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在这场争霸天下的游戏中,与其他人最大的区别,绝对是他令人不可思议的信心,以及由此带来的野心。开 心 文 学
因为客观地讲,对当初行朝所有的人来说,他们的目标也就是复国江南。而且这个目标曾经一度越来越渺茫,甚至后来连活下去都成为了一种奢望。可到了他这里,目标早已不限于此,不知道要大了多少倍。
行朝之中固然当时已经有人觉得对此难以理解,就是后世,也颇有人认为不可思议。
但他们并不知道,东的这个信心、乃至于野心,是建立在与所有人见识、或信息的不对称基础上。讲白点,就是有太多太多的事他知道,别人不知道。
事实上,当年刚到琼州的那段时间,他明着是在养病,暗中脑子里却一直在盘算着未来。
在他的盘算中,那时他实际上有三种选择:投降、跑路、继续争霸这个天下。
“投降”首先被他放弃,甚至他连考虑都没考虑。
忽悠谁都是可以滴,千万别来忽悠我。兄弟我这样做了,于这时代,小命能否最终保的住,真的要另说。
“跑路”他确实认真考虑过,这自然是由于眼下能让他玩的地方有很多。
真这样干,也不过就是带着所有人进行了一次另类的、这时代的地理大发现。
但他最终还是决定继续进行这个争霸天下的游戏。
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之一是:对故土的情结,使很多人未必愿意远离,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有可能会导致整个行朝分崩离析,人心彻底散了。
至于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坚信自己知道北元的弱点在哪里,更有信心找到必要的策略和方法来战胜对手。
然而,东有信心,并不等于别人也有他同样的信心。
因为自大宋立国以来,在与北方游牧民族的对决当中,它始终处在一种弱势的地位,这就在客观上、让所有人内心里或多或少会留下点yīn影。而宋军后期的一连串失败,更对所有人的信心造成了严重打击。
宋末历史上的焦山之战和厓山之战,其实已经揭示了这点。
如果您细细体会当时张世杰、刘师勇等人临阵的战法,不难发现,他们实已都有了“拼了”的念头。而抱有这个念头的人,无论如何是不能说他有成竹在胸自信的。
相比之下,项羽的“破釜沉舟”看起来似乎也是“拼了”的意思,但楚霸王那样做,是要进攻、进攻、再进攻,直至彻底打垮对手。这两者之间在jīng神气上的差别是显然的。
东是清楚信心重要xìng的,不提古龙已经在他的《七种武器》里讲到过这点,就是他自己也知道:只有有着信心的人,他才能在逆境中坚持,并想尽一切方法来最终战胜对手。
另一个时空里的刘师勇、张世杰,包括陆秀夫和谢枋得,以及行朝更多的人,他们先后的死去,都可以说是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最后的信心和希望。
甚至这里面还包括了文天祥。
《宋人轶事》就曾记载:
宋文丞相被执至燕京,闻军间之歌“阿剌来”者,惊问曰:“此何声也?”众曰:“起于朔方,乃我朝之歌也。”文山曰:“此黄钟之音也,南人不复兴矣。”
宋瑞是否真的听过所谓“黄钟之音”,没人知道,但以他的聪明,是不是从别人质朴的歌声中,听出某种与南宋的奢靡在jīng神上的不同,从而有了“南人不复兴矣”的感叹,实在是值得令人深思。
反过来讲,如果宋瑞能够知道北元实际存在的种种弱点,并能从更深的角度理解有些事,他还会不会发出那样显然失去了信心的感慨,真的就不好说了。
东不会苛求身边的人完美,因为他不是不清楚,一直以来,他之所以显得高人一筹,凭仗的就是知识、信息的绝对不对称。他根本没资格来苛求别人。
假如真和这些实际上属于自己先人的忠贞之士生在同一时代,他绝对不敢保证自己能有着高于他们的见识,更对自己能否也在别人的情况下慷慨就义要打个问号。
但他是真心希望能将某种信心传递给他周围的人,从而避免某些另一个时空中出现的、在他看来本不应当有的悲剧。
就是从他争霸天下的小心思来讲,这仍然还是必须的。
信心可以从多方面来树立,方法并不单一。
东为此所做的努力之一,就是尽最大可能、使其他人也能看清对手的弱点。
所以他当初才会提醒刘师勇,对手应当比自己更不适应海战。
所以他也曾暗示张世杰,北兵有水土不服的弱点。
所以福建之战中,他更于众人面前**裸地揭示对方补给的短处。
他眼下做的事,还是要告诉文天祥、以及其他人,对手并非如所有人以前所想象的那样强大,貌似不可战胜。
因为行朝从现在开始,才算是要真正和强悍的对手交锋。宋瑞更即将经略西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独自领军面对蒙古军。只有现在让他真正看清对手,才能帮助他始终保有必胜的信念。
只不过这个狡诈之徒在无法将有些话直接告诉他文帅哥的情况下,要做到这点,就只能用些迂回、曲折的手段了。
宋瑞肯定不知道他那个狡诈的陛下此次所做的一切,主要是为了让他多察觉到点北元的真相。但这并不妨碍他要重新评估和认识对手,因为史格已经讲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除了忽必烈,没人能知道蒙古军究竟有多少。”
忽必烈这么做,动机难道不值得令人怀疑?
当他向高桂等人解释过后,立刻对帝国陛下说道:
“陛下,依军情司过去所探、史格之言,臣以为,北朝所刻意隐瞒的,实为鞑子兵的实情。而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很可能是其真正的军力,要远低于以前军情司的估算。”
听了他所言,高桂、张德等人更大震,帝国陛下则点了点头。
自史格讲出那句话开始,东其实已经对这次所谓的“论决”失去了兴趣。因为他很明白,某种提防之心的存在,他和史格之间讲到那个程度,已经是极限,都不会再说下去。
但对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他要做的,就是等宋瑞讲出他的判断后,再加以“证实”。
“文相,您以前曾对朕讲过,昔rì汉武帝兴兵,导致天下百姓疲敝。而从军情司收集的消息来看,自北朝兴起于大漠,他们就一直没断过征伐,这同样也会导致草原上的百姓疲敝。”
兄弟我就不信,这时代咱穷兵黩武会让天下百姓疲敝,难道他们大举兴兵就不会?
“以草原人口之寡,他们这样做,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宋瑞眼中已经有了光,他沉声言道:
“古人云,好战者必亡。陛下,现在可以断言,北朝的穷兵黩武、它的内乱,已经导致了鞑子兵军力的大幅下降。”
瞧瞧咱的文帅哥,真的是一点就透。
这时候咱真应该再加一把火。
“文相不愧为灼见。朕一直以为,以我大宋过去国土之广柔,人口之众,在这样的对决当中,哪怕一时受挫,就是仅仅坚持和他们耗下去,他们也耗不过我们。”
对不起了老忽,您老就是再厉害,只要兄弟我祭出某伟人持久战的法宝和你拖,您也拖不过我。更不要说您的弱点咱都清楚。
好么,这不光是要大举兴兵,而是要连年兴兵了。
宋瑞刚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味,他的陛下已经转向高桂说道:
“高将军,不用担心会泄露军情。川中、荆襄、两淮三地,是朝廷过去和北兵鏖战的主战场。就是我等不说,北朝必然也不会忽略。”
“况且以史格等人现在的情形,即使让他们知道了朝廷要先下川中和扬州,且他们真将此消息泄漏给北兵,北朝能否相信也未为可知。相信了难道又真的要分兵应对?”
“果真如此,参谋院则可改变策略,以川中、两淮、北方沿海为牵制,集荆湖、广南两个都督府之兵,另加水师,先夺取荆襄。”
兵者,诡道也。该变的时候,兄弟我绝对不会犹豫。
“兵部务必要记住,在具体的战术上,我禁军决不可轻视对手,而于总体战略上,我大宋实不必惧怕任何对手。”
自兄弟我来到这个大宋,早就从另一个层面理解了某伟人的这句名言: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假如兄弟您不仅拥有广柔的国土、又有着这个星球上最庞大的族群,且这片国土上还具有远高于任何地方的生产潜力,那么,您为什么不能藐视外来的敌人,反要害怕他们?
没有人能够否认武器在战争中的重要xìng,但没有了jīng神和勇气、丧失了信心,有时候对一个民族来说,后果将更严重。
高桂的眼中已经闪烁着jīng光:“陛下,末将明白了。”
东是在这年的年底送别文天祥的,这时候,苏刘义已进驻建康。
临行前,东授予了宋瑞帝国兵部西南总督的官衔。同时下诏:任命邹洬为四川都督府都督、张应科为云贵都督府都督。两都督府之兵,包括协助步军入川的水师刘尚武所部,均由宋瑞直接节制。
至于民政上,东在和陆秀夫认真商议过后,任命了姚良臣为西南节度。
姚良臣有安置流民、开发流求之功,而现在的整个西南,也等于是要重新开发。所以,东和陆秀夫决定将这个重任交给他。
当陆秀夫面对着即将离去的文天祥时,他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更也许该说的话,他们之间早已都说过。
他只是慎重地向宋瑞施了一礼。
宋瑞回了一礼,他眼中充满着惜别之情,却同样没有说话。
是不用再说了,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别离了。
只有他们的哪个陛下,冷冷地对边上的西南总督府副督军指挥使张德,下了道严令:
“张德将军,文相乃国之柱石,无论何时,也无论出现任何情况,你都必须保证他不可有失。这是朕的严旨。”