗吃。”
杨霜听得面面相觑,想道:“佛祖乃是天下和尚都敬拜的仙佛,就算是普通老百姓,平时也要烧香拜服,这打死佛祖得罪的人就多了”
李逸道却知道,原来据佛经所传,释迦牟尼初生刹利王家,放大智光明照十方世界,地涌金莲华自然双足。而后他东西及南北各行七步,手指天地作狮子吼声:“上下及四维无能尊我者。”遂成一派宗风。后世禅宗弟子,均以超佛越祖为任,特立独行,不屈服于任何偶像,德山禅师曾经“唾佛”,丹霞禅师也有“烧佛”之举,都是为了破除心障,求得圆满,凌驾诸佛之上。“大成若缺”却是老庄避世求全之谈。妙九天要超越诸佛,听在耳中,当然不喜。
这二人语带机锋,均含绝大智慧。杨霜却是年少识浅,自然听得糊里糊涂。李逸道却觉得受益匪浅,日后修炼突破,也许就在今日这一番感悟。
妙九天忽地转过身来,指着那峨冠老者,嘿嘿笑道:“这厮姓黄,名叫道师。道藏之道,老师之师,意即道藏之师。别瞧他长得顺眼,其实是个有名的臭虫,专事放屁勾引良家妇女,拆散人家夫妻,弄完之后又行抛弃之举,不仅他自己名声臭,连带认识他的人都臭了,上至藩王妃子,下至小家碧玉,落入他眼里的,从没一个逃得过去的。女娃娃你生得太俊,千万小心些,莫要被他骗了去……”
黄道师脸色微沉,扬眉道:“老秃驴你何时生了一条长舌,尽会说三道四?”
妙九天睨他一眼,嘿然道:“和尚晓得,老臭虫你脸上假装生气,心里却是美得冒泡,得意无比。”
杨霜苦忍笑意,搡了搡李逸道,低声道:“他虽是老臭虫,却也是老色鬼,你是小色鬼,一老一小,莫非你和他是一伙儿?”
李逸道听着瞪眼瞧她,杨霜笑道:“生气干吗?我逗你玩呢!你虽是小色鬼,却没对我无礼,所以你这个小色鬼虽是色鬼,但是个还没长大的色鬼。”
李逸道见她如花笑容,听着珠玉妙音,霎时间,心中一软,也不想回嘴,不由暗骂自己不争气,经不住女色诱惑,别过头去,却见黄道师仿佛生出心事,正瞧着屋顶发呆,好一阵才叹道:“少年荒唐,不堪回首。”
妙九天冷笑道:“你一句少年荒唐就抵了事,那些被你害苦的女子,却又怎么说?”
黄道师眉间透出一丝苦涩,叹道:“那些风流罪孽,不提也罢。”
妙九天咦了一声,笑道:“奇了,你这厮怎地转了性儿,当年快马轻裘,何其张狂?如今却尽说些泄气的话?莫不是……”
黄道师忽地打断他道:“老和尚,你不用东拉西扯,引我分心,我来此所为何事,你也当明白。”
妙九天笑道:“和尚明白什么?和尚糊涂得紧呢。”
黄道师忍不住骂道:“你这和尚,真是天下第一惫懒无赖之徒。”
妙九天连连摆手道:“错了错了,说到惫懒无赖,和尚只算得第二。”
黄道师心中暗讶,想这和尚独步高蹈,佯狂傲世,从不向人丢低,今日怎会自认第二?不由笑道:“和尚你自认第二,谁又敢做第一?”
妙九天慢慢喝了一口酒,淡然道:“天下第一惫懒无赖之人么,便是和尚那个不争气的徒弟。”
黄道师失笑道:“你这孤家寡人,也有徒弟?”
妙九天正色道:“有什么好笑的?和尚有爹有妈,干么就不能有徒弟?”
黄道师一怔,道:“说得是,倒显得黄某浅薄了。但说到令徒之惫懒无赖胜过你老和尚,我一万个不信。”
妙九天手扯白须,破天荒露出苦恼之色,叹道:“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和尚命乖福薄,本想收个徒弟防老,却不料那厮好吃懒做、不敬师尊,反逼着和尚我沿街乞讨、供他挥霍。试想和尚我横行数千年,何曾示过弱来?到头来却被一个小贼秃骑在头上拉尿拉屎,杀也不是,丢也不是,就好比烫手的山芋。唉,老臭虫你说说,这不是天下第一惫懒无赖之人,还是什么?”
黄道师将信将疑,忖道:“这和尚说话半真半假,扯东拉西,你说这些,我半句也不信。”当即笑了笑,道:“和尚你何必说这些不沾边的胡话,不论如何稽延时辰,该来的总是要来。”一转眼,瞧着杨霜身上,淡淡地道:“你就是杨霜?”
杨霜笑道:“对啊!你找我有事?”
黄道师冷然道:“黄家纯阳五彩丹是你偷的?”
杨霜摇头道:“我不知道什么蠢羊五彩丹,蠢牛七彩丹。”
黄道师面色一沉,扬声道:“那我再问你,可是你杀了黄家的花匠?烧了黄家的花田?”杨霜露出奇怪之色,摇头道:“决无此事!”
黄道师脸色更沉,缓缓道:“女娃儿,你既敢在我黄家流香庄的照壁上血书留字,这会儿怎又不承认了?”
杨霜摇头道:“你这老头儿说话恁地古怪,我全不知你说什么。”
黄道师冷哼一声,道:“那么你偷盗江南富户,潜入各国御内,也是假的了?”
杨霜笑道:“这倒不假。”
黄道师颔首道:“好,这样说来,说你淫荡狠毒,那也不假了?”
杨霜原本应答从容,听得这话,不觉柳眉倒立,大声道:“黄老儿,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妙九天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淫荡狠毒四字,别人说来都妥,唯独你老臭虫说出来,服不得众。”
黄道师眉间如笼寒霜,摆手道:“老和尚你莫打岔!女娃儿,我问你,黄仑星可是你伤的?”
杨霜皱眉道:“这却不错。”
黄道师冷道:“那就是了,小小年纪,就如此淫邪狠毒,天山出的货色,果然都是一路!”
杨霜师门遭辱,气得娇躯颤抖,恨声道:“你只问我,干什么不问那姓黄的做了什么?”
黄道师冷笑道:“你这丫头狐媚之貌,蛇蝎之性。如今任你说出什么言语,我都不信。哼,看在老和尚面上,给你两条路走,其一交出赃物,自废武功;第二么,便由老夫代劳了。”
杨霜冷笑一声,高叫道:“还有一条路,哼,将你打倒,再行走路。”
黄道师打量她一眼,失笑道:“妙得紧,你大可试试!”摊开两手,露出胸前空门。
杨霜方要起身,李逸道忽地抓住她如雪皓腕,低声道:“这老头儿怕是错怪你啦。”
黄道师斜眼瞧他,冷笑道:“好啊,你小子却说说,我怎地错怪了她?”
李逸道朗声道:“说到杀人放火,坑蒙拐骗,我是不太清楚。但说她勾引什么黄仑星,我却不信。”杨霜听得一呆,注目望着他。
黄道师冷道:“何以为证?”
李逸道看了杨霜一眼,道:“我虽没见过那姓黄的小子,但他定然是你黄家的人,而且我相信那小字定然没我帅气,贼丫头就算勾引我,也不会勾引他的。”
杨霜气极,狠狠一掌打在李逸道手背上,啐道:“谁勾引你?”
李逸道缩手,皱眉道:“我便打个比方,你干什么打人?”
杨霜怒道:“就不能比别的,尽会胡说?”心里却想:“这小色鬼说话混蛋,见识却蛮高的,哼,那什么姓黄的见都没见过算什么东西,给本姑娘提鞋也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