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卫临潇亦有她心中必须守护的东西。倘若因此而失去这份情宜,她也并不会后悔。
临尘见了那份贴子,也很高兴,便回了贴。两下约好了时间和去处。
接下来的几天,倒也平静。卫临潇不过是每日晨昏定省之后,便窝在自己院里,看看书,写写字,做些女红,间或在午后阳光明媚天气和暖时,去花院里转转,透点新鲜空气。
那日午后她正帮着惜竹赶制那件给临风穿的袄子,却听丫鬟蔷薇来报:“小姐,徐姨娘来看您。现正在抱厦里同沈妈妈说话呢。沈妈妈着我来同您说一声。”
卫临潇听了,心下纳闷,姨娘们绝没有轻易来小姐院里的道理,不知徐姨娘此来何意,想了片刻,便对蔷薇道:“既来了,就请进来吧。”
蔷薇通报后,徐姨娘就在沈妈妈的陪同下进了屋。给卫临潇行了礼。惜竹也忙停了手中的活,给她搬了锦杌过来。卫临潇请她坐下,开门见山笑问道:“难得姨娘能到我院里来看看,却不知道什么事?”
徐姨娘见卫临潇直接发问,并无客气虚委的套话,倒也符合她的性格,何况本就是求人之事,因此也不介意:“并无什么特别的事,节间蒙小姐不弃,每日都遣人送些梅花过去,有时侯爷在我那里息着,见了高兴,因着大小姐送的新鲜花儿,连带我面上有也有了些光彩,又想着我也没什么能回赠给大小姐的,就是有,想来大小姐也看不上。想了几日,我也就女红上还能拿得出手些,因此看着大小姐平时穿的鞋样,就给你做了两双送过来。还望大小姐不要嫌弃。”
说着,她贴身的小丫鬟如玉便把手中拿着的包裹递了上来。徐姨娘接了,亲自打开,十分殷勤的呈给卫临潇看。
水红色上好绸缎底,上绣双鱼戏水的图案,鞋面上立着亭亭几株含苞欲放的莲朵。另一双黑底描金线绣纹,两双鞋皆十分精致漂亮,那份绣工,就是素以绣工见长的惜竹见了,也不免暗赞了一声。
如今已过了春节,再过些日子,天气回温,这春鞋正是用得上的时候,可见这回礼送的是十分用了心思的。可这样的两双鞋,仅那绣面,若说是这几天赶出来的,卫临潇却无论如何不信。想来,必是一早就准备好了,所谓回礼,不过是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见此,卫临潇想到那日她在大夫人院里的廊沿下的笑,心中倒有些明白。笑容便也柔和了几分。
徐姨娘见了,还以为是这礼送的对了卫临潇的心思,卫府的这位嫡长小姐,看起来平静淡然,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实却是个极讲究的人。却不知卫临潇之笑容里的那份柔和,实在与她送不送礼并无关系。
“那梅花本不值什么,倒劳姨娘费心回了这么好的鞋来,可姨娘既送来,我不收下,就是泼了姨娘的一片心意了。”卫临潇亲自接了,递给立在身后惜竹,让她收了起来。“何况这鞋子也实在精致,我十分喜欢。谢谢姨娘。”
徐姨娘见卫临潇收下,话又说的极客气,也便不象刚进屋时的拘谨,喝了口茶,笑道:“大小姐不嫌弃我就很开心了。”
卫临潇笑了笑:“姨娘这里哪里的话,这样的好东西,就是有钱,也买不来的,何况还有姨娘的一片心意。”又转头问沈妈妈:“上次夫人送过来的胭霞缎可还有?”
沈妈妈回道:“给您做了件春衫,还余了不少,本想再给您制两件裥裙的。”
卫临潇笑道:“有一件便好,一色儿的布料,做重了倒不稀罕了,您叫人把余下的取来,让姨娘带回去吧。”
沈妈妈应了声是,便叫了素妗,进了内屋去找那缎料。徐姨娘见了,忙站起来,急道:“这哪里使得?大小姐可千万别再送我什么,再说我这身份,哪里能穿那么好的东西?没得糟踏了。”
卫临潇心里就叹了口气,有大夫人在,以徐姨娘这样看起来八面玲珑,实则谨小慎微的性格,确实也不会用那料子做什么衣服招别人的眼的。说起来徐姨娘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龄,若是在她生活的前世,那正是女人一生最美最张扬,也最会打扮的年龄吧,可以她们这样的身份,就算是打扮,也不敢太过,只能小心翼翼的细微处下些功夫。既要看起来美丽,不失了男人的心,又要不着痕迹的免给自己上面的正室夫人添堵。
这样活着,该有多憋曲难受?偏每日还要装出一低眉敛色的开心来。
“姨娘收着就是了,您要是觉得自己不适用,得空给临雨做件衫裙也好。”见徐姨娘面露难言之色,卫临潇便笑道:“我本来想着给临云和临雨各做一件的,可我屋里的事多,惜竹她们也实在抽不开身。若是姨娘不介意,就算帮我的忙,给她们两个各做一件送去,就是夫人看了,也只有高兴的。而且以姨娘这样的巧手做出来的衣服,那两个丫头不定有多喜欢呢。”
连她的难处都想到了,徐姨娘心中一暖。都说大小姐面冷心淡,实在竟是这样一个面面俱到的人。又想着能名正言顺的给临雨亲手做件衣服,心里十分感激卫临潇。
“难得大小姐看得上我的手艺,更难得您一心想着妹妹们。既是您屋里的人忙,就交给我好了……,以后大小姐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差人过去说一声,我……”
卫临潇见徐姨娘眼睛有些红,话又说的吞吞吞吐吐,便给惜竹使了个眼色。惜竹便道:“小姐,我刚想起来你中午要的山药排骨汤,竟忘了吩咐厨房了。我这就去说一声。”
“你去就是了,这里又没什么事,姨娘也不是外人。”卫临潇笑着许了,见惜竹带着丫鬟出了门,方转头笑呤呤的看向徐姨娘。
徐姨娘见卫临潇刻意遣散了丫鬟们,知她是有意给她说话的机会,默了默,一双如画美目,已是泪盈于眶,滑下锦杌缓缓跪了下去:“大小姐是明白人,如今家中是什么情形,您是十分清楚的。我虽知这样求您,于情理身份,都不该。这些年,我就是和三小姐多说一句话的心都没有,可我毕竟是三小姐的亲娘,哪有亲娘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大小姐,我求您,日后能多拂照那孩子些。”
“姨娘这是做什么?快请起来。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一个母亲竟能为自己的女儿做到这份上!徐姨娘平日也是在大夫人面前有些体面的人,府中下人们,平日也待她颇为敬重,如今为了临雨,竟然向她跪下,卫临潇心中怎能没有触动?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平日行事,亦按着这个世界的规则行事,因为她知道,只有尊守规则的人,才能有真正意义上的适当自由,可并不代表她内心就对这个世界的规则认可,她毕竟是从一个提倡人人平等的世界中过去的,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与尊重,才是她血液真正的认知,若论身份,徐姨娘是下人,而她却是主子,可在卫临潇的心中,徐姨娘,却首先是她的长辈。
何况她还是临雨的生母。即使为着临雨,她也无法接受徐姨娘跪在她面前讲话,更何况,凭着徐姨娘世事洞明的这份精明,卫临潇也不得不敬服这位姨娘几分。
连忙拉起徐姨娘,心里不期然的,就想起自己前世的父母,觉得鼻子酸酸的。
“大小姐……”徐姨娘声间哽咽,可她见卫临潇并未应承,又不敢太过拉扯,只好重新坐了。
卫临潇强忍下心中的酸意,正色道:“姨娘对临雨的这份心,我哪有不体谅的?可临雨是侯府的三小姐,就算有什么,还有侯爷拂照着,何况夫人待她一向也算疼爱,您今日这番行事,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寒了夫人的心?”
“大小姐说的我何尝不知?可我到底不放心,我只是心疼那孩子,虽说聪明伶俐,可毕竟年龄太小了些,若是象大小姐这样,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夫人平日待她自是不薄,可若真有一日,”徐姨娘咬了咬牙,终是说出了口,“若真有一日,到了家门不保之时,又还有谁能顾得上她?我就是有那心,到底是个下人,也没有那份力啊。”
卫临潇见话已至此,若不说清楚,怕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反倒害了她,也害了临雨。默了片刻,便沉呤道:“姨娘的意思我明白,我也不能向你保证什么,可不管怎样,临雨也是我的亲妹妹,无论到了哪一天,我能为临雨做的,必定尽心尽力,绝不会怠慢一分。”
见徐姨娘张口欲说感激的话,卫临潇又拍了拍她的手,微微笑道:“姨娘也不必再说什么,我为长姐,做什么原是应该的。我叫沈妈妈把那料子拿来,您要是不知道那两个丫头的尽寸,我明儿让人量了,再给您送过去?”
徐姨娘见卫临潇转了话题,又得了她的保证,她不是个不懂见好就收的人,也顺势道:“尺寸我心里有数,就不麻烦大小姐了。只是,不知道要做什么样式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